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再見
夜幕沉沉,天色暗淡,清冷的月光撒向人間,繁華的都市并未因此而沉睡,幾盞琉璃燈影曳曳,将人影拖得老長,幽深的街道早已經進入沉睡,一架馬車在夜幕深處慢悠悠的向前駛去,琉璃車燈散發着幽若的光芒,而車中的人撐着一旁的茶幾閉目養神。
馬車行至玖雪王府門外停下,梨杉枬面無表情的在侍從的扶持下下了馬車,侍從敲了敲高大朱紅色大門,看門的看見梨杉枬回來立刻驚喜道:“世子回來了。”
梨杉枬淡漠如水只身走進去,正打算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老王爺梨肖咳了一聲,梨杉枬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低頭恭敬道:“父王。”
玖雪王梨肖威嚴的問道:“你為什麽今天回來這麽晚?”
“父王在等孩兒可是有什麽事情?”
“不是我有什麽事情,而是太子殿下一個時辰前就在書房等你。”
梨杉枬靜默了一會兒,對着桃燼說道:“去告訴太子殿下,就說我今日累了,改日入宮賠罪。”
“改日是何日?”一旁貴不可言的男子笑容滿面的在走廊後面繞過來,金黃色的盤龍袍子在黑夜之中也能辨出是至尊獨有的特色,八琉寶冠将墨色長發高高盤起,威嚴而莊重。辛成迅笑得十分明朗:“杉枬,你這幾天去哪兒了?為什麽回來的這麽晚?”
梨杉枬:“有事。”
太子辛成迅:“何事?”
梨杉枬:“私事。”
辛成迅:“什麽私事?”
梨杉枬:“既然是私事,太子就不用知道了吧。”
梨肖在一旁聽得那叫一個害怕呀,太子雖說德才兼備,但是卻也是一個厲害的角色,表面看着親善,內地裏到底有多少手段真令人唏噓,比當今的皇帝有過之而無不及,雖然他家世代地位尊貴封王為将,但是還是不要得罪當朝權貴的好,在大闕開國之時幾個有功之臣都封王封侯,其中以五大世家為尊,分別是梨,微,上宮,龍,碧,五大世家一直延續至今,梨家雖然顯赫一時,但是卻不是五大世家最有權利的。
“恐怕也只有我們的世子敢跟太子殿下這麽說話了吧?”骊姬搖着扇子走過來,一臉的笑意吟吟,目光卻寫滿了不屑與陰狠。
王妃聽到這句話對這個女人的心機已經十分的反感:“這算什麽話,枬兒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得罪太子殿下,不知骊姬這樣置枬兒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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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看梨杉枬,想要說話,發現母子兩根本沒有什麽話能說。
玖雪王梨肖曾經是世子的時候邂逅過一個小家小姐,善舞,也就是骊姬,他十分的愛這個骊姬,所以在正統王妃沒有嫁過來之前就已經有了一個兒子,是他的長子,他也很愛這個長子,因此在玖雪王妃嫁過來之後,沒少受這個骊姬的氣,不過後來,她也争氣,生出了嫡子梨杉枬。
她就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這個兒子身上,這個兒子在她嚴厲的指導下成長,甚至比她期望的還要好,從來沒有讓她失望過,甚至,這個孩子從七歲以後就是一個神話般的存在。三歲能文,四歲成詩,五歲殿前獻技,六歲入宮成太子伴讀,七歲殿試第一,業精六藝,才曉九能,被當今皇帝賜予“夜明珠”之稱號,故名揚天下。
因而這位以溫婉相夫教子有道著稱的玖雪王王妃在梨杉枬八歲的時候生了梨銀鱗,她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這麽多年對梨杉枬來說只是當了一個嚴格的老師,卻不是一個好母親,等到她想要當一個好母親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這個孩子被她教導得謙恭雅量,冷漠疏離。最後她只能把對梨杉枬的那一份虧欠補給自己的小兒子,以至于母子倆越來越疏遠,甚至見面都不說話的地步了。
此刻,她看了看梨杉枬,再看看太子殿下,歉疚道:“枬兒不懂事,請太子殿下不要見怪。”
辛成迅爽朗的笑了笑:“怎會?”
