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聖旨
夜到寅時,風涼人淡,整個都城已經有星星點點的燈火在漆黑的夜內微弱的照着,繁華的淇水之盼有小販已經早起,夜色褪去,繁華迷夢的帝都早已在一層層脂粉從中蘇醒,淇水之盼曾有多少才子佳人流連,如今,只是一縷河風吹起絲絲的漣漪。
城牆上兩個着白衣的人依舊沉默如水,梨杉枬一直很沉默,風夜雖然話多,但是對于梨杉枬,他是無話可說,兩個人在這城樓上沉默了近三刻鐘(約45分鐘),只要風夜不開口,梨杉枬是絕對不會開口的。
“真是一個紙醉金迷的世界。”良久,風夜說了這麽一句,他似乎已經收斂好自己的情緒了,他淡淡的看了梨杉枬一眼:“我總是喜歡坐在這裏看夜晚的都城,白天的都城全部被奢侈糜爛的物品給填充,只有晚上這裏是最安靜的,再等等吧,再等兩刻鐘咱們可以去吃了早膳回去。”
梨杉枬沒有同意也沒有否認,醉生夢死的都城在黑夜的褪色之中喚醒,黑夜雖然褪去了,他依舊看不到前路的方向,男子相愛,宛若蝕骨的毒,一點點,一寸寸的傾入骨髓,魅惑而絕望,讓人沉醉,卻毒心入骨。
“大人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情?”
“沒事,就是小不死的被他大哥二哥聯手坑了,他們向皇帝請命,讓小不死作為使臣去查平城的‘剝皮抛屍’的案子……”
“剝皮抛屍?”
“對,就是把活人用燒得非常滾燙的開水從頭開始澆灌,讓人體的表皮全部脫落,然後活生生的将整張人皮給剝下來。這個案子他們束手無策轉交大理寺,大理寺一時也摸不着頭腦,只得找到夜客屬。因為活生生的把人剝皮這種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
梨杉枬沉默了,沒有說話,那種殘忍的法子究竟是怎樣的人才會去做?
***
風聲蕩漾,幽若的燭光随着風搖曳,将人影拽的老長。
“那人不是活生生痛死的?什麽人在幹這種事情,是不是太殘忍了?”辛絡繹在大理寺拿到這個案底的時候也驚吓了一跳,用開水澆在人體上,之後活生生的剝了皮……
“對,确實是活生生痛死的,你說你們這對狗男男,失蹤的真不是時候,你們失蹤了三天,現在想不接旨都不行了。聖旨三天前就下了,你現在想反悔都來不及了。”微恒文罵道:“你活該死在溫柔鄉裏。你如果查不出來,你大哥二哥是有辦法整死你,我早就說過讓你不要挖你大哥的牆角了,你就是不聽。”
“我樂意,管你屁事。”辛絡繹把案底丢在桌子上,懶得看一眼,因為上一次馮玉成的那個案子,他徹徹底底的把辛易桑給得罪了,外加上梨杉枬遠離東宮跟他走得近,這一次又把辛成訊給得罪了,所以一次性得罪了兩大巨頭,有一種人就是天生喜歡找死。
“是,是,你樂意,以後死了千萬別找我給你收屍就行了。”微恒文忍不住破口大罵,他跟辛絡繹,孤鸾從小一起長大,一個纨绔沒了天際,一個冷酷整天抱着刀,就他每天婆婆媽媽的,他就這兩個兄弟。
“你說他們兩自己好好的争皇位不就挺好的嗎?兩個人互相仇恨打得不亦樂乎,幹嘛非要跟我過不去呢?我又不打算跟他們搶皇帝的寶座?這兩人真是閑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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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不是你願不願意去争皇位,而是他們以為你要争皇位,想要先把你幹掉。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拿你開刷嗎?因為你身邊現在有一個梨杉枬,梨杉枬是誰?夜明珠呀,這個名頭足夠他們忌憚,所以,他們只能把目前所有皇子之中能夠與他們抗衡的你給幹掉,其他人不足以忌憚,再接着他們兩個一較高下。所以,這次才讓你去平城,第一,他們要測試你的真實實力,因為他們覺得你遠遠不如表面的那樣不務正業。第二,如果案子沒查出來,他們有借口去整你。”
