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京州,2012年9月
五十四樓往下看,京州的繁華盡收眼底,秋風的侵襲絲毫沒有吹走這座城市的喧嚣。
挺拔的男人半倚在巨大的落地窗旁,一身剪裁合體的筆挺暗藍西裝将他的身材托顯得更為修長,他俯視着這落地窗外的車水馬龍,目光帶着些難以言說的寂寥與陰冷,恰顯寒意漠然。
外面是觥籌交錯的酒會,昏暗唯美的燈光下,喬家小姐喬雪和褚家二公子褚璟的共舞成為全場的焦點,男士優雅的舞步帶着女士輕盈的身姿,無人注意黑暗中的厮殺與生命的脆弱。
“啊——”
突然,一聲嘶啞痛苦的吼叫,接着是有人倒地的聲音。
“怎麽回事?”
“嗯?”
賓客們騷動起來,保安連忙将全部燈光打開......
“啊啊——”
女士們驚恐的尖叫充斥着整個會場,只見一個五十歲的男人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全身抽搐,疑似中毒。
說起來這場慈善晚會的主辦方是褚氏集團,所以來的來的人都是各界名流,這突如其來的命案定是引起媒體的一陣熱潮。
那身着暗藍色西裝的男人從休息廳走出來,步伐穩健,帶着與生俱來的高貴與沉着,他冰寒着一張英挺俊逸的臉,四分之一的英國血統,五官立體精致,淺褐色的眼瞳深邃而迷人,仿佛一輪漩渦要将人緊緊吸進去。
他冷靜地穿過驚慌失措的各界名人走到臺上,不輕不重的語調自帶威嚴:“請靠近死者的諸位後退三步,全場保持安靜。”
衆人在他的命令下都有序地後退,不到二十分鐘警視廳和檢察院檢察技術部門的人都來到現場。
“褚師兄,你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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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檢察院制服的一名年輕人走過來,他的雙眼像馴鹿般清澈明亮,唇邊始終帶着友好的微笑,麥色的肌膚不帶瑕疵,輪廓棱角分明,高挑颀健的身形在檢察官的制服下隐隐可見,他正是警視廳廳長左丘颉的養子,左丘飏。
“嗯。”
男人利索娴熟地套上白手套便開始搜查現場。
左丘飏吐了吐舌頭,對方這樣冷漠的回應他是見怪不怪,他這個褚承師兄是檢察院法證技術部的部長,帶着他們一隊搜查命案現場已有些年,做事一絲不茍但為人冷漠不留情面。今天褚承師兄休假,沒想到還會在命案現場見到他。
“褚承,搜查如何?”重案組總督察賈逍走到褚承身邊。
“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給你們了。”褚承依舊面無波瀾,他将手上的幾個證物袋交給了其他人後脫下膠手套。
“那我們收隊回去了。”左丘飏跑過來說道。
“好。”褚承看了看手表,“你們忙,我先走一步。”說完就幹脆地離開會場。
挺拔的背影,帶着一絲不為人知的脆弱。
*****
褚宅是典型的白色花園別墅,哥特式風格,門前是大面積的整齊園藝,四層閣樓後帶着一個花園,栽種了各色花朵和植物,是消遣下午閑适時光的最好場地。
大門進去是一個寬敞明亮的長廊,地上是赤紅柔軟的地毯,長廊兩旁挂着一共二十幅歐洲中世紀的畫作,都是褚承的奶奶所收藏。長廊盡頭左邊是一個旋轉樓梯,樓梯旁就是大廳正門。廳堂地面用上白色琉璃石,光澤透亮,中央更是鋪上絲綢絨毯,雍容華貴,落地敞開式的四個大窗雕刻精致,陽光折射璀璨。
就在那沙發上坐着一對夫婦,男人便是褚承的父親褚佑,中英混血自是英俊潇灑,歲月絲毫沒有在他臉上留下痕跡,五官與褚承有幾分相似,眉宇間帶着幾分商人的精明成熟,但卻沒有褚承的冷漠。
褚佑身邊坐着的正是褚承的母親傅水,名媛淑女,銀色的荷葉邊抹胸長裙高貴柔美,微卷的發絲盤起,獨留幾縷垂下至肩,稍稍遮掩着雪白的肌膚。
“爸,媽,我回來了。”褚承走過來,露出個淡淡的笑容。
“汪汪汪!!”
