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月光灑落在窄窄的陽臺上, 花盆裏的綠蘿沐浴着銀白的月光,小心地舒展着自己的枝葉。
世界一片寂靜,馬上就要睡去的盛柏年又忽然睜開眼,即使房間裏光線昏暗,伸手不見五指,但是在盛柏年的視野當中,一切清晰明亮如同白晝。
他看着自己懷裏的程郁, 将他細細端詳了半晌, 猶覺得不夠滿足, 還想要再做點什麽,可是又怕會驚動了程郁, 最後只是将許多的輕吻落在他的額頭上。
蜷縮在城市陰暗角落裏的怪物和觸手們無聊地蠕動着,用着人類聽不懂的語言相互交流着,它們希望以後的每個晚上都能這樣度過。
不過祂和祂處在同一個空間中竟然沒有打起來,讓它們稍微有點驚訝。
靜止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但是卻比平時的時候要緩慢很多,這一夜格外的漫長, 有人一連做了三四個夢都沒有醒過來,有人拿着手機刷了半天時間把首頁都刷空了才過去十多分鐘, 還有在背書的學生背了一半直接趴在書上睡了過去, 本以為醒來後天都要亮了, 結果拿出手機一看,也才過了半個小時。
這一夜終于過去,翌日清晨, 晨曦的光落到小小的陽臺上,綠蘿的影子被拉得很長,映在地面上,爬到門板上面,好像正在試探着将門推開。
窗簾将日光遮擋得嚴實,只有一點點金光從那邊緣處洩露下來,房間裏還是一片昏暗,盛柏年首先睜開了眼,他被手下滑膩的觸感吓了一跳,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懷裏又多了一個人。
借着房間中并不明亮的光線,盛柏年發現自己懷裏的這個人正是程郁,心中瞬間有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這樣的場景在羅家溝已經出現過一次了,盛柏年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才好,睡夢中的程郁倒是不知道盛柏年此時的心裏像是裝了十幾只在大叫的土撥鼠,只是輕輕哼了一聲,翻了個身,很自然地将胳膊搭在盛柏年的腰上。
盛柏年的身體一下就僵住了,好半天都不敢動作,看着程郁并沒有醒來,盛柏年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他一手攬着程郁,一邊轉頭打量着現在所處的房間,見到角落裏熟悉的行李箱,還有衣架上自己的衣服,盛柏年才确定這是在他自己的房間裏。
還好還好。
不過這一切究竟是怎麽發生的,總不能是自己半夜夢游去把程郁給抱回自己房間的吧,盛柏年覺得這個猜測的難度系數稍微有點高。
可如果不是他動的手,那就是程郁自己來的了?
但這個猜測也很不合理,且不說半夜裏自己的床上突然多了這麽大的一個人,自己竟然毫無反應,單是他鎖着的房門,也不可能讓人輕易進來的,盛柏年在屋裏掃了一圈,沒找到程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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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程郁昨天晚上很可能是什麽都沒有穿直接從他的房間裏來到盛柏年自己的房間裏,盛柏年這太陽穴突突跳動個不停。
他盯着懷裏的程郁看了好一會兒,面帶猶豫,不過很快就做好了決定,打算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繼續睡過去,然而他剛閉上眼,盛柏年又覺得不舍得,他睜開眼,看着自己身邊的程郁,想着時間如果能在這一刻停止就好了,他願意一直這樣下去。
盛柏年前不久才剛剛發覺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帶着孩子的青年,現在又恍然發現自己已經陷得很深了。
或許早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動了心思,否則的話,他每天見過那麽多的人,那時候在那家夜總會的門前又有無數的人經過,為何偏偏只對他印象深刻。
又或許,那些盤旋在他腦海深處模糊的記憶片段,有過他的身影。
曾經程郁問過他,有沒有發生過意外,失憶過,那時候他可以很信誓旦旦地告訴程郁說沒有,現在他卻不确定了。
盛柏年想不明白程郁現在為什麽會在自己的床上,而自己對這一切還毫無所覺,他只是靜靜地打量着的他,用目光溫柔地描摹着他的五官。
他就這樣看着他,程郁一直在睡,也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有人打電話過來,盛柏年連忙伸出手,趁着手機鈴聲還沒有響起來之前就将電話給挂斷了,他這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不過程郁雖然沒有被手機鈴聲吵醒,但他的動作還是被程郁察覺,只是程郁現在睡得還有些迷糊,以為是程嘉言醒來了,他眼睛也沒睜開,只道:“程嘉言你今天怎麽醒得這麽早?”
