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
大雨拍打着玻璃窗, 從屋檐上流下來的雨水順着窗戶縫隙滲入屋內,水跡自灰白的牆面一道道滑下,這間屋子裏光線昏暗, 空氣也不流通, 呼吸之間聞到的全是腐朽發黴和濃厚鐵鏽的味道。
韓凜雙眼被黑布覆住, 他唇色發白, 唇面幹裂,瘦弱的身子被人随意丢棄在那間堆滿了木材、水泥、鋼筋和雜物的房間之內, 他雙手被鐵絲反捆住, 手腕上還遭勒出好幾道深深的血口子。
林謹殊站在鐵門的小窗口前抽着煙, 望着裏間被綁起來的那個人, 他眉頭緊鎖。
“這小子可牛逼了,聽說以前念高中的時候就是學霸來着,以他這資歷去研究所混個教授也綽綽有餘,你說非得待在醫院裏做個內科大夫,忙裏忙外, 沒事兒給人插個管, 看個片,多屈才呀,現在這社會,年紀輕, 本事大的人可不多了,你說,我把他逮來, 是不是上道十多年來做的最明智的決定?”
赤尾鲐留着寸頭,眉眼之上滿是淩厲的陰氣,他右耳下方有一道長長的刀疤, 傷痕順着背脊鑽進衣裳之內,結實的手臂上紋着一頭奇奇怪怪的神獸,尖銳的牙齒咬着煙,雙手叉腰站到林謹殊身旁來,說話的時候口氣裏還滿是得意。
林謹殊吐了一口煙,“你他媽的驚動警局出動了整個漳州的全部警力,還要我誇你明智?”
“艾基。”赤尾鲐笑着挑起自己的眉尾,他用肩膀撞了撞林謹殊道,“你現在生氣的理由,是因為我驚動了警方,還是因為我動了你,男朋友的,朋友呢?”
林謹殊轉身,他和赤尾鲐面對面站好,兩人眼底的顏色都不算是特別和善,甚至多多少少還露出了些對對方的鄙夷和挑釁。
微張開嘴,一口煙就這麽噴到人家臉上,林謹殊冷笑道,“我這面相看着像是會普度衆生的人嗎?”
“那您對我的決策到底有什麽不滿意呢?”
“你知道我早上是從什麽地方出來的嗎?”
“公安局?”赤尾鲐無奈攤手,“可是那又如何呢?咱們做買賣就跟上刀山是一樣的,天天平安穩當,大哥,你是賣毒品不是賣豆腐的,合着你還想腦袋底下墊着錢也能高枕無憂?”
昨晚鬧出來的麻煩,漳州市第一大人民醫院最年輕的主治大夫被毒販團夥給強行擄走,公安還沒正式公布任何有關消息,媒體采訪車倒是提前把案發地點裏三層外三層給團團圍住。
一衆與案件毫無關系的人跑來熱心還原案發現場,分析歹徒身份,猜測事件發生緣由,前後十個小時不到,各類新聞就鋪天蓋地而來,鬧的滿城風雨。
何二那酒吧難得消停幾天,結果這事兒一出,愣是吓得立馬連夜遣散所有人,再手忙腳亂的開着自己的那輛破面包車跑來這郊區地界和林謹殊彙合。
赤尾鲐這小子,林謹殊本來沒什麽特別深刻的印象,哪曉得這會兒面對面的站在一塊兒,他倒是突然又想起來,這厮好像和自己僞裝起來混入組織的身份都差不多,不過自己那悲慘可憐的身世全是一紙瞎編,這位可不同了,父母死于毒品所害,對他而言,那就是血淋淋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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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謹殊和赤尾鲐對立而戰,劍拔弩張,分明是個一觸即發的勢頭。
要說這兩位在組織內都算得上是大哥級別的人物,只是做事風格相差太遠所以一貫不對盤,這個節骨眼兒鬧內讧肯定是不合适的,尤其像何二這樣給大哥們打下手提鞋的小弟,自然要第一時間沖出來緩和氣氛。
本着兩位大爺都不能得罪的原則,何二上前來指着那鐵門窗口內能望見的韓凜,他瞪大了眼睛提醒道,“哥哥們,那小子好像醒了。”
林謹殊回過頭去。
屋內飄進來的雨水混着水泥漿子沾了些到韓凜的頭發尖兒上,躺在地上的人先是周身一抖,而後才慢慢吞吞的将自己蜷縮側起的身子給舒展開一些。
腦袋無措的左右晃晃,先是察覺到自己看不見的原因是因為眼睛上蒙了布條兒,而後手腕,腳腕的刺痛感,還有吸氣時呼吸道那火辣辣的灼燒痛意,韓凜該是猜到自己被人綁架了,甚至對方勒着他脖子,把混有乙/醚的藥物抹在手帕上捂住他口鼻的細節,這些都能一一回憶起來。
只是,他為什麽會被人抓走?
