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 家境貧寒。
他,父母雙亡。
他初中畢業,混跡江湖, 孤苦無依, 孑然一身。
他前半輩子總結下來四個字, 那就是‘啥也沒有’。
“我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 又沒什麽本事,只做個到處坑蒙拐騙的混子, 身上沒錢, 老家沒房, 據說還欠了一屁股債, 在崇州待不下去這才往外逃了出來,結果做不了什麽正當工作,四處惹禍不說,還被人捅了兩刀,走投無路四下逃竄, 無奈一頭栽進了醫院後巷垃圾桶裏, 這才遇見了你。”
蘇青濑掙紮的手腳稍微停下來一些,林謹殊身上的味道并不好聞,大概是擦過藥膏,而且混着濃厚的煙草味道, 嗆的人鼻腔裏好一陣兒酸麻。
“我沒念過書,也什麽都不會,不比你, 年紀輕輕什麽都有,有錢有車有房,長得好看, 心地又善良,人人見着都得叫一聲蘇醫生好,不像我,走哪兒去哪兒,都得像只過街老鼠一樣人人喊打。”
伸手揉揉蘇青濑的腦袋,林謹殊湊過自己的臉去抵住對方的鼻尖,他輕聲解釋着,“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你這麽幹淨純粹的人,跟我在一塊兒不得髒了自己嗎?”
蘇青濑一怔,他小心的擡起自己的頭來。
林謹殊說,“是我不配,是我不配擁有這麽好的你。”
蘇青濑眉間微蹙,他半信半疑的問,“這是原因?”
“不然我莫名其妙為什麽要和你說分手?我也是個男人,也有自尊,也想給你最好最好的生活,你看奧迪R8那小子,他能開一兩百萬的車,憑什麽你不能?可是我沒本事,我什麽也沒有,我是怕你跟着我委屈了自己,我實在是在你面前擡不起頭。”
蘇青濑伸手推了林謹殊一把,“現在擡不起頭?那你以前白吃白喝白睡的時候怎麽不想想自己擡不擡的起頭?”
“那個時候我至少幹幹淨淨,可是現在............你這樣好好讀書,好好工作,好好生活的人是不會懂的,在這世上,還有很多很多人在黑暗苦痛裏掙紮,他們還等着人去救,而你。”緊握住蘇青濑的手指,林謹殊說,“是願意帶我上岸的那一個。”
蘇青濑看了林謹殊很久,很久很久,直到眼睛受不了這幹澀時,他才輕微眨了一下自己的眼睛,“你說的,都是真話嗎?”
“我發誓。”林謹殊舉起自己的三根手指來,“我以後再也不胡說八道了,兩個人既然決定要在一起,又哪有什麽般配不般配的說話,雖然我現在沒錢給你買奧迪和迪奧,但是請相信,我以後一定可以。”
低頭苦笑一聲,蘇青濑眼角邊的眼淚飙出來,他拿手指一擦,這才撲身進了林謹殊懷裏,“這算什麽分手的理由?你有神經病吧。”
“是啊,你這麽好,我有什麽神經病才想不開要和你分手。”林謹殊同樣笑的無奈,他埋頭到蘇青濑的頸窩裏深吸一口氣,“我以後不去醫院工作了好不好?我想做點兒別的事。”
“你要做什麽?”
“我在漳州也有一些朋友,大家做了點小本買賣,雖然賺的不多,又挺耗力氣,不過總歸是比在醫院裏撿垃圾來的收入高,而且那垃圾臭烘烘的,搞得我每天晚上回來都得把自己裏裏外外洗個三四遍,生怕熏着你,惹得你讨厭,就不願意和我一起睡了。”
“怪不得我說我剛買的沐浴露,三兩天就沒了。”
“這不是重點。”林謹殊抓住蘇青濑的肩膀,“最多再一年,最多一年,我們從現在開始倒數三百六十五天,只要熬過這一年,我一定給你最好的生活。”
蘇青濑偏頭,他好奇的問,“為什麽要一年?”
“你總得給我一點時間。”
“那我能見見你朋友嗎?”
“能。”
見林謹殊答應的果斷,蘇青濑便也放下心來,于是兩個人再抱到一起去,和和氣氣膩歪了好一陣兒。
--------------
何二從接到林謹殊發來的短信時,手裏拎着抹布竄上竄下的就沒閑下來過。
“趕緊把二樓的櫃臺給我盤下來,這些窗臺上的灰都要擦幹淨,那些零食不管過期還是沒過期的都先弄下來擺着,快快快,大家都動起來,一會兒咱嫂子回來,咱們得給大哥把場面兒給撐住了,他這回讨不讨的着媳婦兒可全看你們的。”
雙橋村二號駐點,城鄉結合部盤下來的一間人工洗車場外加一間小賣部,這窩點外人看着正正常常,但門道人只要路過就曉得這裏頭還做了些什麽別的買賣。
蘇青濑出門之前還被林謹殊盯着吃了一回藥,他其實并不排斥自己生病以及需要治療的這麽一件事情,和一直治療自己的心理醫生通電話時也不避諱,只是安安靜靜的低下頭來和別人約好明天再複診一次,到時候會帶上男朋友一起。
從上車之後,蘇青濑手裏就一直抱着一包油炸小豌豆吃個不停,林謹殊實在忍不住回頭望了他好幾眼,這才笑着問,“小爪子吃的油乎乎的,不嫌難受呢?”
