粘上橡皮糖

第28章 ☆、倔老頭

忙碌異常的新年很快就過去了，而最受大家期待的珠寶展也在正月十七那一天如約開幕。

“媽，你怎麽在這等着？”穆熙走到展臺前，看着正在調整首飾位置的張瓊，暗暗搖頭，就知道不能按着她說的來。張瓊告訴他們的是要在珠寶展開始之後過來，沒想到這時候就到了。

“我火車提前了，正好過來看看你們布置的。”張瓊轉過身，摘下手套，放在擦得幹幹淨淨的展櫃玻璃上。

“一切都是按照計劃來的，我辦事您還不放心麽？”穆熙将手套拿起來，看看自家展臺的布置，出了一口氣。

“怎麽，還怕我給你動了？”張瓊無奈，揉揉自家兒子的臉蛋。穆熙眨眼：“認真說，是的。”

“張姨。”張瓊背後傳來聲音，穆熙看看想要動手的老媽，歪歪頭。張瓊瞪着耍壞的兒子，眼神中閃爍的是一種雜糅着釋然和失落以及少許的欣慰的光芒。無論是以前的穆熙，還是穆先生，都不會有這樣精靈的時候。

“小然啊。”張瓊轉身，眼裏是一個意思，你們兩個合一起作怪是吧？梁然眼神轉轉，微笑道“您怎麽在這盯着了？是不放心穆熙的安排嗎？”

“你們倆還真是默契。行了行了，我去內廳了，這邊的事請就交給你們了。”張瓊翻翻白眼，戳戳兒子的腦門：“真是白擔心你們了。”

張瓊過來确實不放心，不放心的是劃分市場的兩人，現在的情況已經明了，一些靠仿冒為生的人難保會選擇在這個時候搗亂，也虧了這兩人放心，展品就這麽大大咧咧的放着。

“嘿嘿，放心了媽媽，我們會處理好的。”穆熙對着張瓊行了個花哨的紳士禮，引來了周圍提前過來的幾位視線的注視。

誰都看得出來，穆先生現在心情不錯。

送走張瓊，穆熙對梁然眨眨眼道：“你那邊安排好了？不是說要晚兩天過來？”梁然聳肩，攬住穆熙，輕聲道：“劉曉水懷孕了，顧明明又退了一步，我這邊也算是提前安定下來了。”

“想不到。”穆熙愣了愣，當年和顧明明同臺對決，三個月的時間幾乎不眠不休，一道利刃劈裂蒼穹，卻止步在半決賽。

原因無他，進決賽要再入半年，顧明明舍不得，舍不得家。穆熙最可惜的事情就是，在顧明明心中的那把劍，已經收斂了鋒芒。

“我卻是意料之中。”梁然微笑道：“顧明明不争先，卻保中，咱們這些人裏，活的最舒服的就是他，無欲無求。他的努力，因為時機，他的放棄，也是因為時機。昨天顧明明來找我，說自己不争了，但是不遺憾，因為他有了新的目标。”

“最順其自然的就是明明姐了，不然他也不能代替你這個孩子王不是。”穆熙想到了以前，在上初中之前梁然一直是孩子頭，但是初中之後他們之間隐隐的領導就是顧明明，這樣的狀态一直到了梁然接手寶祥記，不過最的信任的，依舊是顧明明。穆熙微笑“明明姐的新目标是什麽？”

“奶粉錢啊，現在奶粉多貴，紙尿褲也貴。說起來，你回去看他的時候一定會笑死，一直優雅淡然的顧明明，現在就像是一個唠唠叨叨的奶爸，前天他和一個新西蘭的客戶說了兩個小時的奶粉。差點讓財務報警說他貪污公款。”梁然說到最後，忍不住噴笑，眼睛都笑彎了。

“我很期待。”穆熙眼睛都亮了，不過很快他發現了一個——熟人。“诶，唐強怎麽也來了。”

唐強想在梁然面前示好，但是沒有得到葉家的允許，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他的妻子葉佳彤給公司重新更名，還改了性質，現在唐強從所有人變成了一個被雇傭的執行長。唐強沒有權力阻攔葉家的收購，盡管知道那些很有可能是那批假貨，但是——他要報複，他不僅沒有阻攔，反而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已經籌備完善的珠寶展上。正如穆熙他們所料，唐強準備的是金手镯，包含了葉家的設計和唐強匠人的水平。