梨杉枬沖着王爺王妃點了點頭:“父王,母妃,孩兒與太子殿下還有點事,失陪。”
他說了一聲“請”,太子随着他朝着他的東苑景園走去。
“本宮聽說你見了辛絡繹,他去找你了?”
“是。”
“找你幹什麽?”
“五殿下并無問鼎天下之心。”
“他就算有問鼎天下之心,也無問鼎天下之能,不過就是一個纨绔罷了。”
對于這句話,梨杉枬并沒有反駁,良久,他才說道:“臣聽聞,草原上有一種馬,閑散時只知道吃草嗮太陽,一旦奔跑起來,千裏馬不能媲美之。”
太子幽深的眸子看了看梨杉枬,皺了皺眉,仔細品位了這句話:“聽你這麽說,我是不是應該處置了他?”
梨杉枬在水榭旁坐了下來:“随便。”他是真的不介意太子處置了誰,對于辛絡繹那個纨绔,他自己都想要殺了他。
太子笑了笑:“你還是這樣冷淡,杉枬,本宮有點迷茫了……”
梨杉枬看了看太子殿下,等着他說下一句。
太子繼續說着:“本宮提攜的人實在是太多,每個人都不能得罪,每個人都需要周旋,可是本宮畢竟是人,滿足不了所有的人。本宮不知如何才能周旋群臣之間,怎樣才能建立本宮的威信。杉枬,如果是你的話,你該怎麽做。”
梨杉枬想了想,目光冷淡,口氣宛若暮春時節的一場細雨,平淡卻帶着陰離:“打天下靠人才,守天下靠奴才,當人才不能變成奴才,只有棄子。殿下,您要學的是取舍,不是周旋。”
太子一聽,當即茅塞頓開,嚴肅冷峻的面上露出一絲欣喜,卻看見梨杉枬站了起來,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他有一種自己被忽視的感覺,他喝道:“你站住。”
“殿下,您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何必來問臣,您不用來試探臣了,臣不會幫着殿下在內閣安排位置,有能力的人做有能力的事情,而殿下推舉的那幾個人都不合适。”梨杉枬笑了笑,清冷的月光灑在身上,人比月光還冷,整個水榭微風輕揚,扯着他那玉色的長袍一直飄啊飄啊,宛若神仙降臨。
太子建立威信不久,他需要利用梨杉枬這個“夜明珠”的身份幫他籠絡人才,可是沒想到得到的是梨杉枬根本不願意幫他安排自己的親信到內閣,內閣是陛下親信的文臣決策之地。
“杉枬,本宮知道你剛正不阿,但是不需要你做什麽,只需要你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可以了?”
“殿下,夜深了,請回吧。”
梨杉枬恭敬沖着太子行了一個大禮:“臣恭送太子殿下。”
辛成訊欲言又止,揮了揮衣袖最終還是離去,他看上去心情非常差,以至于侍衛都不敢擡眼看他。
“殿下,世子對您是不是太冷淡了。”
“他對誰都一樣。”辛成訊說道。
“那殿下為什麽還這樣低聲下氣,比他有才的比比皆是,東宮不缺這一個人才。”
“你懂個屁呀,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人才雖然不難尋找,但是沒有一個能比得上杉枬的玲珑有七竅。”辛成訊臉色陰郁,似乎因為被拒之門外而非常的不高興。
梨杉枬回到自己的東湖景苑,此時正逢鳳凰花開遍,水榭庭院開得極盛的鳳凰花,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确實很美。景苑之中亭臺閣樓數座,意境之美,宛若鳳凰涅槃,頗有緋豔凄絕之感。
清麗又不缺少淡雅,藍色的珠帛,金色的帷帳,書房黑白兩色,兩種極為單調的色彩,組合在一起竟然看上去有一種明麗的感覺。棋室的門對着鳳凰林而開,每次風一吹,一樹火紅顫抖而妖嬈,宛若熊熊之火燃燒這塵世芳華,美則美矣。
他手中的棋子還沒有落下,一個披頭散發的人影慢慢的走近,雙手慢慢的舉起來,一步一步的走近梨杉枬,凡是他走過的地方都有血印,血腳印,長發蓋住了他的臉,梨杉枬驚吓之餘鎮定下來,問道:“你是誰?”
