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林公公讓人給蕭諒打了洗臉水,伺候他洗漱,用完早膳。蕭諒吃到一半,忽然放下筷子,說道:“林公公,你可知三皇兄他什麽時候開始找神鳥之卵的?誰告訴他這個可以治我的病?”
林公公想了一會兒,才回到:“回禀七皇子,三皇子好像是上個月的時候開始找神鳥之卵的,但具體怎麽知道這東西要找他宮裏的人來問問。”
“好,你立刻去找他宮裏的掌事宮女嬌奴來。”蕭諒說着便放下了碗筷。
林公公連忙使喚小太監去找人,這邊向宮女綠袖使了一個顏色。綠袖點了點頭,便上前來說道:“殿下,你再多吃點東西吧,你這才喝了半碗粥,那怎麽夠呢?”
“不用了。你們把東西撤下去吧。”蕭諒沉着臉說道。
不一會兒功夫,宮女嬌奴就被帶來了,只見聽打扮穿着與一般宮人不同,料子也是上好的。蕭諒看了他一眼,便想起蕭誡曾經在他面前誇過好幾次這個宮女如何能幹。現在三皇兄下落不明,怎麽她作為掌事宮女,反而這般若無其事。
他心裏暗暗不悅,說道:“嬌奴,我問你,你可知道三皇子從哪裏知道神鳥之卵這件事?”
“回禀七殿下,奴婢不知,只是上個月初七早上,三皇子忽然很是高興,讓宮裏的侍衛和他一起準備出宮。當時奴婢問他出宮做什麽,他才說要去尋神鳥之卵。後來幾次出宮都是為了這件事。”
蕭諒皺了皺眉,他記得第一次聽到三哥提起此物,是在自己吐血的時候。當時聽聞母妃病逝,他吐血昏迷,醒來曾經迷迷糊糊聽到三哥說去找神鳥之卵來救自己。他都沒來得及問清楚怎麽回事,他的人就走遠了。
“如果他上個月就開始找的話,那為什麽一直沒有告訴我和母妃這件事?”
“三殿下說沒找到之前,不能告知殿下和娘娘,以免空歡喜一場。”
蕭諒仍然覺得事有蹊跷,說道:“你把上個月初七在三皇子身邊當差的人給本宮叫來。”
“回禀殿下,當時當差的是小格子,這次和三殿下一起去的蘆月峰,現在同樣下落不明。”
嬌奴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回答了這個問題,這反而讓蕭諒大為驚訝,反問道:“上個月的事情,你怎麽記得這麽清楚?”
“初七的前一天,三殿下曾經偷跑出宮,當時陪同他的小居子為此受罰,所以奴婢吩咐讓小格子服侍殿下。”
“立刻去傳小居子來。”蕭諒不假思索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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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殿下,三殿下出宮下落不明,身邊的人都受了責罰,小居子似乎被罰去尚方司,沒幾天就已經死了。”
蕭諒聽了,心中便覺不妥,便揮了揮手,讓嬌奴下去。他剛才回想上個月的事情,才注意到三哥便是那時候提到神鳥之卵,那麽到底是誰告訴他此物的。為什麽這麽巧合,小居子和小格子都死了?
“張公公,你找人盯着嬌奴,另外派人去查上個月初六,三皇子出宮以後都去過哪些地方。”
蕭諒吩咐完以後,便不再多說,躺在屋裏看書。他自小長在宮中,很多事并不是不懂,甚至于比他母親惠妃更能注意到方方面面的小事。記得從前惠妃對他給予自己的提醒,總是不那麽在意,反倒是勸他不要思慮過度,擔心此子早慧而有曹沖之憂。
想到這裏,蕭諒不禁再次流淚,他的母親确實一心為他好,但在這深宮之中,七子相争,他就像漂流在海裏的浮木一樣,注定被卷入旋渦中。
現在三皇兄下落不明,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有人下手的話,為什麽會選擇這種時候?母親忽然離世,絕不簡單,父皇不肯查驗便匆忙下葬,但他不着急,總有機會再去細究。但是三皇兄,無論如何,都不會是父皇眼中的儲君人選,而自己受盡寵愛,卻身有痼疾。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們都不應該是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他這麽一想,頭竟有些緩緩沉沉起來,便索性放下書,走去鳳眠閣的竹林,想在那裏透透氣。
這片竹林與五皇子蕭決的竹廳相連,平時他也不喜走來這裏,此時卻覺得既然母兄都已遭遇大難,現下也無可懼之處。他倒是想看看季淑妃有何手段,母妃那天是從她的儲秀宮出來發病的,要認真說起來,她的疑點最大。何況蕭決和蕭誠一直是皇儲最熱門的兩大人選,而自己與蕭誠最為親厚,人所共知。這樣想來,季淑妃借此以為整個淮月宮偏幫蕭誠也不是不可能的。
沒想到他才走了幾步,便見到一個少年愁眉不展的坐在那裏。
“少爺,你怎麽來宮裏還一直悶悶不樂的?等一下,就要見到許家的大小姐了,你這樣可怎麽好?”