一只雪白的薩摩耶搖頭晃尾,興奮異常地吼着跳到褚承身上,發出些撒嬌般的嗚嗚。
“小小。”褚承蹲下來摸了摸狗狗的腦袋,親昵地叫了一聲。
那叫小小的薩摩耶更是激動得站立起來,前爪勾抱着褚承脖子,絨絨的腦袋墊在褚承的肩上,像小孩在索抱撒嬌。
“哥,你回來啦。”褚璟毫不拘束地坐到褚佑和傅水中間,笑眯眯地看着褚承。
褚璟是褚承的親生弟弟,比褚承小幾年,不像褚承的冷若冰山,倒是活潑開朗像個小惡魔。說起來褚璟也才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年紀不大卻有着靈敏的商業直覺,現在跟着褚佑打理家族企業,樣貌自然是承襲褚家的良好基因,英俊不凡。
“爸,關于今晚的事我暫時不能透露太多。”褚承也坐到沙發上,嚴謹地說道。
“這個我知道,只是死的人我看着眼生,估摸着不是界內相熟之人。”褚佑微微皺眉。
“今晚是界內慈善晚會,來的人不該是與爸爸相熟的人嗎?”褚承疑惑道。
“不一定,因為是慈善晚會,我并沒有限制參與人員,只是來的賓客要登記罷了。”褚佑道。
“好,我會處理的。”褚承臉色不改。
“承兒,媽媽等會做點東西給你吃,今晚你都沒有吃東西,你想吃什麽?”傅水關心道。
“都可以,我先回房了。”褚承勉強扯出個笑容,說完就上樓回房了。
“哥哥還是這樣。”褚璟嘟着嘴唇嘆氣道。
“承兒不會發洩,壓在心裏,我擔心有一天爆發出來會無法收拾。”傅水也無奈道。
“他會走出來的。”褚佑自信道。
“沒錯,哥哥會好起來的。”褚璟挽上傅水,堅定道。
****
褚承的房間風格與這歐式大宅完全不同,這房間是古典裝潢,多用木質裝飾,珍貴的絨絲毯将地板全部覆蓋,踩上去極其柔軟。
事情已經過去兩年,但房間裏的一切都還保持着當初那兩個人一起生活的樣子。
他連燈都沒開就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緊繃了一天的神經瞬間松下,冷俊的面龐透出幾分說不清的落寞與哀傷。每當夜深人靜之時,像這樣安靜地躺在床上,仿佛能感覺到那個人從未離開過自己,或許是自己已經走火入魔,褚承苦澀地笑了笑。
突然,手機傳來一陣震動,屏幕來電顯示“黃滔閱”。
褚承面無波瀾,即使來電的是他們檢察院的檢察長,他幹淨利落地按下“挂斷”後便閉目養神。隔了十分鐘,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來電顯示依舊是“黃滔閱”,褚承皺了皺眉,直接接起來。
“褚承,今日的案件有些棘手......”
“我在休假。”褚承冷言打斷道。
“死者張以謀是立新集團的財務部總監,我希望你能銷假回來。”
褚承腦中快速地分析着情況,這立新集團可是個大集團,集團財務部總監被殺當真是耐人尋味,他按了按太陽穴無奈地說道:“我知道了,檢查和現場報告交給左丘飏,我後天就回去。”
“好。”
電話挂後褚承又重新撥了個電話,幾聲“嘟嘟”後對方便接起來道:“師兄,有事嗎?”
正是左丘飏。
“張以謀的現場報告由你寫,兩日後我希望我桌面上能看到這份報告。”褚承淡淡地交代道。
“好,我不會讓師兄失望的。”
“嗯。”褚承應了聲便挂了電話。
“承兒,吃點東西。”傅水輕柔舒服的聲音傳來,話音由遠及近。
“好,媽你去睡吧。”褚承接過托盤。
“很晚了,快點洗個澡睡吧,別累着。”傅水叮囑着,說完就離開了房間。
褚承重新躺到床上,目光落在書桌上的一個相框上,冷漠的目光變得柔情深沉。那照片上的人帥氣清俊,眉目清傲,嘴唇紅潤,皮膚白皙,整個五官俊雅而略顯柔色。
他撫着照片上的人,一天下來的冷漠就在一瞬間土崩瓦解,傾瀉出濃濃的愛意和悲傷。
“謬音.....我好想你.....”
寂靜的夜晚,冷如雪山的人,盡是悲哀。
兩日後,檢察院。
肅穆的大堂,皮鞋摩擦亮堂的地板,帶着固有的嚴正與緊張,冷酷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平凡的檢察官制服穿在他身上,卻顯出不一般的精致與尊貴。一路上都是向褚承打招呼的人,他雖不熱絡但從小良好的教養讓他一一禮貌地點頭回禮。
“老大終于回來了。”一個帶着金絲眼鏡的的男人驚喜道。
“秋懿,你說的是不是真.....老大!”
“老大!兩天不見人家好想你啊啊!!”