難道是因為開豪車上下班被不法分子給盯上了?林宗介得罪人了?有人想敲詐勒索?
這麽想着,突然聽見鐵門被人踹的‘哐當’一聲脆響。
韓凜又是一個哆嗦,他條件反射的弓起身子往後瑟縮而去。
赤尾鲐大步邁入房間,他每走一步,鞋底踩中地面都能發出一聲沉重的悶響,這樣的動靜帶給一個四肢被捆綁而且看不清周遭環境的人來說是怎樣的心理壓力,內心的恐懼感陡然上升,韓凜張嘴咳嗽了兩聲,他努力想往後退去,又奈何手腳無力動彈不得,無奈只好原地躺下大口呼吸。
“別浪費力氣了,就你身上這藥效,至少還得四小時才過的了。”赤尾鲐微眯起眼,腳步走到人面前停下,鞋尖輕輕擡起踩中韓凜瘦弱的肩頭,然後用力向下碾壓。
“呃............”韓凜扯着嘶啞的嗓音痛苦喊出一聲。
“別怕。”赤尾鲐蹲下,他伸出兩根手指頭捏住韓凜的下巴,“哥哥只問你一句話,想清楚了再回答,要是敢撒謊的話...........”
堅硬冰冷的槍口抵住韓凜的眉心。
“今年四月六號你受邀參與了一起新型毒品成分研究的事兒,還記得嗎?”
韓凜點頭,“記得。”
“我看過那份報告,你的名字寫在第三個,這是不是能說明你知道這種新型毒品的所有合成成分?”
韓凜繼續點頭,“沒錯。”
“那我再問你,如果我能把這些成分全部找回來,你能不能原樣給我複原合成?”
韓凜愣了愣,他小心搖頭道,“抱歉,在我話說完之前,請你先別生氣,也別開槍,首先毒品這東西,他分為天然提取和後期合成,我對毒品的了解并不多,至于提純過程更是一概不知,就算能分解出成分,也不知道配比和萃取過程,我沒辦法根據現有成分給你們複原毒品。”
赤尾鲐皺眉,捏着人的手指頭更用力幾分,“你這是,在逗我玩呢?”
“我沒有說謊,既然你能看到那份報告,想要找誰證實我說的話應該也不難,再說那些東西我要是會弄,我自己早就做出來賣錢了。”
‘叩叩叩.........’
在赤尾鲐發怒之前,林謹殊提前擡手敲了敲那扇鐵門,他對人做了個‘出來’的手勢。
沒人知道韓凜說的是真話還是在騙人,赤尾鲐這人脾性沖動又心狠手辣,為了不惹麻煩、不帶累贅,如果知道韓凜對自己而言并沒有任何作用的話,他殺人滅口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林謹殊在這之前先把人叫了出來,何二忙再動手給那房間上了一把鎖。
赤尾鲐問,“這小子是不是編瞎話騙我呢。”
林謹殊嘴裏叼着煙,“我他媽上哪知道去。”
“你不是上過學嗎?他說真話還是編瞎話你聽不出來?”
“老子初二就辍學了,連他媽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我能聽出個屁來我還聽。”
“草。”赤尾鲐罵了一句,“老子小學四年級辍學的。”
“.................”
話畢,兩人尴尬的沉默一陣兒,而後像是想起什麽,又齊刷刷的轉身朝何二望去。
何二一個激靈,他忙舉起手來解釋說,“那什麽,哥哥們,我雖然參加過高考并且光榮落榜,但是這元素周期表我也真不會背,裏頭那小子說真話說假話我照樣聽不出來,你們可千萬別指望我。”
“誰他媽指望你。”赤尾鲐啐了一口,“我還是回去找個會提純的人來,看看他能不能教教這小子,媽的好歹是當年風光過的省重第一,怎麽現在屁用沒有,這種人不該是自己拿着原材料都能造出一架轟炸機來的嗎?”
