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青濑今天做什麽都有些走神,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本來握住鋼筆在給人開藥單子,結果手裏的字兒寫着寫着,自己就突然莫名其妙的神游到了外太空,在發呆的過程中,從頭到尾沒琢磨出什麽有用的信息,就是腦子裏空蕩蕩還暈乎的厲害,等人來拿藥的護士姐姐站在門口一連喊了好幾聲兒,他這才又慢半拍的反應過來。
空洞的眼神,無措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在自己腦門上貼一個‘我是誰?’‘我在哪裏?’
中午下班的時候,韓凜來七樓叫人吃飯,敲門敲了七八遍也沒見裏頭有人反應,于是直接伸手擰開診室的門鎖,結果發現蘇青濑還雙手插兜的站在窗戶邊上望着那只麻雀怔神。
兩人端着餐盤在食堂內找了個邊角處坐下,韓凜瞧着這人臉色不對勁,于是關切的問上一句。
“你生病了嗎?身體不舒服?”
“啊?”像是沒聽清,蘇青濑擡起頭來,他有些抱歉的說,“不好意思,那個,你剛剛說什麽?”
韓凜愣了愣,随後笑道,“沒什麽。”
低頭往嘴裏塞了一口白米飯,咀嚼兩下後,韓凜又擡起頭來,“你談戀愛了?”
“噗!”剛剛往嘴裏送的一口番茄雞蛋湯,還沒來得及咽進肚子裏就再被一口氣全給噴了出來,蘇青濑被嗆到,他咳嗽不止,憋紅了臉也不忘去給韓凜解釋說,“咳咳,不是,咳咳咳咳咳,不是我,咳,我沒有談戀愛,咳咳咳,我沒有。”
向來不茍言笑的韓醫生都被蘇青濑這通操作給逗笑,人家拿着筷子再扒拉扒拉自己碗裏的香菇滑雞,然後開口問,“那是不是你有個朋友談戀愛了?”
“對。”接過韓凜遞過來的紙巾,蘇青濑捂着嘴忙點頭,“沒錯,是我有個朋友他..............也不是,他們還不算談戀愛,可是,诶?你怎麽?”
把自己不吃的豆子撥到碗邊去,韓凜說,“林宗介剛跟我表白的時候,我也是你這個反應。”
蘇青濑尴尬笑笑,随後将紙巾按到桌面上,他說,“其實我朋友和那個人,也不算是在談戀愛。”
韓凜聳肩,“那你一整天魂不守舍的,想什麽呢?”
“如果。”蘇青濑為難的拿勺子按平了自己碗裏的所有米飯,他的模樣看起來緊張的要命,“有一個男人,他莫名其妙的親了你,這算是什麽意思?”
韓凜挑眉,“703號那病人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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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青濑拿勺子的手一抖,他忙想解釋什麽,又覺得自己說謊的技巧着實拙劣,韓凜這厮最是聰明,胡編亂造三兩句也會遭人識破,于是心下慌張之後,迎來的還是長久的平靜,蘇青濑低下頭,他算是默認了這件事。
韓凜說,“表白了?他說喜歡你?”
“沒有。”蘇青濑搖頭,“就說祝我生日快樂來着。”
“那你喜歡他嗎?”
眼神略有閃躲,想用吃飯來掩蓋自己的緊張,結果剛拿了筷子夾起一塊雞肉,手指頭一抖,那東西又‘啪叽’一聲落回了餐盤。
“感情的事,也別太着急下結論。”韓凜抽了紙巾來替蘇青濑将餐盤外濺出的湯汁給擦拭幹淨,他說,“雖然我對那家夥的印象一直不太好,不過你才是他的主治醫師,也是到目前為止接觸他時間最長的人,他好還是不好,你應該比我要了解的更清楚。”
“可能我,想太多了吧。”
“看來你們之間還差一個契機,那假如他來和你表白,你會接受嗎?”
蘇青濑低頭思考這個問題,卻又遲遲得不出結論,他只說,“以前一個人住習慣了,做什麽都有條有理,毫無錯漏,因為只有自己,所以不用顧忌太多別人的感受,可是現在,家裏突然多了一個人,夜裏肚子餓想起床煮碗面吃,也會考慮一下打火的聲音太大會不會吵到對方休息,我是出于本能就會首先去照顧對方的性格,就算隔壁客房住的是其他任何一個人,我想我對他們的态度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你的意思是說,并不排斥這個男人的靠近,但他也不是獨一無二的選擇,因為就算是別人,你或許還是會做出同樣的決定,譬如,接受他?”