褚承這種又帥又多金能力又強的男人在檢察院自然是衆人傾慕的對象,但因為他拒人千裏之外的性格,還沒有女人敢明着追求。
“師兄,你回來了真好,我們都快累死了。”左丘飏揚起大大的笑臉,快步走到褚承身邊。
“現場報告完成沒有?”褚承依舊冷着俊容,冰雕般的面容沒有半分波瀾。
“嗯,放在師兄桌面上了。”左丘飏笑着說道,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褚承。
“好,把張以謀案子的所有證物資料拿上,跟我到辦公室來。”褚承吩咐完就轉身走向最裏面的一個辦公室,剛到辦公室門口他又冷不丁地補充了一句,“這兩天辛苦大家了,中午我的。”
“耶!”
“老大好好哦!”
“老大果然還是外冷內熱!”
左丘飏拿着一堆資料,興致勃勃地邊走邊說:“我就說師兄是好人,我真是越來越喜歡師兄了。”
“你也喜歡老大?你可是男人,別吓我們。”一個樸素的女人調侃道。
“小飏如果真喜歡男人,不知道要讓多少妹子傷透心啊!”秋懿推推眼鏡道
“梨花姐姐別誤會,我說的是崇拜。”左丘飏有些尴尬地說道。
“哎,說到這個,”周梨花坐在轉動椅子側過來道,“小飏喜歡什麽樣的妹子,姐姐我可以介紹介紹。這檢察院的妹子們都比你大,恐怕都不适合呢。”
左丘飏有些迷茫地看着周梨花和秋懿兩人,道:“我不知道.......聽爸爸的吧。”
“哎喲,都多大的人了,還聽爸爸!”周梨花調笑道。“小飏真是可愛喲。”
“呵呵,梨花你可別亂說,小飏他爸是什麽人,兒子能不聽話嘛。”秋懿眼神若有所指。
“好啦,快讓他進去,讓老大等急了不好。”梨花笑道。
“嗯。”
辦公室內。
褚承一絲不茍地翻閱着左丘飏的現場報告,這左丘飏進檢察院已有一年,自己還是第一次讓他寫現場報告。說起來他記得左丘飏是自己大學時期的師弟,那年自己大三,左丘飏貌似還是個大一新生,雖然自己只在那大學讀了一年,但對左丘飏印象不錯。
左丘飏倒是很緊張地站在褚承面前,在部門他資歷最低,雖然之前已經過多次輔助部門其他人處理案件,但這是他第一次單獨承擔案子,兩日時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昨夜可是熬了一個通宵才把自己最滿意的一份報告寫出來。即便他也真如人們所說,爸爸是警視廳廳長,家裏的靠山極硬,完全可以不用在這裏軟磨硬泡地步步打拼,但他不願意将此作墊腳石,被人議論無所作為,而更希望能通過自己的努力做好這一職。
“還可以。”褚承認真地評論起來,一邊在上面寫寫畫畫,“上面還有些我的想法,你可以參考一下。”他看不出喜怒,幹淨利落地整理好文件就交給左丘飏。
“好。”左丘飏低垂着腦袋,失落地收拾着文件。
褚承看了一眼左丘飏,一邊處理着這兩日的瑣碎文件一邊說道:“你做得很好,繼續努力。”
“真的嗎?”左丘飏擡起頭,瞬間活力四射起來。
“嗯,下午把現場報告改好了重新交給我。”褚承看了看手表說道,“另外幫我通知秋懿和周梨花一個小時後跟我去化驗室。”
“謝謝師兄!”左丘飏興高采烈,笑開花,禮貌地道了個別就蹦跶着離開辦公室。
不知不覺,忙碌的一天過去。
整個部門的人已經離開,一片黑暗中那間簡潔的辦公室依舊燈火通明,淡黃的光幽幽地從那房內透射出來。
那一點光,似是漆黑夜幕中,繁星的一角。
房間裏是不間斷的鍵盤聲,帶着些煩悶的情緒。
今日是九月十七。
褚承緊抿着嘴唇,猶如機械一般敲打着鍵盤,整整兩年,即使自己如何不承認,今日卻無法讓他平靜。
手機突然響起來,他恢複了一貫的疏遠冷淡,緩緩接起電話。
“師兄你還沒來嗎?我們都在等你。”電話那頭是左丘飏興奮的聲音,還有其他人熱鬧喧嚣的聚會聲。
“馬上。”褚承淡然回應。
“好,師兄要快點來哦。”
“好。”
“我帶了個朋友過來,師兄快過來我介紹給你認識。”
“嗯。”
他挂了電話卻情不自禁地打開相冊,一張一張翻看着他和謬音的記憶。
“到今日,你離開我整整兩年了。”褚承盯着那屏幕上的人,輕聲的低喃包含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心痛。
人的一生就是一條直線,人與人的交錯,是那線條的糾纏,或許有人到了盡頭,或許有人剛剛開始,當無數條注定相交的線真的交纏,世間成為一個巨大的網,網住那匆忙與悠然。
行走在這個網內的人和人,不知道這一場虛夢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