只可惜，在同列的展品中，七個有六個都是在針對葉家，那五對十只的精美金镯，在一些刻意影響下顯得黯淡無光。

“唐強應該是，最後一搏吧。”梁然得到的消息，葉家收進去的三成都是假貨，而這個比例在珠寶展之後的風波裏是絕對會被劃進攻擊範圍。這也正是他所算計的。

“其實也是個正常的失敗者，只不過是因為失敗在了咱們手裏，所以顯得有些特殊。”穆熙深吸一口氣，将梁然準備的安慰自己的話說出，對着梁然眨眼道：“放心，我沒那麽心軟。不然，你雇傭程昱的時候我就會和你搶人了。”

“你搶程昱幹什麽？”梁然有些詫異，穆熙強了程昱，難道是雇回去當吉祥物？他那又不缺人。

“……幹什麽？做總設計師啊。他的水平全是被以前的老板給埋沒了，不然那輪得到咱們搶人。”穆熙眨眨眼，梁然将程昱逼到了絕路，不走寶祥記這條路，誰家也不會收他，因為誰都知道，這個設計師已經被寶祥記研究透了，只不過他們不知道這後面還有一個同樣研究透他的還有個永瑞軒。

“那，我這的總設計師怎麽辦？”梁然湊近道：“你賠我一個？”

“嗯，就是因為這個，所以，程昱還是歸你好了。”穆熙噘嘴，伸手虛空抓了兩下，對着梁然哈哈大笑。

清晨，昏暗的會場有着點點白光，那是珠寶的反射，等到入場的時候，每個展臺上都會亮起展示燈，而參加展覽的富商以及貴客，對額外醒目精彩的作品總是會額外青睐。

比如——“涅槃，名副其實，華麗的璀璨，穆先生名不虛傳。”“那邊的凝雨更有傳統氣息，做工又不拘泥，一樣随風自然，看得我都快要被吸進去了。”

“還有莫家的斷，很鋒銳的。”

“我更喜歡涅槃的華貴，但是凝雨太吸引人了，難以取舍。”

“哈哈哈，這展區二美，你必須要舍棄一個，不然就會被別人比過去了。”

白天的贏家是永瑞軒的涅槃，而到了夜晚，展區的主燈照耀下，環繞着輕紗的翠意被微風吹起，仿若這墜入凡間的精靈會被随時帶走，而他們，也心甘情願。

而映着夜燈的涅槃，則仿若休憩的火鳳，縱使無心，卻也不能掩蓋住它的光芒。

“果然，到了晚上才能看出來到底孰優孰劣。”經過會場參加晚宴的人，都知道了自己究竟要投資在哪個上面。

“說實話能夠讓人在第一天就做出決定，這可不多見。”梁然和穆熙站在陰影處，看着在夜色中的作品。梁然的感慨卻沒有引起穆熙的共鳴，他看着蟄伏的涅槃，再看看恍如畫風而去的凝雨，電光火石間，他明白了。

“我知道了。”穆熙快步走向展臺，涅槃的設計是以胸針為主打，而此時，穆熙看見站在展臺邊上的永瑞軒正在調整着胸針的位置，而那胸針卻越變越大，最終将永瑞軒完全遮擋住，身姿曼妙的美人面色微怒，抱臂站在了一邊，和穆熙一起看着那個正在幻化的火鳳。

恍惚間的一聲輕鳴，火鳳完全超越了鑽石和設計好的形态，巨大的紅色羽翼如煙如幻，向着展臺上方飛起，鳴叫，盤旋，最終優雅的俯卧在展臺上，鳳首微微向後，隐藏在左邊的羽翼下，身姿起伏。穆熙看着一樣一臉笑容的永瑞軒，微笑，眼神中表達了一個意思，以後，好像不能讓你試戴所有的作品了。

而另一邊，寶祥記看着終于明白過來的穆熙，搖晃着腿，手指指畫，将已經布置在展臺內的凝雨幻化出形狀，一個俏麗的江南女子對着穆熙笑笑，青澀年華的少女正在等待這屬于她的幸福和歸屬，那過程或許并不美麗，但是卻值得永久的記憶。