***
黎明前的黑暗黑得不見底,星星點點的燈火慢慢的擴張,偶爾啼過幾聲雞鳴。
“一是試探,二是借口,三是虎穴。”梨杉枬淡淡道,他穿着白衣,輕柔而冷淡,仿佛與晨曦的霧色融為一體,如果不是臉上帶着病态的白,就連風夜也覺得此刻是神仙降臨,那種飄渺而虛幻的感覺,仿若凡塵之中一場驚鴻的夢。
風夜看着梨杉枬笑了笑,沒有說話,如果不是因為辛絡繹那小不死的,他恐怕這輩子都不願意結交梨杉枬這樣的人,第一還是因為嫉妒,無論是嫉妒他的幸運還是品貌,跟太出色的人在一起實在是令人不舒服,更何況這個人還是一個晚輩。
“既然有心試探,那麽就有所察覺,這個不是主要的目的。借口何止千千萬萬,只要想找,什麽都可以是借口,這個也不是。只有虎穴,入了虎穴,能不能得虎子是其次,主要的是能不能安全的從虎穴回來。平城是平西王的老巢,平西王自建元四年那一場‘東夷之戰’凱旋之後就被封為戰神,他一直自認為功高蓋主,每年從來不上貢,頗有擁兵自立割據自封的意圖,如今京都派去了欽差,為了示威或者說只是為了找一個借口引起戰争,那麽有什麽比一個皇子死在平城更好的借口呢?一個皇子死在那裏,如果朝堂不出兵,那就代表朝堂的沒用,平西王大可以揮軍北上。如果朝堂出兵了,那麽就給了他一個理由引起戰争,到時候,又是成王敗寇。所以太子二殿下想要借平西王的手殺辛絡繹,而平西王需要殺掉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示威引起內戰而留下一個借口。”
梨杉枬淡淡的說着,毫無表情,仿佛此刻已經目睹了一場血染江河的悲慘畫面,眼眸似水,冷淡似月,可是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帶着一寸還成千萬縷的冷酷。
他一向算無遺漏,又細致入微,所以,對于這次的事情,他開始擔心了。他一向冷清慣了,只要不違背玖雪王府的利益,他都不屑于去理會,可是當一個冷冷清清的心裏忽然有了一點牽挂,那麽再無情的人,也不再無情了。
風夜淡淡的看了梨杉枬一眼,冷哼一聲:“你不愧是精于算計,不僅知道太子二殿下算計的是什麽,就連平西王要怎麽做都算計出來了?難怪那人會在你七歲的時候封你為夜明珠呢,也難怪太子不管做什麽事情之前先要問問你呢,你這麽一說……”
“怎樣?”
“我肚子餓了,吃早膳,走,我請客,你付錢。”
梨杉枬:“……”
***
“如果狗咬了你一口,你打算怎麽辦?”辛絡繹淡淡的問道。
“還能怎麽辦?你總不能咬他一口吧?”微恒文不屑的看了辛絡繹一眼,沒好氣的說道。
“對,狗咬我一口,我就要咬他一口,這才叫有仇必報。咱們是不是還有幾包在西疆弄回來的瀉藥,上次不是給了那個禮部尚書試過嗎?拿來,我要看看我太子大哥與二皇兄出恭拉屎的時候是不是也站着?”
辛絡繹露出平日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當他說出話來的時候宛若冰火的碰撞,就像平靜的大海,一旦風起雲湧就是浩浩蕩蕩毫無道理可講。
“你……”
“每人一包,拉一個月不成問題吧……哈哈哈哈……”
“你就這點出息?”說完,微恒文想了那個場景,也不由自主的笑出聲,他經常跟辛絡繹一起整人的,只要世家子弟之中凡是招惹過他們的,無論是暗中使壞還是明目張膽的報複,他們都會去做,所以,一般世家子弟不敢惹他們,面對這種不怕死又不講道理的大爺,就算是家裏再有權勢,那也只能憋着。
“那能怎麽辦,他們聯手整我,我現在要去平城,沒時間去整他們,等我回來咱們再好好的合計合計,我也不能白白吃虧不是?他們敢暗地裏給我放冷箭,那麽想必已經做好了被我報複的準備了吧,只是我去平城的這段時間沒時間跟這兩個好哥哥耗着,可我又不能太讓他們好受,要不然我得多虧呀……”
辛絡繹拍拍微恒文的背笑道:“聖旨我已經拿了,案底我也已經接了,我先回去了,不管怎麽說,你跟孤鸾依舊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非常感謝你們……比我親娘還操心我的事情。再不回去,杉枬醒過來就找不着我了?”
