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狗廢條一?
一條廢狗!
秦清明差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一分鐘後,黃今之那邊沒有絲毫動靜,一個字也沒有發過來,秦清明一顆提着的心這才慢慢地放下來。是了,慌什麽,他還不一定知道自己是誰呢,凡事都需要淡定一些、穩重一些。
淡定而又穩重的秦清明喝了杯水,翻出微信和客戶約送貨時間和地點,然後又順手在朋友圈裏發了些最近進貨消息以及客戶的回饋。
就這麽一晃,又到了下午五點,秦清明簡單地煮了一碗蔥花雞蛋面,就着熱湯吃完,收拾收拾騎上小毛驢出去送貨。
暴雨冰雹在不久之前剛剛侵襲過b市,此刻外面,感覺空氣格外清新。然而,與此同時路面積了些水,混合着從路邊尚未完全被植被覆蓋的綠化帶沖下來的點點泥濘,很是濕滑。
這種天氣,地面大小水灘無數,行車不能太快,既要當心被別人禍害得一身水,又要當心禍害別人。
秦清明在非機動車道上,集中精神注意着周圍行人和車的動向,開得小心翼翼,就差把個小電驢開成學步車,沒想到卻還是被一輛轟然作響疾馳而過的摩托車濺了一身水。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遠遠地聽到誇張的摩托車聲,到對方經過,再到開走,整個過程不到幾秒。
避無可避。
目測這車得有90碼,在這樣一個剛剛下過雨的傍晚,還是在非機動車道上,再往右邊也沒有人行道,真是太嚣張了啊!這是種對他人和自己的生命都枉顧麻木不負責任的行為!
秦清明很是氣憤。
b市經常可以見到這類人,将摩托車排氣管一番改造,開起來就會發出種很誇張的聲音。大概開車的人覺得非常拉風,路人卻往往會受到驚吓,比如秦清明。
受到驚吓的秦清明呼了一口氣,繼續開學步車,好在沒多久就到了和客戶約好的地方。
他有個習慣,或者說是兼職必要手段,在朋友圈送貨直播,拍個小視頻或照片,配一行字,也算是大大小小的軟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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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今天他發了好幾條,諸如“起來搬磚,早起的鳥兒有蟲吃[皺眉][皺眉]”,“給客戶嘉業國貿送貨,每天都在加油~”,“将最好的服務帶給客戶,給客戶湖塘送貨[調皮]"之類。
再往前翻,有諸如“下班啦,開始搬磚!”,“深夜客戶特意發美圖t8買家秀反饋,真愛[耶][耶]!”看得出來,上班加賣手機,基本都在忙活。
所以,老黃剛睡醒,這會兒在家刷了一圈朋友圈,就知道了秦清明現在在哪裏。
老黃從不發朋友圈,一向默默地視奸整個朋友圈,同時他也是個不屏蔽微商廣告會死星人,然而看到秦清明一溜排的動态,卻鬼使神差一個個點進去看。
沒啥好看的,就是些手機廣告、送貨直播,走單記錄以及客戶回饋,視頻也僅僅只是拍手機之類,別的沒什麽。
黃今之坐在地毯上,一本正經地刷朋友圈,腿旁邊,邊邊正在對付一小碗香蕉粒拌酸奶,吃得吧唧吧唧,一副對食物無可奈何很沒出息的樣子。
邊邊吃完,小胡子上沾了些酸奶,嘴巴舔不到,于是特別嬌憨地朝着老黃撒嬌,完了拿狗頭朝着黃今之的背上蹭了蹭。
一系列小動作完成,心滿意足,回窩睡覺。
半小時後,邊邊被刷完朋友圈的黃今之拎起來,扔到了跑步機上:“消消食。”
邊邊:……
哦。
邁開爪子,不情不願地扭着小步子,開始運動。
黃今之去洗狗碗,擱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廚房裏水聲嘩嘩作響,黃今之沒聽到。
然而邊邊聽到了呀,它連忙從跑步機上下來,前爪一搭桌邊,搖着尾巴利落地叼起手機,歡歡快快地跑進廚房蹭黃今之。
給!手機!
黃今之低頭,邊邊亮晶晶的小眼神愈發明豔,他擦幹手,從邊邊嘴裏拿下手機,笑着摸摸它的頭:“好了,回去跑步。”
忽略了邊邊的可愛。
邊邊沒得到“去玩吧”的答案,吃癟往回走,不情不願的。
媽的,什麽叫薄涼?老黃就是。
是李森的電話,剛一接通就聽到對方說:“老黃出來喝酒啊,我在百樂門。”
“不去。”黃今之一秒拒絕,小酌可以,牛飲要命,李森就是不怕死的那種,喝起酒來不要命,記得上次跟李森喝酒,差點被喝趴。
此刻電話背景裏,李森那邊很是嘈雜,嗨爆了的音樂聲經由手機傳播,一下子變成了吵鬧着的雜亂無章。
黃今之将手機拿遠了一點。
李森嘟囔:“別啊,來嘛。今天這裏有人舉辦游泳趴,帥哥多得是,出來玩玩啊,別還在為顧昭然那事悶着吧?悶出病來不劃算,出來嗨啊。”
黃今之揉了揉眉心。
有個時時刻刻提醒自己,頭上根根都生機勃勃,能進行光合作用的朋友是什麽感受?大概就是……想向他扔一只狗吧。
百樂門是個gay吧。
現在這個吧正在舉辦狂歡游泳趴。
不用想都知道現場是個什麽畫面,必定燈紅酒綠,各色妖魔,高的矮的瘦的胖的,白花花的肉閃人眼。
黃今之不是個愛找刺激的人,對這類場所很不感冒,總覺得那種場所太過吵鬧,不如安安穩穩在家裏。
潔身自好着吶。
再說李森,雖然平時比較跳,但也絕不是沒事愛泡吧的類型,今天怎麽忽然這麽嗨呢?