林謹殊想笑,看赤尾鲐走掉之後,他這才回頭拍了何二那厮一個大腦瓜蹦子,“傻站着幹什麽?還不給人倒杯水進去?”
“啊?”何二傻愣愣的,“給誰倒杯水。”
“你說給誰倒?這屋子裏還有誰需要你給倒水?”
“大哥你口渴了呀?”
“...............”
“不是,您不會是讓我給裏頭那人質倒水喝吧,那可是人質啊,咱要當大爺供起來那他還能叫人質嗎?”
“不是人質是什麽?不是人質他還能是你爸爸?”
林謹殊跟這幫子人混在一塊兒是真心的覺得自己活的累,一群白癡,腦子反應慢,又蠢,反射弧長,腦洞還清奇,稍微遇着點兒正常的事兒就半點兒也不正常,反倒是在逃跑,反追蹤,殺人放火這些事兒上顯得格外的有天分。
就比如那赤尾鲐,提起專業的東西一點兒不會,和警察幹架、挑事兒,擡杠倒是牛的一批。
“沒聽見人嗓子都快給毒啞了,這幾天下雨濕氣重,天兒又潮,那麽斯文一人,你當跟你們似的皮糙肉厚?就這麽把人扔在地上,凍病了凍死了你來賠?趕緊倒杯水給他灌進去,人關起來就行了,還拿鐵絲捆,怎麽,你們幾個廢物還看不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醫生?”指着人鼻子一通臭罵,林謹殊臨走之前還擡腿踹翻了一張椅子,“大爺的,白他媽給老子招這麽多事兒回來。”
至少保證了韓凜目前的生命安全,林謹殊離開的還算安心。
而蘇青濑作為韓凜被劫事件的第一現場目擊證人,自然被警方問話問的更多,不過他根本想不起來什麽特別值得引起人注意的地方,說的話大多都是警方已經掌握到的線索。
早上林謹殊是先把人送回了家,自己才找了借口再往外跑。
蘇青濑腳踝扭傷,正常走路有一定的困難,也虧得是自己不方便,否則就這工作狂的屬性,那絕不可能點頭答應請假在家休息,林謹殊回家的時候還買了些蘋果,伸手推開房門,一聽見廚房有動靜就忙拎着水果袋子沖進去。
“我的祖宗啊,腿傷了能不能自個兒安靜待着,你.........你弄這豬骨頭幹什麽?你這開水都滾了怎麽不關火?刀能這麽放嗎?刀不放好掉下來傷着腳可怎麽辦?這垃圾桶裏怎麽有血啊?你切着手了?趕緊手伸出來給我看看。”
一回來就鬧的雞飛狗跳,指着人好一陣兒罵完,林謹殊把廚房裏的東西給收拾妥當後,這才拎着蘇青濑把人放回了沙發裏。
“這腳怎麽還這麽腫呢?你也真是,這單腿蹦都攔不住這顆自由的心,你一天到晚瞎蹦什麽?”
蘇青濑窩進沙發,手裏還捧着一杯林謹殊剛剛給自己倒的白開水,他伸出腳去任由那人仔細給自己按摩換藥,雖然嘴裏罵罵咧咧的沒一句好話,可手上的動作卻輕柔無比,生怕自己那點兒沒做好又得把人家給弄痛。
蘇青濑說,“難得我在家,想着給你弄頓飯吃呢,再說慢慢也能走,沒那麽誇張。”
“等你這腳消腫了再來和我說有事沒事的話。”拆掉之前的紗布,林謹殊塗好一層藥膏,再扯了新的繃帶來包紮傷口,“以後我不在家你別進廚房,這腳又不方便,要真出個什麽事兒跑都跑不了。”
“好了。”紮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林謹殊輕輕伸手拍了拍蘇青濑的小腿,“看我這手藝都能做護工了。”
蘇青濑笑,他伸手去替林謹殊捋了捋額前的碎發,“每天搬垃圾很累吧,要不改天換個別的事兒做?”
“我一初中沒畢業的能做什麽?”
“快遞?外賣?安保?護工也成,或者我出錢給你弄個小生意做?林宗介他生意做的挺大,或者你去他們那兒學些經驗。”
“你覺得我會去嗎?”
“這事兒還沒過呢?”伸手揉了揉那腦袋頂,蘇青濑伸手抱住林謹殊的胳膊,“別跟人家置氣了,我和韓凜是朋友,你倆關系鬧的這麽僵,大家以後得多尴尬?”