蘇青濑眼睫輕閃,他問韓凜,“我這樣,是不是不對?”
“這有什麽不對的,哪有人見面第一眼就山崩地裂,海枯石爛,确定此生非他不可?”
“那你和林宗介?”
韓凜笑着,他小聲和蘇青濑說,“林宗介剛認識我的時候,他恨不得一巴掌抽死我,那會兒我倆還沒談,在教室裏上着課,好幾回都差點兒動手打起來。”
“那你見他的第一眼,就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嗎?”
“沒有。”韓凜搖頭,“就覺得是一長得帥的大傻個兒,腦子又笨,數學考試一道最簡單的概率題都能算錯,他剛和我表白的時候,我的反應比你還奇怪。”
“你什麽反應?”
“覺得他可能是腦子有病。”
蘇青濑聽完,他跟着韓凜笑起來,“那你有過一見鐘情嗎?從看到那個人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住了全部的視線,你喜歡他,想要和他在一起,這份感情來的沉重而又漫長,它能持續很長很長的時間,甚至可能在知道對方有伴侶之後,也依舊可以堅持喜歡他十年,甚至更久。”
“沒有過,我也做不到。”将手裏的筷子放下,韓凜伸手撐住自己的下巴,他說,“小時候家門口有算命先生,人家說我這面相就是薄情寡義的人,不管是親情,還是愛情,必須得身邊的人待我好,我才會待他們好,你知道嗎?因為林宗介的事兒,我六年沒跟家裏聯系過了。”
“你父母?”
“我小時候身體不好,住醫院跟回家一樣,很少和父母在一起,和他們也沒有什麽特別的感情,他們不肯認我,我覺得無所謂,反正自己一個人落得清靜,這些年按照自己的意願過的很滿意,可林宗介卻不肯放棄,怕我傷心,他每年只自己一個人偷摸着買東西往我家裏送,回回都是人家不要了再給我寄回來,有時候東西還會被砸碎,或者打電話來罵幾句難聽的話,他怕我傷心,我也怕他傷心,所以人家把東西當垃圾再扔回來,我還得再躲開他把那些東西處理掉。”
“兩個男人在一起,還是太苦了對嗎。”
“苦。”韓凜笑着說,“但是也很甜。”
“後悔嗎?走這條路之後,有沒有哪怕某一個瞬間,想要放棄。”
“該怎麽回答你呢?還是要看那個人值不值得吧,畢竟感情這種事,如果付出不是雙向的,那就會很難。”
尤其還是這種不受世俗認可的感情,賭的就是人世間那顆最難捏的真心。
真真假假,甚至你自己也不知道他哪一天也許就不受控制的被外界所改變。
午飯沒吃兩口,像是要下雨,所以天氣悶熱了起來,蘇青濑在辦公室裏兜了好幾個圈子,他實在是口幹舌燥的厲害,伸手抓着大茶缸往嘴裏灌了好幾口熱茶,可是喝完也沒有半分解渴的意思,于是他又摸着衣兜裏的硬幣去醫院大堂內的自動售賣機買了一罐冷咖啡。
卷起的狂風吹了不少落葉和垃圾桶裏的塑料袋進來,風聲裹挾着寒意一路吹進,卷起了蘇青濑的白大褂,他剛打了個哆嗦,就見林謹殊滿頭大汗的跟着那只塑料袋一起跑進來,然後長長的手臂一伸,手指頭便穩穩當當的擒住了那只不聽話的袋子。
“蘇醫生?”
瞧見人,那家夥就跟發現了骨頭的狗似得,兩只眼睛都跟着發光。
平時中午吃飯都會喊林謹殊和自己一起,結果今天做什麽都不在狀态,所以和人家韓凜吃過了之後,蘇青濑才想起了這麽件事兒來。
手機在手裏翻出了好幾次,電話號碼反複按亮後,最終也沒好意思撥出去,想着那麽大個人了,還不至于一頓飯都自己照顧不妥,于是嘆了口氣,又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的繼續自己一個人瞎想瞎逛。
林謹殊額頭的汗很大,和蘇青濑不同,他的心情看起來卻是不錯的,像是絲毫沒有對昨晚的事,今早的事,以及剛剛的事亂了心神的模樣。
“你吃飯了嗎?剛剛後門那輛垃圾車開出去就側翻了,亂七八糟的東西撒了滿地,劉阿姨說領導知道了肯定得扣她錢,急的眼淚花子只往下掉,我又得安慰她,還得再幫她滿地撿垃圾重新裝車,可累死了。”
蘇青濑聽完,他伸手從衣兜裏掏了一張紙巾出來,“先擦擦汗吧。”
“好!”林謹殊應下一聲,卻也不說伸手來接,只笑嘻嘻的湊過自己的臉來。
這.................
