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上橡皮糖

第5章 ☆、穆先生

登順樓，老牌的酒樓，從明清時期就在這湖邊開業，從早上的茶點到中午的書場再到半夜的宵夜這一套下來可以在樓裏待上一天。樓有六層，正當中是個三層的天井，從一層大廳到上兩層的包廂通的。每天上午十點到下午三點，有位說書先生在天井處架案說書，是道古今話家常，三俠五義帶着古道愁腸，湖舟畫舫裏的才子花魁，登順樓這些年的風風雨雨，這先生是三年不帶重樣的。

到如今還保留着叫堂迎客的酒樓不多，登順樓是其中之一，每位客人進門，一聲招呼必然已經傳進了堂內，有新客叫‘有客來！大廳請位！’；有老客叫‘某家客到！順碗三樣，雕酒一壺！’這是登順樓的規矩，常來的老客，給你三份小點心，一壺三兩的花雕，就算你不在這正兒八經點東西我們也迎着您來，就在這歇歇腳，喝喝酒，都是家裏人。

二樓以上的包廂，有約客的規矩，進門來先看門牌，你過來預約的時候就會給你一個門牌，到時候自然有夥計招呼。

穆熙跟着梁然進到登順樓，夥計看看門牌，起聲招呼道：“登文房客到！請五樓位！”旁邊有個穿大褂的對兩人招呼，面帶微笑的詢問道：“登文房記了五位客人，您請的三位是什麽鐘點過來？”

“半個小時之內，掌事的多惦記。”梁然帶着笑回答，随着大褂到了一邊的電梯。穆熙手上還擺弄着手機，聽見這句之後擡頭，看向梁然疑惑道：“你怎麽知道的？”

“我和他們說，半個小時之內到，不然沒得談。”梁然對穆熙眨眨眼，挑唇一笑。穆熙點頭，繼續看着手機上的石料圖片，主打的形式确定了，接下來的選材就要開始了，不然時間上絕對趕不及。

“說起來你覺得我約到登順樓是不是不如在會議室嚴肅？”梁然拽着穆熙出了電梯，這家夥還真是讓他服氣，電梯到了都沒感覺。

“反正談的東西一樣，有什麽區別？”穆熙吶吶的收回手，将手機放在衣兜裏，只要最終的效果一樣，約在哪不一樣嗎，然後繼續道：“約在酒樓還能順便吃頓飯，在會議室談完要是意見不合，連胃口都沒有了。”

“經驗之談。”穆熙看梁然有點疑惑的表情，點點頭加強語氣道：“上次和緬甸那邊的談判，兩個小時不歡而散，我在會議室坐了一下午。”

一下午，回過神來之後差點沒餓的胃疼，穆熙想起上次的經歷心中還有些郁郁，不過因此出的紅寶石系列到是不錯。

梁然皺眉，怪不得要助理，但是莫名有些期待啊，穆熙的工作狀态……“走吧，工作模式～”

“哈？”穆熙微楞，一般這句話是劉青或者媽媽說的……不過梁然說，感覺也不錯。穆熙眯眼笑笑，眉眼舒展開點頭道：“好。”此時那穿着大褂的掌事已經離開，進了包間這空間就是客人的，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了。

進入包廂，穆熙深呼吸一下然後換上了一副标準的微笑表情，手指微微抖動，關節舒展，渾身的氣勢就變得從容起來。梁然在一邊看着穆熙的狀态變化，眼中閃爍的是帶着點貪戀的欣賞。

穆熙調整好了狀态，有些擔心的往梁然那裏扭頭，正看見梁然一臉的微笑站在旁邊，嘴角勾起，淡笑道：“看上去如何？”

語氣帶着調笑，卻是和平日裏的态度全然不同，穆熙眼神本身十分清澈，此時卻帶着深沉和探究。

梁然點點頭，點評道：“這才像永瑞軒的少東家。”

穆熙笑了，帶着禮貌和無奈，幽幽道：“總比不上寶祥記的大當家氣勢足。”寶祥記也是百年老字號，如果不是因為前段時間的市場低迷，只怕梁然也當不上這個大當家。想到這個穆熙就有些替梁然不值，一個頹廢期的老店，任誰也不會選擇接手，只有梁然老實。

就這兩句話的時間，門外就傳來招呼聲道：“登文房有客到！”

門打開，梁然坐在主位，穆熙坐在右側首，見到進來的人，兩人起身，穆熙背手側立，梁然臉上帶着微笑上前迎道：“楊老，葉經理，來，請坐。”

穆熙并不言語，只在心下擔心，葉佳彤找來楊老，看來是準備的很充足啊。

葉佳彤二十出頭的樣子，燙成大波浪的頭發整齊的盤在腦後，顯得更是清瘦，俏麗的五官帶着怒意和淩厲，緊抿的雙唇有些顫抖。葉佳彤現在一身白色套裝，右臂還帶着黑紗，顯然還是在孝期，她左手攙扶着一個老者，而這個老者是和葉佳彤父親同期的一位長老級人物。

寶祥記的首席珠寶鑒定師，楊敏超，寶祥記所有出産的主打産品都由他定價，可以這麽說，在五年前的寶祥記，任何一件出現在櫃臺上的首飾和珠寶都要經過楊老的手，不經過他同意，再精美的首飾也要回爐重煉。