“這就不是置氣不置氣的事兒,這是男人的尊嚴,誰先低頭誰他媽是孫子,就你跟韓凜那溫水煮青蛙的脾氣,估計一輩子也不能懂。”
“這是什麽話?嘲諷我?”蘇青濑偏過頭去,“就你是男人?”
“我不是那意思,我這不是,不是在誇你倆呢嗎?”
“我可沒聽出來在誇我。”
“誇你倆脾氣好呢。”林謹殊說,“我問你,如果昨天是韓凜指着我的鼻子罵,你要怎麽辦。”
“韓凜怎麽可能指着你的鼻子罵?”
“我是說如果。”
“韓凜他就不可能罵人。”
“..............”這要不是自己家的男朋友,林謹殊估計他能一巴掌把這腦袋給拍飛出去,“咱能假設一下嗎?打個比方,如果,可能,或許,昨天韓凜指着鼻子罵我,你要怎麽做?”
“罵你?”蘇青濑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那我勸你倆別吵架。”
“他罵我,罵我,你勸我們別吵架?”
“他罵你,你肯定會還嘴,所以我得勸你們倆別吵架。”蘇青濑掰着手指頭逐條解釋。
“你看,你看。”林謹殊攤手,“我就說你倆不可能懂這種心情,你還非得和我犟,這事兒攤你倆身上,那就不是個事兒,可是攤我和林宗介的身上,這就是尊嚴,男人的尊嚴。”
蘇青濑笑着,“還尊嚴,你倆跟長不大的小孩兒一樣,什麽都能鬧。”
“切...........”林謹殊白眼一翻,他将蘇青濑那條傷腿小心擺到沙發上,起身拍拍手道,“你好好坐着,我給你炖豬骨頭去,真成,傷了腳得吃豬蹄呀,吃什麽豬骨頭。”
蘇青濑喝着水,“言昭說他不愛吃豬蹄,皮多還肥。”
“言昭?”像是只有七秒鐘的記憶,林謹殊問,“誰是言昭?”
“昨天帶林宗介回警局的法醫,韓凜他小表弟。”
往廚房裏走的腳步一頓,林謹殊表情不好的回頭來問,“他不愛吃豬蹄?你這飯是給人家做的?不對啊,我來這麽久也沒見那孩子來家裏蹭過飯,你..........你別告訴我這是你給林宗介做的。”
發覺說漏了嘴,蘇青濑忙将嘴給捂上,見這情況,不解釋也不好,于是他說,“不是,我,因為言昭他,那個,這真不是只給林宗介做的,剛剛我給言昭打電話,他說林宗介現在還在警察局,飯也不吃,覺也沒睡,一聲不吭的,情緒特別不好,我想着不吃飯也不合适,好生生一個人總不能活活給餓垮,所以我答應言昭,一會兒送飯給他們吃的。”
林謹殊覺得可笑,他氣的叉着腰原地兜了好幾步。
賀言昭來的也不及時,偏挑在林謹殊這氣頭上,傻孩子開開心心的拎着保溫桶進門喊道,“青濑哥,可快餓死我了,從昨晚陪着警隊反複看了一整晚監控,我這眼珠子差點兒沒給盯瞎,你明天再熬兩條魚吧,我專挑那眼睛出來吃。”
蘇青濑尴尬的從沙發上爬起來。
賀言昭臉上的笑意還來不及收起,總之手裏抱着保溫桶蹦蹦跳跳進了廚房,結果看見林謹殊拿怒氣沖天的背影,別說吃飯了,孩子差點兒沒被他給吓哭。
“樓下打包外賣吧。”湯勺扔進湯鍋裏,林謹殊目不斜視的從廚房裏出來。
他去客廳彎腰抱起來去不方便的蘇青濑,再和賀言昭說,“拿車鑰匙下樓。”
得,要早知道繞着城兜這麽大一個圈子還得自個兒去吃外賣的話,那我還不如在警局裏頭就近點一份兒呢。
賀言昭心裏抱怨幾句,可又架不住林謹殊那暴脾氣,于是只好乖乖給人拿了鑰匙往樓下跑。
韓凜還是沒有找到,對方像是刻意在和警方玩着捉迷藏,時不時露個頭,棄個車,再換個窩點,等到警方好不容易追蹤到線索時,結果人家早已人去樓空。
蘇青濑是不敢再往林宗介身邊走,他只乖乖的坐在林謹殊旁邊,看這自尊心極強的男人還坐在這兒低頭抽煙生着悶氣,自己是想哄兩句來的,可一是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二是這警局裏人來人往的也不太好意思。
直到來往跑動的人群中突然停下一雙腳來,蘇青濑擡頭,他記得這個人是賀言昭時常常挂在嘴邊的那位,漳州市刑偵大隊隊長,魏其琛。
