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車子調轉回家, 蘇青濑覺得肚子餓就‘咔吧咔吧’的嚼起了自己昨天吃剩的那一包小豌豆,林謹殊念了他一路。
“你還挺行啊,這就約着人回家吃飯了?膽子這麽肥不怕遇見壞人呢?回回睡覺不鎖門, 你知道我起來給你關門關多少次了嗎?別大街上遇着個人就往家裏帶, 上回橋頭那裝殘廢的, 要不是警察來的快, 我看你又得被人家把錢包裏的錢給騙光吧。”
“回回跟你說話你又不愛聽,說多了你還嫌我煩, 可是不說我自己心裏頭又不痛快, 你說你回家順手擰一把門鎖能怎麽的?那防盜門上鎖跟不上鎖就是天大的差別, 讓你多看點兒普法節目你又不看, 整天捧着個詩集,散文,看那些有什麽用?”
“多看點兒喜劇電影哈哈笑兩回不好嗎?回回看個愛情片哭的跟什麽似的,出個社會新聞誰都趕不上你共情的厲害,自個兒沒事不也就得了, 天天操心這操心那, 就是不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別說你這傷春悲秋的性子,就你那些書,我看了都快給我整抑郁。”
林謹殊越說越來勁, 這一路是喋喋不休、唾沫橫飛,半分要停止的意思都沒有。
蘇青濑不攔着,也不說他說的對還是不對, 反正只管把兩只耳朵張開,你要說什麽我聽着就是,嘴裏手裏都閑不下來, 一包小豌豆很快見了底,自己沒說話都覺得嗓子有點兒幹了,蘇青濑擰開一瓶水,‘咕咚咕咚’往肚子裏灌了兩口後,這才舉着瓶子去問林謹殊。
“喝水嗎?”
“說這麽多話你不嫌累呢?”
“再說我書櫃裏那麽多醫書,你自己偏挑了一本最矯情的,現在還倒打一耙說我看的書不對。”
“得了吧。”林謹殊吐槽道,“就你那醫書,我看不了兩頁就能抑郁。”
“鎖門那事兒,你沒來之前我也從來沒反鎖過,這麽多年你看見我出過事兒嗎?”
“等你出事兒那還來得及嗎?等你出事兒再去反鎖還有個毛線的用?以前沒出事算是你運氣好,那你能保證你下半輩子每一天都絕對不出事嗎?好歹反鎖一把,如果真有危險你也多點時間報警不是。”
“那以後你不是在嗎?幹嘛老讓我鎖門啊?”
“我.............”
“你回家的時候順手鎖一把怎麽了?就算我晚回來忘記鎖門,你起來鎖一下又怎麽了?”
林謹殊咬牙,那句‘萬一我以後不在,你總得學會自己保護自己’的話就這麽哽在喉間,好幾次張嘴想說出來,可最終還是強硬的閉嘴給咽回了肚子裏。
他開不了口。
他也怕開口之後,如果蘇青濑追問,自己又要怎麽解釋。
頂了兩句話,蘇青濑不樂意的撇起嘴來,雖然心裏鬧別扭,但還是伸手送過那水瓶子湊到林謹殊的嘴邊去給他喝了一口。
“說沒完了還。”
“我是擔心,壞人很多的。”
“咱們規規矩矩過日子,又招惹不到別人,哪裏遇得到那麽多壞人?”
“那韓凜不規矩嗎?他每天也按時上下班,還不是有人能盯上他再把他給綁走。”
“.............”蘇青濑拿着豌豆袋子的手指一僵,他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對哦。”
不等林謹殊去問他對什麽,蘇青濑就裏外翻着自己的口袋開始找起了手機,“韓凜清醒之後我還沒來得及去看望他,這幾天就顧着跟你瞎鬧了。”
瞎鬧這兩個字兒用的也是讓人無可奈何,虧得是蘇青濑,要換了別人這麽說話,林謹殊還非得用暴力教他做人不可。
“韓凜,你身體好些了嗎?這幾天在忙自己的事所以一直沒時間來看你.........今天晚上我給你送雞湯喝吧.......我明天就回醫院上班了.........沒事,你傷病嘛,多請幾天假也是應該的.........心理學的朋友?”
心理學?
這三個字兒好像尤其敏感,林謹殊一聽見就忙再偏頭去瞧了瞧蘇青濑。
只見那人一手接着電話,低頭,端莊清秀的鼻尖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目光平靜,只望着自己另一只手玩弄着衣服上的紐扣,半分不正常的神色也沒有。
林謹殊該是知道對方的敏感程度,想着自己說什麽做什麽現在都得掂量着才敢辦,韓凜這小傻逼倒好,他媽的竟然還直接聊起心理學來了。
“除了上班時間我随時都有空.........行,到時候有空一起吃飯吧.........晚上見。”
語氣平和,嘴角帶笑,蘇青濑用自己平日裏接人待物最慣常會用的表情挂斷了這個電話。
不知道韓凜說的話會不會刺激到他的某個點,總之看蘇青濑挂完電話沉默了好一陣子,林謹殊一時半會也不好再多說什麽。
是有聽聞這方面不太正常的人都很忌諱別人把他們當病人看,所以林謹殊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和蘇青濑探讨他這個病是怎麽來的,現在是什麽情況,又或者後期該怎麽治。
總之車內方才還熱熱鬧鬧,你來我往的氣氛一下子沉默到了冰點。
蘇青濑突然笑着擡頭拍了一下林謹殊的腦袋,“專心開車,老這麽偏頭來看我,一會兒出車禍可就一車兩命了。”
“我看着路呢。”
“你也別太擔心我,我這毛病,我自己心裏有數。”
“我不是擔心你。”林謹殊的手指牢牢抓住方向盤,他說“不,我是擔心你,不過我擔不擔心你其實和你有不有病,不不不,我擔不擔心你其實和你生不生病沒有特別大的聯系,因為就算你不生病我也會擔心你,擔心你今天開心不開心,吃飽沒吃飽,衣服穿夠了沒,就是.......就是不管你什麽樣我都很在乎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蘇青濑低頭‘咯咯’一陣笑。
林謹殊不樂意了,他嘴翹的老高來問,“你笑什麽?”