蘇青濑尴尬的看看自己的手,再看看林謹殊的臉,在醫院大堂裏明目張膽的做這樣親密的事,如何也顯得有幾分不合規矩了,于是他再将自己的手往前伸了些,雖然沒說話,但也在示意對方自己來接。
林謹殊舉起自己髒兮兮的手心,盡管不明顯,可你仔細看,卻也能瞧見幾條淺淺的劃傷。
“我的手太髒了,你幫我擦吧。”
“手怎麽還弄傷了?”
“那玻璃瓶子砸下來不全碎了嗎?徒手撿的呢,什麽碎渣子都得撿幹淨,我這還算好的,其他人那手上劃的都流了不少血。”
像個孩子一般乖乖同家長報告剛才發生的事兒,林謹殊話音剛落,蘇青濑手裏的紙巾就輕輕貼上了他的額頭。
纖細白皙的手腕在眼前一晃,肌膚之上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溫柔前所未有,林謹殊原地怔住,動也不敢動,直到那擋住自己視線的手腕從左到右,這才露出了蘇青濑那輕擡的眉眼。
“跟我上樓消個毒。”
“沒事兒,我去洗手間拿硫磺皂洗洗就成。”
“記得和其他人也說一下,醫院裏的垃圾別随随便便徒手去撿。”
不顧人家說不需要的話,蘇青濑只管自己轉身朝樓上走,林謹殊低頭聞聞自己身上臭烘烘的衣裳,臭是真臭,但也沒怕熏着人,蘇青濑一招手,他自是屁颠屁颠的跟着人走了。
外科醫生處理起這些小傷口來,那是得心應手的厲害,蘇青濑認真起來的模樣更是尤其好看,一頭柔順黑發随意趴在額前,不比又髒又臭的自己,人家蘇醫生是幹幹淨淨還帶着清新好聞的陽□□味。
乖乖攤開掌心,任由人低着頭小心替自己處理傷口,林謹殊趁人不注意,還小心探過頭去聞了聞那人的頭頂。
是好聞的味道,帶滿了清新的舒适感。
“傷口不深,我就不給你纏紗布了。”将手裏的棉簽扔進垃圾桶裏來,蘇青濑擡頭說,“不過安全起見,建議你還是去二樓查個血,看看有沒有沾染上什麽.......................”
話音未落,眼前突然放大的人影就吓得蘇青濑條件反射般側臉往後躲去,前幾天在車裏還信誓旦旦的說自己從來沒談過戀愛,可這随時随地都能準确的抓準時機将人吻住的技能卻是尋常人都難以掌握。
進屋上藥之前已經洗過手,可是掌心裏塗了奇奇怪怪的藥水,怕弄髒人家的白大褂,所以林謹殊長腿一邁,單膝壓着蘇青濑身下坐着的那椅凳,左右兩手各自撐住椅背,只管以最壓迫人的姿勢低下頭來。
蘇青濑躲無可躲,不好打人也不好去罵,只是驚慌失措的想要避開,兩手伸出去撐住林謹殊的胸膛,自己還沒用勁兒,倒是被別人緊貼上來的身體禁锢到動彈不得。
不比昨日的蜻蜓點水般的親吻,這一次,林謹殊的雙唇是準确無誤的貼中了自己。
帶着溫熱的觸感和不容拒絕的強勢。
依舊像是在試探,所以并沒有持續糾纏太久,只是在呼吸即将粗重的前一秒,林謹殊輕吮一口後,這才依依不舍的松了口。
蘇青濑嘴角紅腫,整個人靠在椅背上仍是震驚的。
他他他...........................
“我記得艾滋是不能通過唾液傳染。”咧嘴輕笑,林謹殊再低頭吻住蘇青濑的額頭,“謝謝關心,明天我就去二樓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