那個穿着白衣披頭散發的鬼魅忽然撥開自己的頭發,臉色白的如紙,眼睛突出來,舌頭伸得長長的,面部很多部位腐爛,宛若地獄般的聲音從骨頭縫裏鑽出來:“還我命來……”
他那雙白骨的手要掐住梨杉枬的脖子,手上挂着腐肉,蛆蟲翻湧,梨杉枬一看,惡心得快要吐出來,他捂住嘴開始吐。
……
梨杉枬一口嘔出一大嘴的血,血順着指縫往下流,不知何時,他在棋室睡着了,大片的鳳凰花被吹進院子裏,到處都是,他看着手上的一攤血,看了看門口,并沒有什麽鬼走進來……
“主子。”桃燼聽到屋子裏有動靜就跑了進來,他是梨杉枬的貼身死士,武功以快著稱。
“你剛剛有沒有看見什麽人出去了?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人。”梨杉枬說道,說着,他還時不時的朝着門外看去。
桃燼搖了搖頭:“沒有,屬下現在就去給您找大夫。”
梨杉枬搖了搖頭:“別忙活了,打點一下,我要去一趟夜客屬。”
梨杉枬十分疲倦的靠在榻上,精神恍惚的再三朝着門口看去,一會兒出現一個人影,可是等他再去看得時候,人影已經消失了,他不信鬼的,只是有一種被鬼纏身的感覺,為何有人會要他還命?
他到底殺了誰?
那個人是誰?
為什麽會要他換命?
一幕幕在他的腦子裏散不去,他這幾天一直做着同樣的夢,夢中有人披頭散發七竅流血的找他索命……
他不信鬼,所以只能去夜客屬找風夜,如果有人裝神弄鬼,在他與桃燼都沒有發現的狀況下,在不驚動王府侍衛的情況下,能夠做得到的,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人。
他是絕對不可能覺得自己遇見的是鬼,如果是人的話,可是連他的随從都沒有發現蹤跡的人,應該就出現在夜客屬,因為夜客屬能人比較多,而且夜客屬主管皇城的治安,玖雪王府出現這樣的事情,理應先去找風夜。
大闕建元十五年六月初一,宜出行,婚嫁。
白天是夜客屬休眠的時間,梨杉枬直接去了風夜的家裏。
天色晴朗,風輕雲淡,柳絮紛飛如雪垂在河兩岸,才子相約兩岸會文,可是在這麽一個風景很美的淇水盡頭有一處非常美麗的宅院,名曰風府。
梨杉枬此時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因為風夜的一句話而上了那個無聊的榜單,也因為這句話遇到那個不詳人,他對夜客屬還有幾分尊敬的。
上宮星閑陪着梨杉枬一起去的,上宮星閑長梨杉枬一歲,他是丞相的兒子,五大世家上宮家的繼承人,自從他聽桃燼無意間提及梨杉枬每晚做噩夢導致病重就不管他父親的警告非要照顧梨杉枬。
上宮家位高權重,上宮星閑的父親又是丞相,但是跟梨家因為政見不和,關系早已經從當初的交好走向了水深火熱之中,他那丞相父親是不會允許他去見梨杉枬的。
小時候,他那父親老是說梨杉枬是他的榜樣,要學着梨家那世子,他老人家也該放心的入土為安了。可見當初兩家關系好的時候,上宮丞相是多麽的喜歡那個神童,到了後來關系不好,他那老子又在他耳邊唠叨說梨家那小子年紀輕輕才屁大年紀就滿腦子算計,還讓他離杉枬遠一點。
可是,老一輩的恩怨是老一輩的,這絲毫不影響他們兩人的感情。
“杉枬,你确定風夜知道?”上宮星閑看着這偌大的院子,毫無人煙,連個下人都沒有,就連裏面的布置都十分的奇怪,有的房子竟然建在樹上,有的水榭上還吊着床。
梨杉枬搖了搖頭,但是最終還是走了進去,走進去的時候辛絡繹正好起床上茅坑,可是看見梨杉枬走進來揉了揉眼睛,确實是真人沒問題。
辛絡繹笑得不着痕跡,順手摘來一支茶花,靠着走廊的柱子上,慵懶傲慢無禮一只手叉着腰,另外一只手指着上宮星閑說:“幹嘛呢?你這是幹什麽?兩個大男人在風府內拉拉扯扯,成什麽體統。”他一巴掌拍掉上宮星閑的手:“你給我松開。”
這個無恥的家夥不由分說的扶着梨杉枬:“杉枬,你是來看我的嗎?還是,你看上本殿了?”
