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開膛手傑克狼(15)
故事講完,三人皆陷入沉默。
狹窄的房間內一片寂靜。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無論天潢貴胄還是三教九流,只要有家庭,自然有說不清的煩惱。
只是童家這個,未免太殘酷。
顏溯默了片刻,輕聲詢問:“那麽老大呢,在這父子三人的關系裏,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啊,老大,”魏玉芬抹把眼睛,揩去降落未落的淚花,不好意思地笑笑,“老大其實不怎麽在家裏。”
“兩兄弟關系,就,還行吧。老二剛回來時,還是老大教他說話。”魏玉芬吸口氣,呼出來:“不過後來,童總越來越讨厭老二,老大也和老二疏遠了。”
“也就是說,父子間的矛盾,主要集中在童川華和童重春身上。”顏溯道。
“啊?”魏玉芬旋即反應過來,顏溯直接說的名字,她點頭:“是這樣。童總對老大,還行,就那樣,但比起對老二,好多了。”
嚴衍屈指,食指輕敲桌面:“你說的和童家父子同時發生關系的女人,她後來怎樣?”
“不知道。”魏玉芬輕閉眼睛,搖頭:“你知道的,那種情況下,那女人能活着出童家都算萬幸了。她要是不勾引老二,也沒後邊這些事。”
“不是童二強行和她發生關系?”
魏玉芬瞪大眼睛:“這個…真不清楚,老二那時也才十六。反正老二後來和童總一樣,挺恨那女人。”
“就因為這件事,”魏玉芬嘆氣,“童總對老二徹底失望,禁閉在家裏,書都不讓他去念了。童總發了很大火。”
“童二恨那女人?”
“恨啊,怎麽不恨。就因為她,童川華甚至想将老二送走。”
顏溯颔首:“明白了。”
嚴衍和他對視一眼,望向魏玉芬:“情況我們都了解了,謝謝。”
“沒事。”魏玉芬欲言又止地問:“他們家…真出事了?”
“沒什麽。只是我們辦案涉及到了,案情必須保密,請諒解。”嚴衍客氣道。
“哦,沒事,沒啥。”魏玉芬擺擺手:“可憐倆孩子。”
兩人走出兒童福利院。
之前豔陽高照,眼下陰雲漫天,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厚重雲層吞沒了湛藍天空,朝大地投下陰涼和灰色。
嚴衍叉腰:“顏老板,怎麽看?”
顏溯輕聲反問:“如果父子矛盾集中在童川華和童重春身上,童銘洋在其中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老問題。
嚴衍凝眉,這也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
結合杜田波留下的資料,以及魏玉芬的講述,可以從中看出多重犯罪要素。
心理動機、現實驅動、甚至作案對象的選擇。
但重重要素指向的是四年前就成為植物人的童重春,而非看上去無關緊要的童銘洋。
謎團似要散開,露出真相的輪廓,但那最後一絲迷霧,仍舊固執地徘徊。
“要不,先去看看童重春。”顏溯建議道:“他好像一直在療養院吧。”
嚴衍摸出手機,看了兩眼:“寧北偏南郊區一家私人療養院,離城裏挺遠,那家療養院歸童家所有。”
張科發來消息,童銘洋昨晚出國,目前在美,對外稱談生意去了。
“跑得倒是挺快。”嚴衍回消息,讓技偵盯緊,同時暗中聯系美國警方。
兩人回車上,準備開車去療養院。
顏溯驀然道:“我開吧。”
嚴衍愣住了,回頭望向他。
顏溯目光有些躲閃,低聲說:“連着兩天往返高速,你也累了。”
嚴衍的超長反射弧終于反應過來,內心湧上雀躍的小火花,顏老板這是關心他嗎。
喲喲喲!
