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年之約
第29章 一年之約
我在衆人的注視中起了身，然後稍稍将要說的話在大腦裏整理了一下。此時的我很冷靜，我讓自己盡量站在一個客觀的角度，去嘗試理解他們各自的需求。
我終于開口說道:“關于思思要不要去國外留學這件事情，我昨天晚上也琢磨了很久，我覺得這事兒不能純粹的只站在其中一方的角度去片面的尋找解決辦法，要不然就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還傷了親情……其實，你們自己也明白這個事情的關鍵問題在哪裏，但就是不願意各退一步，說白了就是想從對方身上得到更多……你們說這是親情嗎？我覺得不是，只是在借着親情的名義，打着為你好的旗幟，去解決自己內心的危機感，這樣的想法是蠻自私的。”
沒有人打斷我，我在稍稍停了停之後，又說道:“在座的所有人中，這件事情無論最後是怎麽解決的，都不會觸及到我的利益，我的看法應該可以說是相對最公正的，所以我就直言不諱了。我覺得，思思在對待出國留學這件事情上，也是非常自私的，甚至是冷漠。因為她心安理得的享受了這麽多年來你們給的物質生活，卻沒有真正考慮過你們的心理需求和長年累月所積累的危機感……你們的公司有今天這樣的規模和成就，是你們犧牲了做父母的責任換來的，所以它在你們心中的地位肯定是非常非常高的，而現在社會競争這麽激烈，公司的每一次成長和消退都會在你們的內心造成非常大的危機感，這導致你們需要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來繼承，可這個階段的思思偏偏是你們眼中最差勁的那一個，你們內心自然而然的就會滋生出越來越多的焦慮……但思思卻不體諒你們這些年來的創業有多艱辛，她以為需要錢的時候，就像掉餡餅那麽容易，她反正是一點危機感都沒有的，可這恰恰也是你們給她的……以前她小，大家還可以做到相安無事，但現在必須要面對這些年結下的苦果了……悲哀的是，你們卻都走不進對方的世界，去設身處地的思考，只會一味的用極端的手段和言語去逼迫對方……于是就有了現在這個不惜以傷害親情為代價去征服對方的局面，殊不知，親情在你們之間，早就已經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所以思思她才一點也不懼怕你們不認她這個女兒！“
楊思思的父母面露凝重之色，而一向善于應付各種局面的老黃也陷入到了沉默中，他們似乎冷靜了下來，然後在我的思路中，尋找着問題的根本症結在哪裏。
楊思思則陰晴不定的看着我，因為她分辨不出來，我到底是在幫誰說話。因為我總是在敲了她父母一錘子之後，又狠狠敲她一錘。看的出來，不管我說的話有多在理，她自己有多理虧，她也不想離開大理，然後選擇出國留學。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執着的女人，也或者，在她心裏，根本就很享受這種靠不斷傷害而得來的存在感，她的內心有多少孤獨，她對她父母的恨就應該有多深。
那麽，誰說有錢就一定會幸福呢？
我喝了一口水之後，又說道:“仔細分析下來之後，我認為解決這個問題的鑰匙在思思身上……你們得讓她明白，活在這個社會中，金錢和物質其實是很重要的，也要讓她設身處地的去感受生活的艱辛和不易，這樣她才能理解你們的選擇和創業時的艱辛。而你們之前在物質上無度的給予，是讓她對金錢變得麻木的根源，她的內心已經缺少了饑餓感，又怎麽會有提升自己的動力？“
楊思思的父親在一陣時間極長的沉默之後，擡頭向我問道:”所以你解決問題的方法是什麽？“
我很堅定的回道:”讓她留在大理找回她內心應該有的饑餓感……我們把時間定為一年，在這一年裏，你們不僅不能給她任何物質上的援助，而且之前給她的東西也要全部帶回上海。我相信失去了這一切之後，她在大理生活一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年之後，她如果能生存下去，那對她自身而言也是一種成長，最起碼可以證明她離開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也是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反之，如果她生存不下去，那她還有什麽理由去拒絕你們給她安排的道路呢？這一年已經證明了她的選擇和堅持是不對的。“
在我說完之後，楊思思的父母先是相互交換了一下眼神，然後低聲議論了幾句，又對我說道:”你這個提議，我們覺得不錯，我們可以同意她在這裏待一年，但是一年後，就算她證明了自己有獨立生活的能力，出國留學的事情也不能不算數。“
楊思思語氣特別排斥的回道:“憑什麽一年後，我自己有能力在大理生活下去，還要出國留學？”
我制止了要回應的楊思思父母，然後代替他們對楊思思說道:“你先不要把話說的太死，就算你有能力在這裏生活一年，也不代表一年後你還會對這座城市充滿新鮮感……關于出國留學這件事情，我和你爸媽是一樣的态度，我覺得在你年輕的時候，還是應該去嘗試不一樣的生活，也許你會發現:其實留學的生活更加精彩呢？如果你因為一點執念而錯過了，那才是真的遺憾。更何況，你現在才20出頭，就算留學個兩三年，回來後，你依然有大把的時間可以去選擇你想要的生活……現在，你爸媽已經讓步了，你也應該去體會體會他們的這個讓步對他們而言有多難，而不是一味的去摧殘他們做父母的威嚴，否則就真的是你不懂事了。“
楊思思心裏最空缺的地方好似得到了補償，片刻之後，她終于放緩了語氣對她的父母說道:“如果我同意一年後出國留學，那你們能不能同意，等我回國後，再也不幹預我的選擇？”
楊思思父母先是一聲輕嘆，然後回道:“如果到那個時候，你還是心心念念的惦記着這個地方，那我們也認了。我們總不可能真的自私到不讓你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們怕的是你被現在的一些假象所迷惑，然後錯過了真正适合你的生活，等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再也沒有重新選擇一次的機會，而那時候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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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思思低頭不語，許久之後，她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了車鑰匙和銀行卡放在了她父母的面前，回道:“我願意遵守這個約定，一年後我會給自己一次重新選擇人生的機會，再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希望你們也能對我做到尊重，等我回國後，不要再幹涉我對生活的選擇。
楊思思她媽從她手中接過了銀行卡和車鑰匙，然後也從自己的皮包裏拿出了之前被他們扣下的身份證和駕駛證，她将這些遞到楊思思的面前說道:”經歷過這一次，我們也體會到了互相理解對維系親情而言是多麽的重要，相信你也是有收獲的，要不然你不會對我們做出讓步……我們更相信，幾年之後的你，會更加成熟，也有能力對自己的人生負責，那我們為什麽還要幹涉你呢？……所以到那個時候，你盡管放手去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楊思思終于從她媽手上接過了那個能代表人生自由的身份證件，可是卻忽然不願意再多說一句話，她單手托住自己的下巴，入神的看着窗外閃爍的燈火，她似乎想在這一刻記住些什麽……
下一刻，老黃拍了拍手，笑着對衆人說道:“這不就好了嘛，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待會兒酒上來了，大家一起為思思能留在大理幹一杯，也為她即将要出國留學幹一杯……更要為我們的金牌調解人米高幹一杯，我就說我不會看走眼的……”
我沒有聽清老黃後面說了些什麽，只是感覺恍惚的不行……片刻之後，我将目光也投向了楊思思看着的那個地方……那裏燈火閃亮，游客的腳步們一直沒有停歇過，我卻莫名感到孤獨，然後又好像看到了一年後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