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府
“杉枬,對不起,咱們還是回來……遲了。”
建元十六年元月十六,尚在元宵餘韻之中京都還是一派的繁華,只是徒留一片紙醉金迷之後的場景,而辛絡繹與梨杉枬,遲了一天。
梨杉枬淡淡的看了辛絡繹一眼,沒有說話,飛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給本來就是喜慶的都城點燃了幾分寂寥,雪花紛紛飒飒,落在梨杉枬的發上,衣上,就好像渲染上去的潑墨畫,那雪落在身上,就好像永遠不會融化一樣。
他淡淡微笑道:“沒事,還有明年。”
風夜此刻一溜煙的跑到辛絡繹面前,跑得聖旨掉了,他都不曉得,随從只是撿了起來,等撿起來的時候,風夜那家夥已經不見了,他看見辛絡繹,就像惡狼見到獵物一樣撲上去,雙腿夾在辛絡繹腰上,抱着他的頭,像個孩子一樣穿了一件夾襖襟襦長衣,笑得十分歡快:“你個小不死的,你終于回來了,老子以為你要被平西王的鐵蹄踏成肉泥呢?”
“老不死的,你吃錯藥了嗎?你不是一天到晚想我去死的嗎?你怎麽這麽想念我?”
“你可千萬不能死,大家都死了,你都不能死,你還欠我三萬兩賭債呢,你死了,我找誰要錢去?”風夜放開辛絡繹,看到梨杉枬站在跟前,立刻張開八爪大魚:“小枬呀,來,咱兩也抱一個……你不在,我欠了錢都不曉得找誰去借錢,想死你了,你回來就好了,我這幾個月在醉仙樓吃飯全部報你的賬,改天記得還了。來,抱一個……”(風夜是實力坑兒子的家夥)
風夜張開八爪大手,正要撲上去,卻被辛絡繹一只手給推回來,辛絡繹瞪着他,忽然露出一個笑臉:“我替你抱。”
還沒等梨杉枬否決,辛絡繹就把梨杉枬抱緊在懷裏,抱了好長時間都舍不得放開,過了好一會兒,在梨杉枬将要發作之前,他放過梨杉枬笑道:“你先回家去跟你父母交代一下,後天的慶功宴別錯過了。”
風夜立刻露出笑臉對梨杉枬說道:“小枬,等你哦,記得回家多拿點錢出來,你不再的期間,我手癢的難受,可是就是沒有願意賒賬給我賭呀。”
梨杉枬應了一聲:“好。”
辛絡繹啞口無言道:“為什麽他借錢,你都這麽豪爽?”
風夜笑道:“因為我長得美。”
梨杉枬:“……”
辛絡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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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雪王府,已經到了遲暮的時分,王府上上下下張燈結彩還在新年與元宵的餘韻之中尚未回過神來。
玖雪王府一般在夜幕時分吃晚膳,而梨杉枬回去的時候沒有讓任何一個人通報,四處的飄散的香氣缭繞而上,婢女都換上了新裝,家丁與管事的都面帶喜色的前後奔跑,都是為了晚上這一場晚宴,對于一些富貴人家來說,十六的晚上是這一年喜慶的伊始,跟過年與元宵的時候布置都相差無幾,意味整個年間的吉祥如意。
正堂上,梨肖坐在正位,而左右兩邊都是一方是自己的正妃,一方是側妃,而玖雪王妃此刻正在給自己的小兒子梨銀鱗擦嘴,那母子親情流露無以,玖雪王歪着頭跟自己的大兒子梨讀說着什麽,有說有笑,整個偌大的一桌子飯菜,應有盡有,可是所有的人坐得剛剛好,連一張椅子跟碗筷都沒有多餘的。
梨杉枬似乎想起來當時他在平城過生辰的時候,辛絡繹給風夜準備一雙碗筷與空位,那個桌子很小,飯菜也很簡陋,幾個人都是擠不下去的,當梨杉枬問辛絡繹為什麽要給風夜留一副碗筷,辛絡繹告訴梨杉枬:因為我們是一家人,這樣預示着一家人永永遠遠的不分離,走到哪兒都能在一起。
玖雪王梨肖對着長子說着什麽,開心的哈哈大笑,只是笑容到了一半就忽然頓住了,看着站在臺階下,一身風塵仆仆披雪帶霜的梨杉枬,笑容漸漸的冷卻下去,梨杉枬冷麗的目光讓梨肖心裏有一絲窘迫,梨肖根本不知道他那一晚上的暴行讓玖雪王妃懷孕了,他厭惡玖雪王妃的狠毒,所以玖雪王妃懷梨杉枬的時候,他在別人的懷裏醉生夢死,後來隐隐約約聽到下人說玖雪王妃生了一個孱弱的孩子,恐怕活不長,他根本不在意,他當時所有的心思全部都在自己恩愛的側妃骊姬身上,他跟骊姬是親梅竹馬,只是骊姬只是一個小家的女兒,而他的母妃需要一個大家族做支撐,所以逼着他娶了玖雪王妃,而玖雪王妃毒死他與骊姬的第二個孩子,他那晚毫無憐惜的對她施暴。
