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晚班結束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算是自己運氣好,回家的路上還遇到一家正要打烊的蛋糕店,蘇青濑在人家關門的前一秒站上來臺階,那已經關掉櫃臺收銀機的小姑娘一見他就彎起嘴角來笑道。
“這位先生,很抱歉,今天已經打烊了哦。”
“還有蛋糕嗎?”
“抱歉,我們店的蛋糕都是現烤現賣,現在沒有了,而且,師傅也都下班了。”
蘇青濑從來沒有自己買過蛋糕吃,連這種需要提前訂的常識都沒有,一般人聽到這裏可能也就走開了,但他還是堅持指了指櫃臺上那只包裝好的禮盒問。
“那個,是你自己要帶回家的嗎?”
“這個啊。”小姑娘拍了拍手旁邊的紙盒,她有些無奈的聳肩說,“本來有個老太太今天過生日,家裏人給她訂的蛋糕,結果一整天都沒來拿,我打電話去問,人家才說,老太太早上病情突然惡化,搶救無效所以去世了。”
“蛋糕是要扔掉嗎?”
“對,畢竟是人家訂的,也不好倒賣給別的客人,”小姑娘有些不太好意思,她撓撓自己的頭發說,“老太太剛去世,用咱們老家的話說,過世人的東西那算是遺物了,再讓人家過生日的來拿着,那多不吉利。”
蘇青濑面無表情,他只說,“賣給我吧,原價。”
說着,便不由分說的掏起了兜裏的錢包。
小姑娘一愣,随即動手将禮盒往回拉了些,她連連擺手說,“先生,真的不合适,這蛋糕做的還是壽桃形狀,您看您這麽年輕,實在不行,回去煮碗長壽面也可以,何必非得吃這個?”
“賣我吧。”蘇青濑還是堅持,“難得今年想給自己過個生日,就想吃一口甜的。”
“那...................”也是拗不過,小姑娘嘆口氣,然後将禮盒給推出去說,“我不收錢了,希望能給先生減去些晦氣,祝您生日快樂。”
蘇青濑笑笑,本該是感動,可不知為何心下突然莫名的萬分酸澀起來,他說,“謝謝。”
拎着蛋糕,因為蠟燭人家做的是個‘80’的數字,蘇青濑又不能用,于是小姑娘只好再櫃臺裏翻來找去的給他數了三十根普通小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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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就三十了呢!
出門就遭一陣涼風從衣襟口灌進去,蘇青濑被吹的一個哆嗦,他扯了扯身上的外套,加快了些回家的腳步。
不到半個小時了,總得趕在生日當天,吹個蠟燭,然後再許個心願。
可是今年要許什麽願呢?
幹脆要個男朋友吧。
蘇青濑這麽想着,然後被幼稚的自己給逗的笑出聲兒來。
“來不及了,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出門的時候想吹風,所以也就沒有開車,結果現在要趕在12點之前吹蠟燭,大晚上在馬路邊不好攔車,蘇青濑只好一路火急火燎的朝家裏趕。
眼瞧着手腕上挂着的手表分針就快要轉到12的位置,一把戳開門鎖,連鑰匙都沒時間往出拔,鞋子在玄關處一腳踢開,光着腳就沖進了客廳裏。
“打火機,打火機,打火機。”
蘇青濑是不抽煙的,回家把蛋糕盒子一拆,衣兜褲兜全部摸了個遍,什麽也找不到不說,還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家裏根本沒有打火機這麽件事兒。
不過吹蠟燭許心願的念頭還是來的過于強烈,于是蘇青濑便抓着一把蠟燭跑進了廚房。
竈臺總是有火能點的吧。
他這麽想着,然後小跑着按燈進了廚房。
只有最後五分鐘了,再晚一秒,這三十根蠟燭都不一定點的完。
平日裏也不是這樣着急忙慌的性子,難得一次急着做什麽,手軟到按燈都按了兩次才給按開。
結果這是....................
蠟燭還在手裏,塑料袋剛剛拆開一半,腳下的步子急停,蘇青濑望着廚房竈臺上放着的那只,應該是蛋糕,但是看着又不怎麽像的玩意兒,猛的怔了神。
“這.......................”
“生日快樂。”
耳邊輕輕吹起一聲,蘇青濑剛剛打了個冷戰,身前身後的燈就全部被人關掉,眼前黑過短短一瞬間,然後林謹殊就按亮了打火機從他身旁走過。
順手接過了那一把拆開的蠟燭,一根一根點燃後插在裏蛋糕之中。
盡管蘇青濑還這懷疑這玩意兒到底是個蛋糕還是個工藝品。
總之躺在病床上抱着頭咧嘴笑着的703和穿着白大褂站在一旁問他以後要怎麽辦的蘇醫生,又以另一種永恒的形式站到了一起。
30根蠟燭,一根不少的圍着這倆人‘腳底下‘踩的松軟蛋糕排成幾個圈兒,星星點點閃爍的火光,簇擁着美好的笑意朝自己一路走來。
林謹殊托着蛋糕,他笑道,“生日快樂,許個願吧,蘇醫生。”
蘇青濑仍是吃驚,嘴巴微微張開一些,遲遲閉不上。
林謹殊噘着嘴,拿下巴指指他手腕上扣着的腕表說,“還剩三十秒,再不許,就得等明年了。”
“哦。”
于是趕緊合攏雙手,閉上眼睛。
路上分明是想好了要許願要個新男朋友,哪怕只是玩笑,好歹也有個念想和盼頭,可哪曉得人冷靜下來,往這跟前一站,又覺得不太盼望了。
許是自己的遲疑和磨叽在外人看來太過明顯,所以林謹殊還特地友善的在一旁用倒計時的方式來提醒。
“十、九、八、七、六...................”