盛柏年的動作瞬間停下,不敢開口,房間中一時又安靜了下來,程郁本想接着睡去,但是這份安靜實在太詭異了,他睜開眼,稍稍偏過頭去,尋找這個房間中的另外一個活人。
很快,盛柏年的身影就映入他的眼中。
原來跟他睡在一張床上的不是程嘉言,而是MAX版的程嘉言,程嘉言他的另一個爹。
這一幕似曾相識,在羅家溝的時候,他們好像就這樣睡了一晚上,可至少那個時候他們是在一張炕上,稍微使點勁兒就能滾過去,現在雖然兩個房間隔得不是很遠,那也是兩間房啊!難度系數一下子升了好幾倍。
兩個人面面相觑,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而盛柏年被程郁現在這樣看着,下面又升了旗,幸好掩在被子下面,程郁并沒有察覺。
當尴尬已經成為習慣,就不覺得尴尬了。
程郁兩只手按着太陽穴,因為之前在羅家溝的時候就是盛柏年跑到他那邊去,所以下意識地皺着眉問盛柏年:“你怎麽在我房間裏?程嘉言呢?”
盛柏年摸着鼻子對程郁道:“這可能是我的房間。”
程郁深吸了一口氣,打量四周,最後确定這确實是盛柏年的房間,這總不能是盛柏年把他給抱到這裏的吧,自己晚上睡覺是死的嗎?竟然一點也沒有察覺。
可要說自己夢游到盛柏年這裏好像也不太能說過去,而且他只要不和盛柏年住在一起,就根本沒有夢游的毛病。
這難道是當年車禍後留下的遺症?程郁一時間也得不到答案,這也幸好盛柏年沒結婚,不然今天這場面就更沒法看了。
程郁一邊想着這些亂七八糟,一邊問盛柏年:“我衣服呢?”
盛柏年搖搖頭,“可能還在你房間裏吧。”
程郁震驚地望着眼前的盛柏年,希望能從盛柏年的表情中看出一絲撒謊的痕跡來,希望盛柏年馬上跟自己說他騙自己的,或者從被子下面把他的衣服都拿出來。
但是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自己期待的一切,在這一瞬間,程郁簡直想要昏厥過去,他捂着自己的額頭,也就是說,他昨天晚上是什麽也沒穿從自己的房間來到盛柏年房間的?
現在不管是他動的手,還是盛柏年動的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沒人會看昨天晚上走廊裏的監控吧。
盛柏年轉過身去,背對着程郁走下床去,對他說:“我這裏有衣服,要不你先穿一下吧。”
程郁道:“不用了,拿一條浴巾給我吧。”
盛柏年的房間與他的房間離的不遠,盛柏年房間的對面是程歸遠,程歸遠房間的西邊是于管家,東邊就是程郁的,所以兩步就能到了,但願程嘉言這個時候沒有醒過來,不然這真有點不好解釋了。
程郁現在差不多也認了,只希望酒店裏沒人看昨天晚上的監控,要是把昨天晚上那一段放出去,他沒有生理性死亡,就先迎接社會性死亡了。
新聞标題他都想好了,男子深夜在酒店裸.奔,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盛柏年很快找了一條浴巾拿給程郁,程郁把浴巾圍上後,從床上下來,房間的窗簾刷的一下被盛柏年拉開,陽光如同奔騰的瀑布傾瀉進房間,金色的光點在他白皙的肩頭上歡快地跳躍,剛剛平息下去的欲.火猛地又燒了起來,比之剛才更旺盛了許多,盛柏年不自在地移開目光,卻又在對面的玻璃上看到程郁倒映在上面的身影。
他一直把程郁送到門口,程郁推開門,剛要出去,就看着對面房間的門在這一瞬間被推開,程歸遠從裏面走了出來,兩個人就這麽撞在一起。
程歸遠十分困惑地看着他,他記得程郁的房間不在對面啊,對面住着的應該是盛柏年,他連忙擡起頭,把房間號好好地看了一遍。
确定是盛柏年的房間沒錯,程歸遠更加疑惑,程郁怎麽會從盛柏年的房間裏走出來呢?昨天晚上他們兩個換房了?