他在梨杉枬很小的時候就從來不在意他,也漸漸的忘卻了這個兒子,直到有一天梨杉枬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是七歲,殿試第一,而梨杉枬看着他的眼神清冷似冰,那雙冷厲的眼睛他這輩子也不會忘記,當他開口叫他第一聲父王的時候,接下來的一句卻是要他将近年內大闕通商的條約給他過目。他忽然有一種從內到外的壓迫感,所有的人都羨慕他有一個堪比夜明珠的兒子,而他在面對梨杉枬的時候,更多的是看到自己的無能與虧欠。
玖雪王妃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大兒子,只是這麽多年,她只會對梨杉枬發布命令,她不知道怎麽對這個兒子來表達自己作為一個母親應該給的母愛,她沒辦法面對梨杉枬不僅僅是從小的冷淡與疏離,她更加難以面對梨杉枬那雙冷冷的眼睛,當時如果不是那一晚上玖雪王對她毫無憐惜的暴行與強奸,她也不會有梨杉枬,梨杉枬就像一個惡夢,一個徹徹底底的惡夢長在她的腦海裏,揮散不去,時時刻刻的提醒着當年她是怎麽被冷落怎麽被施@暴,又怎樣熬過了那麽多寂寞痛苦的歲月。
很多很多年過去了,玖雪王與玖雪王妃因為梨銀鱗而終于關系趨于和緩的時候,他們無法面對的是還是梨杉枬。
“回來了,阿濤,給枬兒添一副碗筷。”玖雪王道,他在梨杉枬那涼薄無水的的眼神裏,微微的偏過頭。
“枬兒,回來了,為什麽不讓下人給母妃通報一聲?”玖雪王妃說道,美的十分靓麗的臉上有一種歲月輕擦的滄桑。
“我這次回來,是有一件事要請教大哥。”梨杉枬淡淡的看着一臉冷淡的梨讀,他看向梨讀的時候,那眼神犀利如同刀鋒,崩裂而出的殺氣宛若這一場寂寥浩蕩的雪,就連玖雪王看向那眼神的時候,心裏還是難免有點畏懼的。
“世子就是世子,一回來就問……罪……”骊姬的話哽在喉嚨裏沒辦法說出來,這個時候,一對人馬湧入玖雪王府,家丁婢女全部都躲在一旁,侍衛出來相對,可是那個領頭的侍衛看了一眼梨杉枬的時候,手裏拿着的刀都有點晃動懼怕。
那種冷麗,或許整個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梨杉枬的處事風格,作為玖雪王府裏面的人沒有一個不知道,梨杉枬是絕對将美與狠雜糅得絕對好處,當年他被左司馬嫉恨使了詭計暗害險些死于非命,後來他帶領自己的暗衛讓左司馬的一家上下兩百口人一夜之間就好像在人間蒸發了一樣,完全找不到蛛絲馬跡,就連朝廷派人去查也沒有查到,最後大理寺将其歸位為懸案。
梨肖目光一冷,站起來與臺階上的梨杉枬對望,大發雷霆道:“你是反了嗎?一回來就在自己的家裏動武?”
梨杉枬冷冷一笑,丢下一件信物,那是那四大刺客朱雀的頭徽,他丢在地上,冷冷的看着梨讀:“大哥,你看清楚一點,你可識得此物?”
梨讀看了一眼,看了看自己父親的狐疑的面容,溫和而謙恭的說道:“二弟,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認得這東西呢?這東西是什麽,你在哪兒尋來的?”
“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四個……大哥不陌生吧。”梨杉枬道。
玖雪王妃看出端倪,冷笑着,看了一眼骊姬,看了一眼梨杉枬,聲音輕柔:“枬兒,有什麽事,你跟母妃說清楚,來,坐下來慢慢的說。”
“我不知道這四個人是誰?”梨讀當時否認。
“我都沒有說人,大哥怎麽知道是人呢?難道大哥不知道這是四大神獸?”梨杉枬冷笑道,那種笑容寒到骨子裏,總是透露出絲絲的寒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我只是随口胡說的。”梨讀溫和的看了自己的父親一眼。
在玖雪王眼裏,長子溫和謙恭雅量,沒有梨杉枬奪目的光芒沒有他冷厲的處事風格,可是性格不急不躁,平易近人,最是讓人喜歡與滿意。
梨肖面色越來越難看,“你到底要幹什麽?大過節的,在自己家裏動武,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你先讓這些人退下去。”
“大哥你買&兇&殺人,這件事,我想大哥你自己心裏清楚,我這人,向來公道得很,別人進我一份,我必還人一分。”
“你胡說,父親,您看看,他為了污蔑我,這些事情都能做出來,父親……你得替我主持公道……”
梨杉枬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污蔑?呵,這個天底下能夠讓我污蔑的人恐怕不存在,而你,尤其的不配。”
“父親,你看他太嚣張了,為了除掉我,這些事都能做出來,你不已經是世子了嗎,為什麽還不放過我……”
梨肖看了一眼梨杉枬,威嚴的說道:“你說他買@兇殺@人,你有證據嗎?”