嚴警官瞬間心情大好,将車鑰匙遞給顏溯:“那就麻煩顏老板了。”
事實上,顏溯的車技出乎嚴衍意料,與顏溯的白斬雞外表完全不符,顏溯開車帶着點橫沖直撞的勁頭,但很穩。
當顏溯第三次從兩車間的縫隙中超車時,嚴衍甚至開始懷疑顏老板是不是開過高難級賽車。
然後嚴警官衍忽然發覺,顏老板應該不是心疼他開車累,所以才自己開,而是——
他開太慢了……
二十分鐘沒到,顏溯已經下了高架上山路,進入山林中的療養院。
療養院這塊地是童川華還在時開發出來的,本來要修建成山林度假村,這塊地山清水秀風景優秀,很适合城裏人閑暇時來休憩避暑。
不過後來童川華拿去建了療養院,除交通不很方便外,其他各項設施一應俱全。
這兩年,政府擴大城市規劃建設,公交路線開辟到了這地方,于是最後一個交通不方便的問題也迎刃而解。
“确實适合療養。”嚴衍下車,摔上車門。
顏溯将車鑰匙遞給他,嚴衍笑,聳肩:“你拿着吧。”
顏溯沒說什麽,将車鑰匙扔進衣兜裏。
鳥語花香,溪水潺潺,間或一兩聲高亢的蟬鳴,在翠綠的樹葉縫隙間婉轉,更添安寧。
兩人沿着入口的水泥路徒步,沒走幾分鐘就到了療養院門口,門衛問他倆身份,嚴衍直接出示了警察證。
大部分時候,警察證相當于萬能通行證。
門衛将他倆放了進去,目送他倆走遠後,才低頭給童銘洋的秘書打電話。
兩人直奔童重春安睡的特護房。
護士檢查了童重春各項生理體征,正要離開,嚴衍和顏溯就進來了。
護士便留在旁邊,安靜地守着。
顏溯圍着童重春仔細觀察,嚴衍随口問護士:“他這四年一直沒醒過?”
護士小姐姐搖頭,誠實道:“這個我不清楚,我剛來兩個月。”
“哦,這樣,謝謝。”
嚴衍步回顏溯身旁,低聲問:“能看出什麽?”
淺藍色病床上躺着童家老二,魏玉芬講述的那個故事裏,被父親殘酷鎮壓的可憐孩子。
童重春,男,漢族,二十八歲,七歲時由其父童川華帶回寧北,四年前二十四歲,與其兄長童銘洋前往韓國洽談合作,意外車禍,昏迷不醒至今。
“胎記。”顏溯忽然道。
嚴衍目光一凜,邁步上前,抓起童重春衣擺,狠狠掀開。
小麥色皮膚上,空空如也。
嚴衍回頭望向顏溯,顏溯眸中暗光浮動,兩人對視一眼。
與此同時——
砰。
嘩啦。
一枚直徑9mm的子.彈破空而來,擊破窗戶。
“啊——”護士高聲尖叫。
那子彈在牆面反彈,刺啦,仿佛長了眼睛,瞬間穿入她頭顱,洞口濺出一圈血花。
“顏老板!”嚴衍大喊:“跑!”
顏溯二話沒說,撒丫子跑出病房,嚴衍抽出槍套下的5.4式,掩護着顏溯退出病房,兩人在走廊上狂奔。
顏溯邊跑邊氣喘籲籲地說:“子.彈自下而上穿透窗戶,在吊頂反彈,開槍的人在樓下。周圍都是山坡,很适合藏狙擊手,最好不要輕易接近窗戶……”
話音未落,耳邊響起數道連續玻璃破碎聲,就像推倒了多米諾骨牌。
“掃射,不止一個人,他們火力充足。”嚴衍瞪大眼睛,朝顏溯撲去,幾乎是0.01秒的間隙,彈.頭擦過襯衫,狠狠砸入牆壁,牆面碎裂。
灰塵四起。
他們只有兩個人,一把槍!
顏溯連聲咳嗽,嚴衍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抱起來:“能跑嗎?”
顏溯吸口氣,點點頭,嚴衍扶住他:“走!”
兩人貓着腰沖入安全通道,樓梯井中沒有窗戶,暫時處于安全的封閉狀态。
嚴衍二話沒說,兩手并用快速扯下防彈背心,不管不顧往顏溯身上套。
顏溯推開他,目光嚴厲:“做什麽。”
“穿上!”嚴衍來不及同他解釋,催促:“快點!”