梨杉枬冷淡的看了一眼辛絡繹,他的身體太虛了,沒有人支撐着很容易倒下去,他平複了一下氣血,堅定的站着:“五殿下,請自重。”
辛絡繹不僅不松手,摟的更緊了,那種姿勢看起來有多暧昧就有多暧昧,梨杉枬想起來那日辛絡繹的輕薄,瞬間将落在手裏的樹葉化為一根利劍打過去,辛絡繹閃開,那枚柳葉就像匕首一樣□□旁邊的柱子裏,辛絡繹頭依舊冷汗直冒,這搞不好自己真的要牡丹花下死了,其實牡丹花下死不要緊,但是最讓人不甘心的就是這朵花還沒有采到,這樣死了多可惜。
梨杉枬站定,來了兩個女人,長得一模一樣,只是一個左邊臉上長着痣,一個右邊臉上長着痣,看上去是雙生子姐妹。
見到梨杉枬,就像見了仇人一樣把杯子砸在地上。
左邊臉上長着痣的說:“誰讓你打我們家帥帥了?雖然我家帥帥不是個東西,但是你打就罷了,你別打臉呀,咱們姐妹倆就靠着這臉活了。”
右邊臉上長着痣的說:“就是,敢動咱們姐妹兩人的男人,如果不是看你長的帥,我早就想削你了。”
梨杉枬想了想這偌大的風府,怎麽人都是這樣的,他是在是有點不明白。
上宮星閑面色驟然冷峻,英俊的臉上閃過一絲擔心,黑色的長袍在風中飒飒作響,他第一時間反應過來擋在了梨杉枬的前面:“杉枬,別擔心。”
“星閑你多慮了,如果她們姐妹真的想殺人,恐怕咱們現在已經死了?”梨杉枬連眼睛都沒擡一下,這兩姐妹看上去深不可測,他此刻重病,沒辦法估計這姐妹倆到底是怎樣的實力。
“姐姐,這男的好帥。”
“妹妹,帥也不行,誰讓他打我們的帥帥了。”
這姐妹兩是風夜的雙生女兒,左邊臉上有痣的叫做醉生,右邊臉上有痣的叫做夢死,風夜那死老頭子管着這麽大的地方連一個婢女都請不來,所以就讓自己兩女兒給辛絡繹當婢女,搞得辛絡繹幾次三番想殺了風夜,你說你找也就罷了,找你女兒也就不說了,找兩個也可以,只是你那老不死的能不能生一個稍微有點胸的女兒,你這兩個女兒都是一馬平川,他是真的不明白風夜為什麽要這樣報複社會,啊,不對,風夜為什麽要這樣報複他。
辛絡繹攔住這兩個女人:“慢着,他是我朋友。”
“帥帥……”醉生撒嬌:“帥帥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杉枬,你到這裏來找誰?你怎麽了,臉色不大好。”
“我們來找風大人有事情。”上宮星閑說道。
梨杉枬八風不動,處事不驚,靜若幽蘭,傲如冷梅,清若芙蓉,只是臉色毫無血色,他這樣看起來又冷又傲,總讓辛絡繹覺得自己踹了人家的門惹毛了他,其實他自己心知肚明梨杉枬為什麽讨厭他。
他笑得不着痕跡道:“杉枬,你不會真的很讨厭我吧,我上次真不是故意要踹你的門的……都是喝醉了的緣故,我一個月三十天總有二十九天零十一個時辰是因為喝酒誤事的……不過,好香……”
“想死麽?”
“你舍得嗎?”
“在下很樂意。”
“傷心了,不過,我能不能申請銷魂死?如果杉枬願意給我的話,我想我一定會銷魂死的。”
梨杉枬看着辛絡繹那似笑非笑的臉,又氣又急,一口血吐出來自己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