同樣是快要逼近一米九的個頭,身姿挺拔,臉部輪廓明顯,蘇青濑本想站起身來和人打招呼,哪曉得雙腿才剛剛用力幾分,林謹殊便伸手來再将他給按了回去。
魏其琛挑眉,視線緊盯着林謹殊,他雙手插進褲兜裏,瞧這模樣倆人倒像是認識。
林謹殊把嘴裏的煙頭吐到地上,然後伸腳踩滅,他挑釁的擡頭和魏其琛面對面互瞪。
“看什麽看?沒見過帥哥啊,滾。”
蘇青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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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濑哥,你這男朋友脾氣也太差了。”賀言昭扒在牆角邊探了好幾回頭,在确認林謹殊跟着魏其琛走了之後,他這才接了一杯子溫水跑來蘇青濑身邊坐着,“昨天和宗介哥幹架,今天又和魏隊幹架,不是,這人是不是有人暴力傾向啊?”
蘇青濑客氣的接過水來,“他,平時也還好,就是今天剛跟我吵架了,所以心情有些差。”
“青濑哥,我知道你脾氣好,但是家暴這種事兒可千萬不能忍,被打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你遇着麻煩一定要說,知道嗎?那家夥看着也是個能打的人,不過魏隊和宗介哥兩個打他一個肯定沒問題,你別怕。”
“他不打我的。”
“就這還不打人呢。”賀言昭撇嘴,“人魏隊剛剛也沒幹嘛呀,就在你們面前站了一下,他喊的那聲兒,說真的,我在三樓聽着都差點兒沒被吓死。”
“我下次會讓他注意點兒的。”
蘇青濑其實能理解,畢竟就他所知道有關林謹殊的履歷,那個人初中辍學,父母涉毒雙亡,親戚朋友又不待見,所以脾氣怪點兒倒也很正常,何況自己今天确實是有些過分。
人家林謹殊明明是為了自己才和林宗介吵架的,而自己不但半分不反思,反倒還一味的去苛責他應該如何如何做,明明在對方知道自己有過暗戀史的背景下還這麽去關心,确實是做的出格了些。蘇青濑擡起頭來,他很是擔心的開口問賀言昭,“你們魏隊把他叫走做什麽呀?”
“不知道,大概是口頭批評教育吧,如果認錯态度好就沒事兒,如果認錯态度不好,辱罵公職人員是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行政拘留,說不定還得罰款五百塊錢。”
五百塊錢倒是小事兒,只是..............
蘇青濑顧不得腳疼,他抓着賀言昭站起身來,“你還是帶我去看看吧,我家那位脾氣不太好,我怕他一會兒能跟你們魏隊動手打起來。”
“打起來?”賀言昭吃驚的原地蹦起,“要真打起來那可就麻煩了,襲警的罪名可以判到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情節嚴重還得再繼續重判。”
蘇青濑目瞪口呆,心裏只想着自己是遭了什麽孽,怎麽遇上這麽個祖宗。
“快快快。”賀言昭拉着腿腳不方便的蘇青濑一路往樓上跑,“我們魏隊脾氣也不好,上回審犯人遇着個嘴硬的,氣的他徒手劈鋼桌,差點兒沒把那嫌疑犯給吓得當場尿褲子。”
“言昭,慢點兒,腳疼。”
這兩人一前一後的在這樓梯間內拉扯,林謹殊吹着口哨從三樓下來,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痞子相,看見蘇青濑的時候才微微皺起些眉頭,像是對他帶着傷到處亂跑的行為十分不滿。
“林,謹殊?”蘇青濑瞧見人還愣了一回,像是不敢相信,他問,“你沒跟人打架吧。”
“這話問的,我又不是個流氓,還能天天到處跟人打架?”