“我知道了，那顆心髒，那不是設計師的心髒，那是作品的心髒。”穆熙對着梁然道，語氣中有着難以掩飾的興奮和急促，“每一個作品，都有他獨有的形态，這不是需要佩戴才能有的，那是屬于作品，不，是屬于他的精神。”

“你知道——我在那個面具後面看見誰了？”梁然眨眨眼，對着穆熙道：“我看見的是你。”

“你早就知道？”穆熙疑惑的看向梁然，卻看到對方在搖頭。梁然輕笑道：“只有那個，到現在也只有面具，那個被我命名為穆的面具，穆熙的穆。”

“也就是說——只有傾注了心血的，才能被感悟。”穆熙雙眼茫然，卻閃亮，對梁然剛才的情話沒有任何反應，全然是在理解作品中。

‘穆熙的父親，是個癡到可愛的人，有時候穆熙和他很像。’張瓊的話回閃，梁然看着注目凝視每一個展臺的人，抱臂微笑，此時展廳內已經空無一人，除了在隔壁的保安，就是攝像頭。而穆熙這般狀态，他也是第一次見到，卻不妨礙一樣的愛戀。

“這裏，只有三件可以呈現。”穆熙有些失望的搖頭，但是感悟的滿足感依舊充盈在了他的胸口。

“已經不容易了。”梁然看着雙眼比寶石還要閃亮的穆熙，忍不住輕吻他的眼睑。

“攝像頭！”穆熙回神，無奈的看了一眼笑意盎然的人，竟然用這種方式叫醒他。

梁然笑笑，知道穆熙不會怪罪，不過也沒在攝像下再做什麽。

而正如梁然所料，唐強和他身後的葉家在南北的夾擊下從珠寶展之後便消聲滅跡，真正的成為了被打擊的對象。因為在三月的清理行動中，葉家因為參與過多而不得脫身，最終被市場重刷的洪流掩蓋的幹幹淨淨。

穆熙給葉佳彤寫了一封介紹信，希望她能去自己師叔那裏将葉家的風格進步，留下傳承，但是從後來的聚會中得知，葉佳彤不但沒去，而且還攔住了自己的兩個哥哥，徹底的将葉家的風格斷在了他們這一代。

“如果葉老爺子知道——”穆熙靠坐在老板椅上，無奈的嘆息。這時候劉青敲門道：“穆先生，時間到了。”

“好。”穆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正裝，走向合約簽訂的現場。半個月前，梁然和穆熙聯手宣布寶祥記和永瑞軒合并，改為瑞祥集團，正式實現南北共同共榮，共享渠道，而同時，已經知道兒子改變的張瓊将公司董事長的位子移交給了穆熙，自己專心的去尋找那些失落的寶藏，也是為了尋找那顆失落在天坑中的心。

“天神爺爺，我當時這是随口一說，誰想到還真給他們提了醒了。”宋老爺子看着上面握手的兩人，吶吶道：“不過，不得不說我說得對是不是，這南北合作的事，只有他們能做到。”

“您就嘴硬吧，瑞祥一出，以後哪有咱們的活路。”旁邊有個撚酸的話，不過很快就在衆人的眼刀下閉了嘴。

梁然和穆熙站在臺上，手中的合約被現場的記者用閃光燈打的清晰無比，合作，共榮，只有這樣才能燃起的熊熊之火，終于在他們手中實現了。

多年後，穆熙看着當年的照片，對着一屋子的精靈，微笑道：“你們說，我和梁然當年誰好看一點？”

梁然推門進來，臉上還帶着老花鏡，看看老伴，低聲道：“你再為難他們，我可不讓你再進來了啊。”

“別人是不是會說，兩個老古董，守着一屋子首飾過一輩子？”穆熙坐在藤椅上，年邁的雙腿已經有些變形，但是不妨礙他繼續出作品。對一個設計師來說，當他沒有靈感的時候，只有死亡的時刻。

“咱倆守着啥過一輩子，用不着讓他們知道。”梁然歪歪嘴，走到了一邊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工作室的牆面上，整齊的挂着他們給對方畫的素描，而最開始的那張，則更是被裱起來裝訂在誰也夠不到的地方，這些年裏，他們有過争吵，甚至動過手，但是誰也沒去觸碰過那心底最美好的回憶。

“倔老頭。”

“老小孩。”

時光荏苒，有你在，我就是個孩子，一個會因為雨水而快跑的孩子，一個會因為高興而跳躍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章~（真的是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