“你真的是成功惡心到我了,你才出來五個時辰而已,這就找不着了?說不定梨杉枬很讨厭你呢?你別忘了,他第一次見你就拿劍刺你來着……”
“怎麽可能,我家杉枬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男人總有自豪的時候,辛絡繹一直為梨杉枬驕傲着,把那麽冷傲的人拿下還真是有成就感,他每次談到梨杉枬的時候笑得一臉甜蜜。
微恒文此刻不得不感慨,一個從未被萬千女人套牢的纨绔子弟這個時候卻被一個男人給套牢了,可這花花世界,繁華無數,這一下子栽倒在一個男人手上,可憐他連老婆都沒娶,連一個崽都沒下……
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感情到底是怎樣的呢?看着辛絡繹那一臉甜蜜的樣子,微恒文忽然想到了孤鸾那張冷酷又剛毅的臉,他拿他那把珠切刀砍人的時候,那真是威武!這麽一想,他趕緊甩甩腦袋,他覺得自己被辛絡繹傳染了,喜歡上了男人。
不,不,他喜歡女人,喜歡胸大的女人,他一定是好長時間沒有摸女人的胸了,他趕緊沖着辛絡繹擾手:“你們這對狗男男的事就不要跟我說了,還有,你他娘的不準在我跟前秀恩愛……老子得去找我的小紅小綠小紫……天快亮了,老子得去芳香閣。”
“呀,不錯,腎很好呀,一口氣就上來八個。”辛絡繹打趣着,忽然唏噓了一聲:“芳香閣是個什麽?我怎麽沒有聽說過?”
“你一雙眼睛兩只耳朵早就黏在梨杉枬身上了,你當然沒有聽說過,京都後來開的妓院,就開在美人閣對面,清一色江南姑娘,現在兩家搶生意,天天打折扣,有的時候,兩家的老板娘幹得過火搶客人,免費讓我們嫖……乖乖,那一口氣提起來,戰況卓越,拼着不要錢,男人都是昂首挺胸進去的,扶着牆出來的……”
“我覺得杉枬這個時候一定沒醒,我就跟着你看看那個芳香閣……”
“走,咱邊走邊說,我遇到一個姑娘叫小紅,那胸超好摸,又大又軟,那手感真比之前一兩銀子一摸的爽得多,真是一分價錢一分活。”
“這個要多少錢?”
“比那個一兩銀子多一文錢。”
“真是腐敗呀……你都不能學好?”辛絡繹說着。
兩人邊走邊說就站到美人閣與芳香閣的對面,兩家一大早就搶客人,看着這兩邊的環肥燕瘦,他們糾結去哪家?
梨杉枬與風夜正好經過這裏,慢慢的走到他們身邊,這兩個家夥沒有反應過來。
辛絡繹說道:“這個腰細。”
微恒文說道:“這個胸大!”
兩人說來說去,還在糾結去哪家?
“還是去芳香閣吧,美人閣漂亮姑娘,哪個沒玩過?”
風夜這個時候開口了,風夜一開口,把這兩個家夥吓一跳,風夜冷哼看了一眼辛絡繹,滿是鄙視:“你個小王八蛋,讓我去幫你照顧你的心上人,自己倒是過來嫖。”
接着,走到微恒文面前,繼續罵道:“你個小兔崽子,有免費嫖的好事也不找我。”
微恒文不好意思的笑道:“我這不是怕您老人家腎不好嗎?萬一你一不小心咽氣在這芳香閣裏,陛下知道了,還不得誅我九族,畢竟陛下最器重風大人……”
“去你的,我的腎好着呢!”風夜說道,看了辛絡繹一眼:“老子先進去了,你們慢慢聊。”
“杉枬,都是微恒文拉我來的,我是真的不願意來的,他非要拉我來,他怕自己昂首挺胸進去扶着牆都出不來,所以要我在外面等他。是不是呀,微恒文,你說呀?”辛絡繹猛然壓低聲音小聲威脅微恒文道:“不想死的話,就給我好好說話。”
微恒文看了辛絡繹一眼,眼睛裏都是鄙視,他知道自己如果不好好的跟辛絡繹演戲,辛絡繹過後一定會好好的修理他的,于是連忙附和:“是,是,都是我的錯,是我要他來得,不關他的事情。”
梨杉枬笑了笑,對着辛絡繹說道:“那你就在這裏等他吧,我進去找風大人。”
“杉枬,你對得起我嗎?你這樣是要被浸豬籠的你知不知道……”
梨杉枬沒有理他,徑直的走進去,立刻有女人走過來圍着他開始拉扯,他還沒有伸手去推那女人,辛絡繹立馬把他身邊的女人推開,然後拉着他上了二樓。
梨杉枬:“?”