大步邁下來,走到蘇青濑身邊的時候,林謹殊才彎下腰,“上來,回家了。”
“我們。”
“沒事兒了,剛剛說已經追蹤到歹徒逃跑的路線,林宗介都回家休息去了,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
“哦。”蘇青濑點頭,然後趴到林謹殊的背脊上,他腳确實是有些疼,在家裏慢慢悠悠走幾步還不覺得,這颠在樓梯上跑,受傷的地方也确實是受不了。
林謹殊背着人往樓下走幾步,他又惡狠狠的回頭來對着賀言昭說,“以後不管是林宗介還是魏其琛,他門倆肚子餓,哪怕差一口就得死,那也不準來我們家蹭飯,吃屎去吧,還吃飯,吃他妹。”
賀言昭,“.....................”
蘇青濑,“.....................”
把人放回副駕駛位,林謹殊替蘇青濑拉好安全帶,他低頭在人額頭一吻後,自己才繞回主駕駛位裏,動手插了鑰匙,轟起油門,将車子開出警局。
蘇青濑說,“上次到這裏來還是為了你身份的事情,好幾個民警圍着我說,這個人今年24歲,姓林,名謹殊,我問他們是不是雲中誰寄錦書來的那個錦書,他們說不是,是謹慎的謹,特殊的殊。”
林謹殊嘴翹的老高,根本不理人。
蘇青濑回頭看他,“還生氣呢?”
“你就從來沒給我炖過豬骨頭湯。”
“晚上回去就給你炖。”
“切...........我要不說,你是不是這輩子都不給我弄了?”
“抱歉。”蘇青濑手指頭抓住安全帶,他将頭低下去道,“這次的事情是我不對,是我考慮不周到,因為‘是自己家的’這五個字所以忽略了你,我總覺得我們來日方長,還有好多好多時間可以在一起,就算天大的誤會,天大的不滿也能慢慢彌補,所以做了讓你傷心的事了。”
“..............”本來吃着醋,要撒個嬌哄兩句也就能好,結果等來等去,冷不防的等到這麽認真的道歉,林謹殊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他說,“我也不是說你不好,道歉也不必,只是下回別這樣了,咱好生生一人,做什麽看別人臉色過日子?”
“韓凜丢了..........”
“我靠,韓凜丢了跟你到底什麽關系?這是你的錯嗎?人在你眼皮子底下沒了就是你的原因?他林宗介就沒錯?是,他男朋友被人抓了他着急,可是着急能怎麽的,着急他就能把邪火往人家身上撒?”
“知道了,人家後來不也跟我道歉了嗎?”
“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什麽?”
蘇青濑笑着,“你還知道道歉有用的話要警察幹嘛,那人家魏隊今天招你惹你了?張嘴就讓人家滾,脾氣這麽壞,言昭還問你平時是不是家暴呢。”
“家暴。”林謹殊冷笑,“我看這小子也欠揍。”
“我本來就沒朋友,好不容易有個韓凜肯和我一塊兒玩,你倒好,上來先惹人家男朋友,又罵人家弟弟,你說我以後還怎麽和他一塊兒吃飯。”
“不吃就不吃呗,以後我天天陪你吃飯。”
“那我總得有個朋友吧。”
“有男朋友就夠了,要朋友幹什麽?你去問韓凜,林宗介和蘇青濑,問問人家選誰,就你整天傻乎乎掏心掏肺的對人好,人家高興了給你扔根骨頭吃,不高興了就蹬鼻子上臉的欺負人,什麽事兒啊。”
“說什麽呢?”蘇青濑斜了林謹殊一眼,“講道理歸講道理,怎麽人身攻擊了還?”
還扔骨頭吃,這罵誰是狗呢!