“我笑你不會說話,又努力想說明白的模樣特別可愛。”
“你說誰不會說話呢?我不會說話嗎?我不會說話回回逗你那麽開心呢?”
“盒盒盒盒盒盒。”蘇青濑還是樂,他手指頭抓着安全帶笑的不行,“你看人家韓凜,他其實什麽都知道,可就是能做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來,給足了你面子和自尊心,你知道他剛剛打電話和我說什麽嗎?”
“說,說什麽?”
“他知道我狀況不好,就在電話裏說有大學心理學科專業的學長要來漳州玩,讓我有時間一起去做個陪。”
林謹殊結巴着幫韓凜解釋,“萬一人家真是叫你去做個陪呢?那什麽,都是一個學校的同學,他一個人不好玩叫上你一起也不奇怪不是,再說何二他回回換新女朋友都還得帶回來給我看呢。”
“你不了解韓凜,這麽多年,私底下能和他一起吃飯的朋友也就只有我了,他不是會去用心打點周遭關系的一個人,哪怕呼吸內科最德高望重的院士來調研,他都未必能跟着出去吃頓飯,更何況幾個心理學科的學長呢?”
“............”林謹殊輕出了口氣,“我确實是不比別人會說話,但人家韓凜這回也是好意,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我絕對希望你能接受治療,恢複健康,這其中的關心和擔心都不是出于同情,我相信韓凜也不是出于同情,再說那小子那一臉薄情寡義的面相,人家哪有這閑工夫來同情你,我關心你,他關心你,我們都是因為愛你。”
肉麻兮兮的說辭,倒不像是林謹殊這樣的大老粗能說出來的話,剛才還批判人家蘇青濑看那些矯裏矯情的詩歌散文能把人整抑郁,結果轉頭自己也文藝了一把。
“當然他的愛肯定不能和我比,他是朋友之愛,同事之愛。”
“那你是什麽?”
蘇青濑腦袋靠在座椅墊上,他輕輕偏了個頭頭望着林謹殊,結果見那家夥眉頭一挑,驕傲無比的拿手指頭一指自己就說。
“我?我倆那是一生摯愛,這愛情從本質上就能高出韓凜那小子七八個層次。”
蘇青濑又是笑的一陣兒抖。
林謹殊說,“你樂什麽?你還不信?你去問問韓凜願不願意為你去死。”
“怎麽,你願意啊。”
“我當然願意了,上刀山下火海進油鍋挨槍子兒,你老公就沒怕過什麽。”
“剛剛還是男朋友,現在又成老公了。”
“除了一個小紅本兒,咱們跟人家正常夫妻有什麽區別。”
“還沒見過父母呢。”
“.............”
“要見一見嗎?”
“見..........當然要見,不過現在我兜裏一毛半子兒的都沒有,你等我再多賺點兒錢,保管體體面面的跟你回家見爹媽。”
巧妙的躲避開這道送命題,車內的氣氛再次沉默下來,蘇青濑識相的沒有追問,他只靠着座椅合眼休息不再多話。
剛才答應了要給韓凜送雞湯,回家的路上瞧見有人賣農村家養老母雞,林謹殊還特地把車子給停下去抓了一只最大最肥的。
要說人韓凜這回遭的也是無妄之災,雖然赤尾鲐抓他和自己沒有什麽直接的關系,不過好歹看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那麽多苦,林謹殊還是覺得有些愧疚,更何況他之前給人甩那麽多臉子,結果蘇青濑這什麽狂躁症還是抑郁症的事兒一出來,人家韓凜也還是在想辦法找人來瞧病。
那樣一個冷漠無情的人都能為這事兒動用自己的人脈,做到這一步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所以不比之前做個飯還罵罵咧咧,林謹殊這回是十分真誠的想着失血過多,心髒受損,需要大補的韓醫生得多吃點兒什麽才能把之前掉的魂兒全給補回來,他認認真真在菜市場選了一圈兒菜,等把東西全部塞回後備箱再坐回駕駛位的時候,蘇青濑仍是在睡着。
雙眼緊閉,手指頭扒着安全帶,額頭滿是細細密密的汗水。
這又是做什麽夢了?
林謹殊沒去把人給叫醒,他只拿紙小心替蘇青濑拭去額頭的汗珠,然後再探過身子去在那眉間落下溫熱一吻。
“我這都還沒來得及求婚,你着急見什麽父母?真是個小白癡,你好歹等我買個戒指啊,就你這麽好騙的,我一只手能拎七八個,也虧得是我,要換個不心疼你的,就你那點兒小存款還不得被人吃幹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