蘇青濑頭也不擡,只認真吃着自己的東西,“車裏放了濕巾,一會兒擦擦手就好。”
“你這麽養生的人居然也吃油炸食品?”
林謹殊不敢相信,連自己炒個菜多放了油都能站在他身邊兒叨叨好一陣兒的人,居然能自己主動去樓下的雜貨店花錢買了一包小豌豆。
“醫生說心情不好的時候,可以吃些自己想吃的東西來緩解壓力。”
“心情不好?心情還不好呢?”
蘇青濑橫了林謹殊一眼,“我不應該心情不好嗎?”
“該該該,晚上回家我給你跪榴蓮去。”
“家裏沒有榴蓮。”蘇青濑‘嘎嘣嘎嘣’的咬着小豌豆,“不過你們做生意的地方這麽遠,我們晚上還要開車趕回來嗎?”
林謹殊打轉方向盤,“當然要回來了,我那地盤兒人多房間少,滿屋子擠着的全是臭烘烘的大老爺們兒,出來上個廁所還他媽得露天,惡心的要死。”
“你說話能不帶他媽的那三個字兒嗎?”
“這不是說習慣了嗎?”林謹殊沒忍住笑,“下次我盡量不說髒話啊。”
“有多惡心?”
“啊?”
“你說你們上個廁所得露天,惡心的要死,這是有多惡心?”
“就.........挺原始的那種。”
“原始?”
“唉!”林謹殊嘆了口氣後無奈的搖頭,“我這媳婦兒不食人間煙火,小仙男下凡,手不能提肩不能挑,這麽好一寶貝,怎麽偏就瞎眼跟了我?”
蘇青濑偏頭去看林謹殊,“能別陰陽怪氣的說話嗎?我聽着累。”
“哈哈,這叫幽默。”
“一點都不幽默。”吃飽後,将手裏的小豌豆細心封好口,蘇青濑扯了一張紙巾來認真擦着自己的手指頭,他說,“我能想起來最原始的洗手間,是外婆家的二層閣樓小院兒,一樓有一間,二樓有一間,外公外婆住一樓,二樓的洗手間是我一個人專用,院子裏有一棵特別大的梧桐樹,把洗手間的窗戶推開,都能伸手摸到樹枝,窗戶上還貼了花花綠綠的窗紙,門口挂着半截外婆親手串起來的珠簾,地面的白瓷磚有些發黃,馬桶水箱的抽水聲很大,但是很幹淨。”
“那可不巧,我們那的洗手間,最大的特點就是髒。”說完覺得不夠生動,于是林謹殊又補了一句,“而且臭。”
“那你們就不能收拾收拾?”
“收拾什麽啊,收拾幹淨也管不了兩個小時又得髒,懶得弄,湊合着過吧。”
蘇青濑笑,他把零食放進車裏的小盒子裏裝好,顯然此時還是低估了對方嘴裏那個原始廁所的髒臭程度。
車子從漳州市一路往外開,天都快黑了才隐約瞧見點路邊的閃動的民房燈光,剛開始還挺有興趣肯陪着林謹殊說話解悶兒,可到後來就撐不住困的直點腦袋。
林謹殊時不時的就得回頭來瞧蘇青濑一眼,見人也是累了,便伸手小心的推着那家夥的腦袋,順勢将人推着往座椅後靠去。
這一趟至少睡了兩個半小時,才察覺有人在揉自己腦袋。
蘇青濑艱難的将自己的脖子扭了個圈兒,他眨巴着只眯開一條眼睛縫兒,甕聲甕氣的問道,“到了嗎?”
“馬上了。”
于是坐直身體來理了理自己的頭發。
林謹殊笑他,“又不是見公婆,這麽緊張做什麽?随意一點就好,人家看見你還得叫一聲嫂子呢。”
“嫂子?”
“廢話,人管我叫哥,不就得管你叫嫂子?”
“...........”蘇青濑聽的莫名其妙,“管你叫哥就不能管我也叫哥,我不得比你們都大呢?再說嫂子這詞兒聽着怎麽怪怪的?”
這怪勁兒還沒過,林謹殊便将右轉方向盤打到底,車子駛入一塊兒平坦的空地後停下。
蘇青濑探頭朝外頭望去,這荒郊野嶺的地兒連個路燈都沒人裝,好在不遠處似乎有個類似小賣店的地方,亮着微黃色的燈光,有人影朝這邊走過來。
林謹殊拉開車門,“到地兒了。”
蘇青濑有些緊張,不過也忙跟着下了車去。
本來出門的時候說第一次見朋友一定得要帶些見面禮,哪曉得林謹殊說他們那一幫混子沒有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規矩,人到就好,禮物随意,說完就強行架着蘇青濑的脖子把人給帶走了。
結果這會兒雙手空空下車倒是別扭的厲害,蘇青濑手足無措,總覺得禮數不足實在是失禮。
匆忙的跟着林謹殊沒走兩步路,何二就帶着一幫兄弟們朝這邊兒過來。
“嫂子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