顏溯蹙眉。
嚴衍抱住他的腦袋,照着他額頭吧唧一口,輕聲說:“乖,寶貝兒,就當為了我,穿上。”
顏溯咬了咬牙,抓起防彈衣套在身上,嚴衍盯着他灰撲撲的額頭,心中驚濤駭浪。
卧槽,鋼鐵直男嚴警官心想,我真親了!
“下回……”嚴衍喘口惡氣:“給你也配上裝備。”
主要是,很久沒見到這麽膽大狂妄的犯罪分子了,這種級別的火力,通常要上武警特警聯合對付。
“往哪兒跑,寶貝兒。”嚴衍嘴上就沒個把門,這種情況下還能順嘴調戲。
顏溯望向樓下,沒跟這位浪蕩子一般見識。
樓下厚重皮靴踏在水泥地上,砰砰作響。
速度很快。
往下肯定是重重圍堵,往上……顏溯心中計較,這裏是三樓,療養院建在高地上,周圍都是矮山坡,三樓高度與山坡不相上下,狙擊手不好瞄準。
至少能将藏在暗處的威脅降到最低。
顏溯果斷道:“往上,求援了嗎?”
嚴衍正好合上手機,啐一口:“媽的,沒信號。”
圍堵逼近了!
嚴衍抓起顏溯,兩人沿着樓梯往上跑。
跑動中,有什麽一閃而逝,顏溯猝然回頭,不對。
在走廊上,那枚子.彈崩裂了彈殼,光線刺眼,彈殼崩落在地,像跳動的玻璃珠,旋轉着,折射出陽光的軌跡。
彈殼上有花紋!
顏溯頓步,荊棘花。熟悉而遙遠的荊棘花。
心髒驟然縮緊,沙漠裏重重影像斑駁而上,猶如陳舊的牆面裂開,露出其下的血紅磚縫,那躲盛放于沙漠的荊棘花,慘白。
“顏老板?”嚴衍察覺他神情不對,顏溯抓着他的袖子,那只手繃緊,繃出了青筋。
“不是……不是童家人……是……他……”顏溯斷斷續續地抽氣,琥珀色的眸子裏流露出可怕的恐懼,仿佛瞬間蒙上古老的灰塵。
“顏溯!”嚴衍摟住他肩膀,逼迫他回神。
“你向下……”顏溯猝然驚醒,他望向嚴衍:“你向下,他是來抓我的,你跑吧。”
“什麽?誰?!”嚴衍舉槍:“誰抓你?”
顏溯面頰繃緊,壓低嗓音道:“你跑,我死不了。”
“我他媽不可能丢下你!”嚴衍一口否決:“提議作廢!”
顏溯沉默,片刻後,快速道:“你的車能扛多少火力?”
“中小型TN.T沒問題。”
“你開車。”顏溯将車鑰匙塞給他:“我等你。”
嚴衍盯住他的眼睛,顏溯雙目炯然。
嚴衍張了張嘴,須臾,他揣上鑰匙,将槍丢給顏溯,朝樓下跑去。
兵荒馬亂。
·
不遠處山林後,背影高大的男人握着一枚懷表。
那懷表周身鎏金,表殼上雕刻着繁複的徽記,背面,一朵模糊的荊棘花。
表針轉動,滴答輕響。
·
顏溯跑到最後,幾乎沒了力氣。
拜那人所賜,四年前身體廢掉後,他這軀殼到底一日不如一日。
顏溯咬咬牙,眼底狠厲一閃而逝,雙眼微微充血漲紅,他拔腿沖入走廊。
槍聲大作。
顏溯頭也沒回,閃身鑽進五樓實驗室,他快速打量四周,櫥櫃、液體、藥粉、各種實驗儀器,牆壁和一道鐵門,鐵門沒鎖。
童家人究竟在療養院做什麽,為什麽有這麽大一座完整的理化實驗室?!
一股刺鼻氣味撲入鼻息。
在顏溯還是緝毒警的時候,這味道簡直熟悉得要刻入骨髓裏。
他們一家三代人,為這玩意兒死的死,殘的殘!