葉佳彤的父親葉赫，則是寶祥記服務了将近六十年的首席設計師，可以說在寶祥記的地位和老板比肩，他的離世讓葉佳彤的兩個兄長瞬間釋放了野心，而葉佳彤——是他們的領頭人。

“楊老。”穆熙微微躬身，全了對長輩的禮數，而對葉佳彤，先不說他們現在對手的定位，就說葉佳彤帶着葉家為難寶祥記的行為就讓他正視不起來。

“穆先生？”楊敏超微笑着點頭，略顯渾濁的眼睛還能透出算計。穆熙微笑，伸手将楊老引到左側首道：“今天我們幾個小輩打個商量，卻都不如葉經理想的周到，請到您來給我們做個見證。”

一句話卻是将楊敏超放在了中間人的位置上，讓他能發揮的作用降到了最小。梁然嘴角噙笑，差點沒樂出來，他從不知道穆熙能想到這裏。這話他不能當頭說，他要是說了就是心虛示弱，而同作為助力的穆熙說一聲，是合情合理的。

“穆先生說笑了，今天我請到楊老可不是為了單純的做個見證。”葉佳彤笑着開口，眼波流轉，嘆息道：“今天既然要和我的老東家以及他的合夥人穆先生談判，我只一個小經理的位置分量不夠，這才将楊爺爺請來給我壓陣的。”

聲音溫婉動聽，一副小女兒的姿态，但是話裏話外的意思可沒那麽溫和，擺明了就是用楊老來壓他們的，偏偏将自己的姿态放低，要是兩人再說什麽就顯得仗勢欺人了。

“葉小姐這話可真是笑話，葉家的股份都在你手上，兩位葉大哥對你言聽計從，以不過二十六歲的年紀身價千萬，我可望塵莫及。更何況前兩天我還聽說葉擎文大哥還去唐強的工作室幫姐姐你說合來着。”梁然已經重新坐下，雙手放在身前，一臉的無奈，眼睛卻盯着楊敏超，作為寶祥記的元老，他相信楊敏超是不會拼着自己已經花了的雙眼離開寶祥記。

背叛，楊敏超的眼神中閃爍了一下，面前水聲傳來，低頭一看，穆熙正在給自己斟茶。穆熙微微一笑，介紹道：“這登順樓的茶葉從當年就是一絕，現在天涼，楊老嘗嘗這熟普，我瞧着有三十年的光景了。”

眼力，楊敏超看看手上的骨瓷茶杯，略顯青白的瓷色襯着紅潤的茶水，淡淡的陳米香味傳來，确實是好茶。此時他若是裝傻如不知道，就是站在葉家這邊，但是看眼下的情勢似乎梁家這個老東家還有緩和的餘地。楊敏超笑笑道：“穆先生年級不大，對茶葉的眼力可不淺，這茶确實少說三十年了，好茶，好茶。”

穆熙抿唇一笑，顯出了點年輕人的拘謹，将茶壺放回桌面上，順勢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穆熙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修長的手指包着茶杯慢慢啄飲，似乎在等着那邊的兩人往下進行。

梁然臉上帶着淺笑，接着剛才的話道：“葉經理可不宜妄自菲薄啊，不然咱們今天這話可就談不下去了。”

意思很明顯，你要是再自認不做主，那你們就要認栽，你要是認了做主，楊老這張牌就不能再用了，而且現在楊老這個立場也不是很明朗。

“既然梁老板給面子那我就托大了，不過您今天約這個地方，似乎不是很适合談論正事。”葉佳彤手指拂了拂頭發，坐在椅子上。兩腿交疊，先前的姿态已經被她放棄。果斷，這個女人對價值和形勢把握比男人都要準确。

“沒關系，我相信葉小姐身上也帶着合同，只要有公證，有法律效力，在哪都是會議室。”梁然忽然轉變的态度讓屋裏的三個人都愣了。

在這次見面之前，梁然一直懷柔為主，拖着葉家讓他們以為有戲，卻沒想到這次竟然直接要簽合同，要知道葉佳彤的合同可是帶着葉家設計團隊離職的協議。

穆熙也愣了，梁然這一出可沒和他商量，他以為要壓制葉家的條件，畢竟葉家手上握着２３％的股份，還有八成的主力設計團隊，甚至有多少人都是因為葉老爺子在，葉家在才進到寶祥記。梁然這樣一來，把寶祥記的路砍了一半。但是話到此處，穆熙不可能在這去發問，甚至不能表現出一點疑惑。轉瞬之間，穆熙已經恢複常态，抱臂笑道：“我說你怎麽還讓我帶着律師證來，原來是在這等着呢。”

“怎麽，穆先生不想幫忙？”梁然驚異的看着穆熙，實際上他也真的驚訝，什麽時候穆熙考上律師了？

穆熙嚴肅的搖搖頭，正經道：“不想——”說完轉眼看向葉佳彤，略帶歉然道：“我自己一個人，實在是不夠資格，不過永瑞軒的律師團也在，所以想請葉小姐稍候片刻，不知可否？”

“我們寶祥記的事，如何用得上永瑞軒的人插手！”葉佳彤咬牙，還帶着微笑道：“這件事就不勞煩穆先生了。”

帶上了永瑞軒的人，梁然還真是王八吃秤砣了，穆熙能幫他一時能幫他一世嗎，她且看看要是這次珠寶展之後寶祥記要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穆先生有沒有很帥？有沒有人猜到穆先生的伏筆點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