林謹殊笑,他單手抓着方向盤,另一只手伸出去揉亂了蘇青濑的頭發,“開玩笑呢,我就打個比方。”
“要打比方拿你自己打,嘴裏說不出半句好話。”
“你是不是想說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說就說呗。”林謹殊笑,他露出自己的一口小白牙來,“我又不在乎,你罵我是豬我也不生氣。”
兩人有說有笑的回了家。
要說情侶之間鬥鬥氣,拌拌嘴都很正常,只是今天能正面撞上魏其琛,這是林謹殊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事兒。
要說他和姓魏那小子也沒有什麽過多的交集,只是以前漳州通緝流竄嫌犯的時候和崇州有過聯系,兩人不過是一面之緣,販毒的馬仔們身上背有命案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禁毒大隊和刑偵大隊有的時候為這案子就說不明也扯不清。
一邊兒要繳獲毒品,一邊兒要抓殺人嫌犯,兩支隊伍執行任務能撞在一起的概率是極大的。
林謹殊做卧底做了很多年,這任務本來在黑曼巴團夥逃出崇州的時候,他就能結束這樣在陰溝裏潛伏的黑暗生涯,現在想起來可能還會手抖,因為那是自己離死亡最近的一次,雙方當時交火幾乎都是打紅了眼。
林謹殊中了兩彈,一彈打在大腿,一彈打在左肩,就在無限靠近心口處的那個地方。
“林謹殊,卧底任務結束,請立即停止一切行動,原地等待隊友救援。”
那是在一片河岸口,冬天,南方的零下十度,自己躺在一片冰水積起的泥坑之中,渾身凍到麻木,完全失去了所有知覺,唯一能确認自己還活着的理由,就是那顆‘突突’跳動的心髒,以及大腿處潺潺外流還帶着暖意的血水,林謹殊瞪大眼睛去看天空,臉旁邊的野草伴着寒風掃過,跟一陣陣刀子割似的。
“大哥,大哥你在不在這裏?你在不在?大哥...........”
何二臨了逃跑的時候,還不放棄的堅持喊着他,周邊的人都在催促立即逃跑,組織內被清繳後剩下的所有活口都已經完全亂了陣腳。
黑曼巴的黑手要徹底從崇州被清理出去,而自己作為崇州禁毒大隊隊長,能做到這一步,也已經算功德圓滿,只要那些人離開,崇州就能繼續安寧,自己的任務也順利完成了,然後,可以再也不用和那人亡命之徒混在一起。
那個時候,他能光明正大的進出警局,能穿警服,戴警徽.........
“黑曼巴說往漳州方向逃,不要走高速沖卡,繞小路和山路,必要的時候棄車隐匿,切斷所有通信設備防止警方追蹤,大家都拿好槍,看見條子不要慫,一槍送走。”
黑曼巴要離開崇州,黑曼巴團夥還沒有完全被打敗,他們不過是換個地方也照樣能重新開始,繼續禍害一方民衆,繼續制毒販毒,流通毒品。
他們不能存在。
他們必須完全被消滅。
意識渙散的十分嚴重,林謹殊明明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眼前的光線卻一點一點的黑暗下來,他好像看不見了,他好像要睡着了。
“快走快走。”
是車子發動的聲音,那些人,徹底要離開了。
只要他們走,自己的生活就能立刻恢複平靜,他再也不用提心吊膽,再也不用和別人整日整日混跡在夜場,聞着煙草酒氣,看着霍亂yinmi,瞧盡這世間的所有不幸與滄桑。
他們要走了。
他們要繼續禍害下一座城市。
林謹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吊着最後一口氣摸到的腰間那把槍,他在何二即将離開的最後一秒鐘,扣響扳機,‘嘭’的一聲巨響,槍聲炸開在天空。
“媽的,我就知道那混蛋是在騙老子,還說不會提純萃取,丫的騙誰呢!”赤尾鲐收集到韓凜從初中到大學以及讀研讀博的所有履歷資料,他罵罵咧咧的開着車和林謹殊打電話說,“要不是留他小命有用,老子這回非得回去把他渾身上下的骨頭給一寸寸全部敲碎了。”
林謹殊躲進洗手間,他探頭出來瞧了一眼在黑暗中安睡的蘇青濑,只壓低了自己的聲音問道,“你下一步打算做什麽?”
“這小子嘴硬,不給咱合成是吧,回去老子就給他紮一針,看他自己個兒想吸了還給做不做。”
“你.........”一句罵人的話差點兒脫口而出,林謹殊低聲阻攔道,“你瘋了吧,黑曼巴說過我們內部的人一律不許碰毒品,你給他吸?”
“怕什麽?這小子就是個工具,等他一旦把毒品合成出來,咱們掌握了技術,還要他做什麽?”
“你他媽...............也忒缺德了。”
“行了,老子不跟你廢話,這小子嘴硬,我有的是辦法讓他開口。”
“你別沖動..........”
話還沒說話,聽筒另一邊已經被挂斷。
林謹殊急的不行,他抓着腦袋摸黑在洗手間裏原地兜了三四圈,這才下定決心咬牙拿了衣裳往門外跑。
“喂,大哥,這麽晚你怎麽還沒睡覺?”
“馬上帶着韓凜撤離,警方的人追過來了。”想開蘇青濑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