“操。”顏溯忍不住爆了粗口,循着氣味奔去,一腳踹開鐵門。
簡陋而空曠的水泥房,塑料桶裏堆滿棕黃色水料,管線相連,巨大的玻璃倒缸上,反應釜嗡嗡作響,換氣扇一刻不停地将臭氣送入大型過濾器。角落堆滿麻袋,每一袋都裝滿了東西。
顏溯幾乎瞬間就猜到那是什麽。
他奔過去,随手撿起地上鐵絲,狠狠戳了洞,一把撕開,棕黃色幹草猶如等待釋放的魔鬼,奔湧而出。
麻.黃草,生産提取麻.黃堿,用于直接制作冰.毒。
顏溯一轉身,大捆大捆的麻黃草安靜地堆放着。
金三角行動,從來沒有一勞永逸的鏟除這個惡魔,惡魔不死,潛伏在人心陰暗處,時刻等候重返人間。
多少鮮血撒下去,都無法令它滿足。
顏溯撐着牆壁,站起身,驀地有種頭昏目眩感。
他甩甩腦袋,咬牙持槍,走出水泥房。
當務之急,是先逃命。
顏溯迅速翻找實驗室中的可用之物,大量濃硝酸、濃硫酸、苯液、甲苯、脫脂棉…材料還挺齊全。
顏溯順手扯下牆壁上懸挂的手套,在實驗室快速混酸,然後用小推車将混酸與能用的含苯物通通送進反應釜,他合上反應釜的蓋子,關閉制冷空調,啓動反應釜。
室內溫度迅速升高。顏溯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
身穿迷彩服的雇傭兵沖了進來,高溫險些将他們逼退。
顏溯站在水泥房中,身後是嗡嗡作響的反應釜,那聲音尤其叫人不安,仿佛潛藏的炸.彈。
“硝化反應。”顏溯被數支槍口逼近,他舉起雙手,緩慢後退,不動聲色地貼近換氣風箱。
風箱蓋子已經拆開了,能容納單人通過。
“大陸的高中化學。”顏溯撇了下嘴角:“放熱反應。這反應釜質量不太好,如果開槍,它會瞬間爆炸,屆時整棟樓都保不住。”
顏溯眼角視線掃過反應釜,溫度劇烈升高,空氣中的酸臭味越來越濃烈。
幾個雇傭兵對了眼神,收起槍,徒手抓向顏溯。
顏溯一腳踹翻身前的小推車,攔住率先撲來的兩人,兩條腿穿入風箱,借由重力順勢下滑。
與此同時,反應釜發出炸裂前的不詳聲。
顏溯兩腳張開,蹬住通風管道,從兜裏掏出玻璃瓶,現配的濃鹽硝混酸,王水。
這種通風管道一般很難被腐蝕,假如連王水都弄不開,他今兒就要在這裏宣告涼涼。顏溯咬牙,拔開塞子,順着管道連接處潑王水。
一絲光線自縫隙穿入。
顏溯來不及慶幸,裹上厚厚的塑料袋,擡起胳膊肘砸開通風管,天光大亮。
顏溯滿身是汗,混着泥灰,灰頭土臉。
不遠處,黑色奔馳在水泥路上漂移,不顧門衛阻攔,如同蓄勢待發的野獸,發動機轟隆作響,咆哮着撞爛鐵門,朝顏溯的位置沖過來。
顏溯咧開嘴角,笑了,雙手抱住管道,酸臭熱氣轟轟撲面。
緊接着,猶如矯健的野豹,柔韌的身體以不可思議的角度弓起,兩腳蹬住牆壁。
“嚴衍!”風中一聲大喊,借助蹬牆的反作用力,青年淩空躍出。
同一時刻,大樓爆.炸,磚瓦四濺,火光漫天,整座大地都在顫動。
毫秒之間,大奔撲向顏溯身下,嚴衍一腳踹開車門,伸出結實有力的雙臂,肌塊繃緊,仿佛無窮的力量在同一時刻爆發。
狼狽的顏警花趁好落入他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boss出場總是要華麗一點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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