辛絡繹:“我發誓,我不是來嫖的,我只是陪着微恒文來嫖的,但是杉枬你來了就不一樣了……我可以嫖你嗎?這妓院裏還有很多東西是很好用的,應有盡有……”
“你敢把那些東西用在我的身上,你死定了。”梨杉枬怒道。
“我就說說呀,只是說說,別生氣……氣壞了,我可真的是會心疼的。”辛絡繹繼續嘴賤着。
“你真的要去平城?”
“如果杉枬願意跟我一起去的話,我很樂意,我帶你去看看江南風景呀,據說平城一年四季如春,怎麽樣?想不想去看看?”辛絡繹笑着說道:“我正愁找不到地方讓你散散心呢?沒想到我那沒良心的老子竟然派給我這麽一個好差事,不僅可以公費游玩還能順便為民除害。”
“為民除害?”梨杉枬看了辛絡繹一眼,自己都是最大的禍害,還好意思說為民除害!
“對呀,像我這種英雄級別的人物,每次都是最後出場的,你想想,大理寺都束手無策的案件只能找我了,不就是‘扒皮抛屍’嗎?就算再來一個無頭屍,我也能查的利落。怎麽樣,有沒有被我的雄風折服?”
“你以為只是讓你去查案子的?”
“如果杉枬跟我一起的話,那就是讓我去度春宵的。”
“你是不是想死?”
“我也想死呀,可是呢,我喜歡銷魂死。”辛絡繹附耳笑道:“我怕我還沒有銷魂死,某個人已經痛死了吧?”
梨杉枬聽着面紅耳赤,罵了一聲“無恥”就摔門走了。
微恒文摟着兩美女,看着辛絡繹,一頭霧水的問道:“你又把他氣走了?絕了。”
“杉枬不經逗,來妓院不調情還來妓院幹什麽?你慢慢嫖,賬記在我的頭上,我得去哄他了,要不然我晚上又得睡地板了。”
“活該,哈哈哈哈……”微恒文反應過來,沖着辛絡繹罵道:“什麽叫做賬記在你的頭上,本來就是免費的好嗎?”
辛絡繹跑了很遠才追到梨杉枬,梨杉枬身體沒好,走得不是太快,辛絡繹沒追一會兒就追上了,梨杉枬臉上的紅潮退下去了,只剩下一點蒼白,辛絡繹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跑上去跟梨杉枬并排走着。
“什麽時候啓程?”
“杉枬跟我一起嗎?我們一起去呀,反正你在內閣也沒事,科舉已經落幕了,就連蘇聖也去雲游了,內閣大臣也都閑得慌,不如跟我一起吧,反正你也沒有去過江南不是嗎?”
“你有沒有好好看聖旨?”
“沒有呀,怎麽了?”
“我也接到聖旨了。”梨杉枬說道:“你真以為大理寺查不出來?是陛下壓根就沒讓大理寺的人去查,而是……”
“找一個借口,讓我去平城!”
“不是你,是我們,還有……表面是查案,暗地裏是去談判。”
“你什麽時候接到聖旨的?”
“今天早上,風大人給我的。”梨杉枬淡淡道:“風大人怕你在平城惹事生非,于是連夜讓陛下下了一道聖旨。”
“他怎麽比我親爹還關心我?哦,對了,杉枬,你今天沒去東宮吧?我在太子大哥與二哥的早點裏下了瀉藥,你沒在東宮吃什麽東西吧?”
梨杉枬:“……”
“杉枬,你別這樣看着我呀,我又沒有下毒,頂多讓他們拉一個月而已呀……你沒吃東宮的東西我就放心了。”
“辛絡繹……”
“杉枬,我這是在關心你,別這麽看着我,我們還是談談我皇帝老子。”
“你可知陛下為什麽想讓你去平城,這麽大的功勞為什麽不給正在建立威信的太子殿下與德高望重的二殿下,卻偏偏給了你?”
“他一向看我不順眼。”
“要真是僅僅看你不順眼就好了。”
“杉枬,不管發生什麽事,就算整個天下都與我為敵都沒有關系,我只需要你站在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