正當程歸遠心裏在給程郁找來各種各樣合理的借口,盛柏年的聲音突然從程郁的身後傳了過來:“怎麽了?是出了什麽事了?”
他一邊說,一邊向着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的又走進了一些,然後他就看到了對面的程歸遠,順便也讓程歸遠看了他。
“你、你們兩個?”程歸遠瞳孔微縮看着,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問什麽了。
程郁連忙從盛柏年的房間裏走出來,啪的一聲把身後門關上,盛柏年摸了摸差點被門撞到的鼻子,無聲地笑了一下。
看着只圍了個浴巾從盛柏年房間裏走出來的程郁,程歸遠覺得自己的眼前都冒出了星星,一大早的就給他來這麽刺激的東西,他血壓蹭蹭蹭就升上來了,心髒跳得好像一片細密的鼓點,現在急需要速效救心丸搶救一下,他小聲問程郁:“你跟盛柏年到底怎麽回事?”
程郁只給了兩個字:“沒事。”
“沒事?”程歸遠的聲調上挑了一些,這還能叫沒事?
他問程郁:“沒事你大清早從他的房間裏走出來?”
程郁動了動唇,本來想說自己昨天晚上可能是夢游了,可這話對程歸遠說出來,程歸遠多半也不會相信的。
畢竟他自己也不相信。
程歸遠在這短短的幾步路裏想了很多,程郁要是喜歡男人也就喜歡男人吧,但是喜歡誰不行?怎麽偏偏跟盛柏年,盛柏年從國外回來第一次來他們程家就是向程郁質問安錦然的死因,在不久後他旗下的新雲時報就出來帶了一波節奏,雖然說這件事後來被澄清了,但要是說與盛柏年一點關系都沒有,程歸遠是完全不相信的。
他忽然間想到了什麽,向程郁問:“你大學的時候跟我出櫃,說你喜歡男人,那個人不會就是盛柏年吧?”
程郁沒想到程歸遠還能想起這麽久遠的事,他沒說話,走到門口忽然想起自己沒有房卡,敲了敲門,等着程嘉言起床給他看門。
他的态度看在程歸遠的眼裏就是默認了,那個人竟然還真是盛柏年。
程歸遠張開唇,又不知自己能說什麽,程郁這些年已經過得很苦了,他想讓他以後能過得快樂。
最後他只拍了拍他的肩膀,對程郁說:“你也知道盛柏年與安錦然的關系的,沒有必要的情況下,還是離他遠一點吧。”
程郁沒有反駁程歸遠的話,應了一聲:“我知道了。”
程嘉言聽到敲門聲醒了過來,本來奇怪大早上誰會來敲門,結果睜眼一看昨天晚上還睡在他身邊的爸爸丢了,他趕緊從床上跳下來,穿着拖鞋噠噠噠跑到門前,把門打開,看到門開的程郁時,程嘉言像是豌豆射手一樣一連向他發射了好幾個問題:“爸爸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怎麽穿成這樣?你衣服呢?房卡呢?”
實不相瞞,爸爸現在也不知道爸爸的衣服和房卡哪兒去了。
程歸遠看程郁進了房間便也回去了,只是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盛柏年門上的房號,還是不太能接受自己家這麽一顆水靈靈的大白菜從豬窩裏面走出來這件事。
但如果白菜高興的話,他也不好說什麽。
程郁回到房間發現自己的衣服也沒在這裏,好像憑空消失了,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但還是很奇怪。
程郁壓下心中的疑惑,在程嘉言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對他說:“去洗漱吧,等會兒帶你去爬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