算了,相逢即是有緣,既然朋友一場,那就許願我們的703號小朋友早日恢複記憶,能找個比收垃圾好點兒的工作,然後,多漲點兒工資,多賺點兒錢,早日買房,娶個老婆,生個兒子,平安喜樂,幸福美滿。
“呼...................”
蘇青濑一口吹滅全部蠟燭。
“二、一,最後一遍,生日快樂。”
蠟燭吹滅,頭頂的燈還來不及按開,蘇青濑睜開眼睛,眼前光線昏暗,但是透過林謹殊的肩膀,隐隐約約也能瞧見一些對面樓的亮黃色燈光,樓下的小朋友大概因為學習太難了所以一直在哭,樓上練鋼琴的琴聲還沒有結束。
從來渾渾噩噩的重複每一天的人,突然在這樣的生活裏感受到來一絲來自生活煙火氣的意義,原來人活着,還是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做。
比如現在,蘇青濑就覺得自己很開心。
這種開心,能比得過以前偷偷躲在教室裏,看着從窗戶外路過的那個男孩子來的滿足感更甚。
從來追着別人跑的那個人,現在就想原地停下,他累了,也跑不動了,等好不容易站住腳的時候,才突然發現,身邊的風景,其實也特別好看,身邊的人,也值得自己好好對待。
“謝....................”
蘇青濑笑着,他擡頭剛說了一個字,一句完整的‘謝謝‘都來不及告訴對方,嘴角邊便碰上一處濕濕糯糯溫熱。
林謹殊個子很高,他微低下頭,能感受到有幹淨清新的氣息噴灑在自己面龐之上,蘇青濑剛睜大了些眼,還來不及反應,這個不算親吻的接吻便鄭重而又快速的停止。
只是嘴角邊。
充其量只是碰到了自己的嘴角邊。
“這是生日禮物,來自一位十分愛您的重症失憶病患。”
許是不好意思,也許是怕做了出格的事情會挨打,所以親完說完,林謹殊便一溜煙的躲回了自己房間,蘇青濑能清楚的聽見一聲‘咔噠‘的反鎖音。
這做法太孩子氣,自己倒是沒生氣,只是覺得有些好笑,所以看着那被反鎖的門板後無奈笑了一聲兒,娃娃應該是定做的,蘇青濑戳了戳躺在病床上的703號那顆硬/邦/邦的頭,這才再用手指頭沾了些下頭的奶油。
張嘴舔了一口,嗯,甜的。
擡頭看看牆上挂着的時鐘,蠟燭倒是吹的及時,不過這生日禮物收晚了一些。
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蘇青濑暗自罵道,大爺的,守了三十年的初吻,就這樣被這麽個小屁孩兒随随便便給奪走了?
沒想到這年頭除了精神病殺人不用負責任,這失憶病患親人也可以這麽理直氣壯?
不過感覺還不錯,至少自己不讨厭,甚至,甚至剛剛還有些想繼續下去的念頭。
蘇青濑不愛吃甜食,舔了幾手指頭奶油之後就覺得自己被膩到,于是将兩個蛋糕都塞進冰箱裏去,一會兒罵兩句,一會兒又感慨兩句,有幾分莫名其妙,又按捺不住內心湧動着的幾分心動,于是洗完澡躺回床上,他就這麽摸着自己的嘴角邊沉沉睡了過去。
等到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細縫時,蘇青濑早已側身抱着被子在睡的香甜。
林謹殊不知道什麽時候換的一整套黑色運動服,頭頂還壓着一頂遮住了半張臉的黑色鴨舌帽,探頭确認房間內的人睡着後,他這才退回來輕輕合上房門。
本是一松手就能扣上的門把受,不知為何又被推開,分明是穿了鞋,可是走路卻連半分聲音也沒有,甚至連呼吸聲也聽不見,只有蘇青濑自己的,均勻的呼吸和心跳,極有規律的響動在這個房間內。
蹲下身子來,就着窗外都亮光仔細端詳面前人的眉眼,林謹殊輕輕勾起些自己的嘴角來,然後再低頭吻了吻那人的鼻尖,他小聲說。
“生日禮物,雖然晚了,但還是要送,來自一位非常喜歡蘇青濑醫生的崇州禁毒大隊隊長,林,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