梨讀道:“對,你有證據嗎?”
梨杉枬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我就是證據,我來不是為了查案,也不是來跟你說廢話的,而是通知你,這個世界的代價很簡單,做錯的,就該受到懲罰,無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還是匍匐如蝼蟻的死卒,該淩遲就淩遲,該枭首就枭首。”
冷厲的一聲:“還等什麽,動手。”
暗衛開始動了,如同尖利的一把快劍。
玖雪王冷喝一聲:“誰敢?”
梨杉枬毫不退讓道:“我敢。”
“你這逆子,你還有沒有王法,聖賢書是怎麽教你的,什麽是兄友弟恭,什麽是謙恭雅量,這麽多年,你的戾氣越來越盛,簡直就是一個惡鬼。”玖雪王怒道,他是被梨杉枬那種氣焰給逼得要發瘋了,這個不孝子不僅不孝,還要弑兄,他一出口就罵梨杉枬是一個惡鬼,玖雪王是讀書人,這樣的罵人方式恐怕是他能夠罵出最惡毒的話了。
他竟然用最惡毒的話詛咒自己的親生兒子,或許這才是他心裏想說的,在他心裏,與其說梨杉枬是他兒子,倒不如說梨杉枬是一個惡鬼。
梨杉枬聽到惡鬼兩個字好像是聽到這一生之中最好聽的笑話,他不遺餘力的笑了起來,笑得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笑得整個世界只剩下這一個笑聲,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笑得整張臉看上去一片死寂。
忽而,笑聲止住了。
他看着蒼天,飄飄落落的雪下得很大,片片的雪花宛如掙紮的撲火的飛蛾,飛舞着,悲慘着,不顧一切的死死的往着大地落下來。
輕飄飄的一句,輕的就如同晨曦的煙霧,一陣風就吹散了,吹得不見蹤跡。
——“難道我死在平城,才叫兄友弟恭嗎?我如果死在那裏,你們這裏才叫一家和滿吧!”
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的劍是如何出來的,毫不拖泥帶水,只見白光閃過,寒芒刺破了這一屋子喜慶的眼色,平西王想要補救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他無法阻止二子刺向長子,能做的就是将手裏的力道打出來阻止二子的進攻。
急促的聲響之後,聽到一聲慘叫聲,落在地上不僅僅那把帶血的劍,還有一根帶着血的小拇指,而梨讀捂着斷指的手大叫,骊姬大聲吼着要叫禦醫,只有梨肖看着梨杉枬,梨杉枬沒有殺梨讀,只是斷了他一指,可是他那一掌是切切實實的打在梨杉枬的身上,玖雪王不是無能鼠輩,那一掌有多重,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想一般人看到他打過來一掌,一定會躲開,可是梨杉枬沒有,梨杉枬迎面而上,有的時候,梨杉枬與風夜其實都是一樣的人,只要決定的事情,就算玉石俱焚也要做到。
他看了一眼梨杉枬,梨杉枬淡淡的看着他沒有說話,沒有什麽波瀾,整個人幾乎透明的在這個天地之間消失,仿佛剛剛斷人手指,受了自己親生父親的一掌的不是他,他站在那裏,就好像站在紅塵之外,有一種乘風歸去的遺世獨立。
“這次,只是一個教訓,再有下次,斷的就不是一指了。”
說完,他也不管玖雪王妃的呼喊,也不看玖雪王冷峻錯愕的面孔,他沒有注意到屋子裏的所有的人,從容的一步步的慢慢的走了出去,走過過廊,走出所有的人視線,走到一片十分空曠隐秘的院子裏,噗的一口鮮血吐出來,吐在白色的血地上,鮮豔的如同掉落的紅梅,大雪飛飛揚揚,掙紮的蓋住那一口鮮血。
他仰頭看着天空,飛雪不息,純潔的令人不敢染指,他只是看着,站得腿腳沒了感覺,就像一尊玉雕一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晚了,沒辦法,苦命的我現在還在外面打工,九點半才能回去,啊啊啊,用中午吃飯與上廁所的時候寫出來一章,由于我今天上廁所上多了被總管罵了一頓,沒辦法,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