“你莫多言。”
“少爺,許家大小姐可是名門望族,娘娘和相爺安排這場婚事,本來可以不經你的眼,但他們還是要你親自一見。說起來,他們也是非常在意少年你的心意。”
“夠了,你下去吧。”
這個聲音非常熟悉,蕭諒很快就想起來,這是季瀾,救過自己的那個少年。本來因為他是淑妃的侄子,并不想與他親近,但上次淨空大師為他治病,找了季瀾幫忙,他頗為盡心,是以蕭諒對他的印象好了不少。
不過他此時并不想見到季瀾,便轉身要走,誰知道腳步剛挪動,便被發現了,就聽季瀾一聲喝道:“誰!”
“是我。”蕭諒見被發現,幹脆大大方方的走了出來。
“七皇子,你怎麽在這裏?”季瀾看到他頗為驚訝,連忙站起行禮。
“不用多禮,要說起來,我還沒謝過你的救命之恩呢。”蕭諒說着,并行了一禮。
季瀾看他小小年紀,臉色蒼白,步履也不穩健,便擔心他在風中伫立太久,事有不妥。何況他最近聽說三皇子蕭誡在蘆月峰失蹤,想必他心裏肯定極為擔憂,再加上百枯草的毒不宜大喜大悲,此時他只怕身心都在煎熬。季瀾見他小小年紀,在這深宮,竟是風刀霜劍嚴相逼之境,不禁心生憐憫。
“七皇子大病初愈,正該好生修養,怎麽沒帶一個人就進這竹林,小心風大,吹着頭疼。”季瀾說着,已經站在風口的方向。
“一個人如果注定命不久矣,又何必擔心頭疼與否。也許正該早點了結,省得白受罪。”蕭諒故意走到季瀾面前,由着大風迎面而來。
季瀾聽他話中之意,并明白他可能對自己中毒的事情猜到幾分,不過應該還沒懷疑姑母淑妃那裏,否則不會到這與竹廳相連的竹林來。
他想要提醒蕭諒盡量不要接近儲秀宮,但也不知如何開口才能不讓他懷疑淑妃。他心裏不希望破壞姑母的計劃,卻實在不忍心看着陶瓷般的小娃兒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身體怎麽了?淨空大師留的藥方,你要照常服用嗎?”季瀾憋了半天,終究是說了這麽一句話。
“放心,有父皇的掌事宮女在,就和門神一樣,拘管得嚴,就算再苦我都要吃。”蕭諒的話頗有一些無奈。
季瀾想到自己府中的小厮,也有好幾個和蕭諒這般年紀,平日裏嬉皮笑臉,調笑無忌,經常打趣他這個少爺。可這蕭諒,說話做事,比自己都顯得嚴謹認真,心想着皇宮果然是個可怕的地方。
他剛想說什麽,忽然間一聲鳥叫,蕭諒竟是看着那鳥發起呆了。那鳥一聲雪白,不過是只較為少見的雪鴉,也不見有何不同,怎麽蕭諒這般挂心。
季瀾腳踏輕功而起,輕輕的将雪鴉抓在手中,拿到蕭諒面前,說道:“你喜歡這鳥,我送給你。”
“你快放手,別吓着雪鴉。”蕭諒竟很是緊張的樣子,驚得季瀾連忙放開。
得到自由的雪鴉在蕭諒身邊飛了兩圈,似乎在和他打招呼。蕭諒凄然而笑,對這雪鴉說道:“雪鴉,三哥今天不在,我也沒帶吃食,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且随我來,定讓你飽餐一頓。”
“你認識這只鳥?”季瀾一臉訝異,這鳥竟讓蕭諒如此傷懷。
“這是三哥有次外出打獵抓來送給我的,我覺得它可愛,就要放生,沒想到它倒是年年在這個時候來找我和三哥。”蕭諒說得傷感,想必又在擔心下落不明的蕭誡。
那雪鴉頗通人性,竟飛來停靠在蕭諒的肩膀上,還時不時輕啄蕭諒的發冠,偷得他連連發笑。季瀾是第一次見他的笑容,心中感慨,天潢貴胄的皇子,只怕也少有這樣的笑容,竟還不如自己府中小厮一樣能縱情開懷。
季瀾見蕭諒也不告辭,竟是慢慢走遠,便喊了一聲:“七皇子,以後盡量少去儲秀宮。”
蕭諒聞言,轉身看着他,半天才說一句:“這句話不應該是你告訴我。”
季瀾聳肩:“我已經說了。”
蕭諒轉身抱拳而謝:“雖然我去與不去都是一樣的結果,但還是多謝你了。”
說完,他的身形便慢慢沒入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