黃今之說:“注意着點,亂的。”嘴上雖然這麽說,但黃今之覺得李森還是比較拎得清,不會胡來。
然而李森那邊說着說着,竟然開始“嗚嗚嗚”,這下黃今之腦袋大了:“這是怎麽了?”
“哇靠姜牧文真的跟個男的走得好近,我都看到了!”李森控訴,“那個男的真的比我高比我帥!老黃我還以為上次你跟我開玩笑!”
嗯?上次自己就是在開玩笑啊。
那天黃今之也就随口一說,意圖堵住損友的喋喋不休,沒想到竟然真說中了。
黃今之努力運轉着此刻一動也不想動的大腦——李森追姜牧文追了兩年,堪稱打不死的李小強,屢敗屢戰,屢戰屢敗,號稱“一條吊死在姜牧文褲腰帶上的死鹹魚”。
然而事實上李森就是個标準玻璃心,追不到人嘛也會難受,每回被拒絕都要喝點小悶酒,所以這回?
“所以你就去泡吧了?”
李森打了個酒嗝:“對啊,其實這裏也有挺多帥哥的。”兩秒鐘後又說,“我看見了一個長得賊像他的人,正在充滿興趣地看着我,老黃我要不要上去搭讪?”
黃今之:“……”剛剛還覺得這人挺拎得清,簡直是啪啪打臉。
臉疼。
黃今之擰眉:“去吧,抱着這輩子都和姜牧文不再有交集的必死之心,去作死吧。”
“嗯!”李森如是說。
黃今之嘆了口氣:“喝多了就回家好好睡一覺,睡醒好好想想,是繼續追還是就這麽放棄。真要開始下一段,那就先理清這一段,不要牽牽扯扯不明不白,那樣對大家都不好。”
然而李森卻似乎一句也沒聽清,黃今之剛剛說完就聽他鬼哭狼嚎:“媽呀老黃老黃,那人好像就是姜牧文,他他他他過來了!不行了老黃,我喘不上氣來了!”
這會兒語氣裏倒沒了剛剛的醉意,喝進去的酒精怕是都被姜牧文的突然出現吓飛了。
黃今之還想說些什麽,又聽李森一聲:“卧槽他是來抓我的!”
緊接着:“嘟——嘟——嘟——嘟——”電話幹脆利落地挂斷。
大概,接下來是家務事了?
黃今之沒再管,好好地洗完狗碗,又将邊邊從跑步機上解放下來,給喂了一些自制雞胸肉絲,然後又出門,例行去店裏轉轉。
幾天後,秦橋村內。
因為周末需要參加秦佳偉的婚禮,秦清明給自己放了兩天假,周末兩天不賣手機,于是周五晚上,秦清明一身輕松地回秦橋。
秦橋和十幾年前相比,最大的變化就是家家戶戶、前後錯落的一層土房,都變成了整整齊齊的小樓房,村裏一條大路也由以前的土路變成了石子路再變成水泥路,還裝上了路燈。
秦清明從市裏坐車回家,再轉城鄉巴士,搖搖晃晃到村附近停車點七點多,剛好踩着路燈往家走。
他走的是貫穿整個秦橋一二三隊的東西向路,一隊在最東邊,三隊在最西邊。
說起來,小時候覺得這條路非常長,放學撒野奔跑總要跑老久,現在卻覺得其實沒多少步,走走就到了。
夏日的夜晚,路燈下聚集了很多飛蟲,路邊草叢裏各種叫不上名字的小昆蟲歡快地唱着歌,再不遠處小河裏還傳來間或幾聲蛙鳴。
秦清明農村長大,這些在小時候無數次伴着自己入眠的聲音再熟悉不過,此時此刻聽起來分外親切。
這幾年離家雖近,卻因為種種原因不常回家,現在回到秦橋,難免就想起了小時候的很多很多事情——這邊路上打過雪仗,那邊河裏撈過河蚌和魚蝦,有次還逮到過一只鼈,等等等等。
秦清明走了一分鐘,過了一個y字路口,他忽然停住腳步,轉頭向路南的房子看。
就是這裏,y字路走過來第二家,小時候一到這裏,小黃姑娘,哦不,黃今之就會努力拿袖子擦眼淚,不哭,平複好了才肯回他外婆家。
往往那個時候,秦清明也不欺負他了,就抱着手臂看他如何“忍住,不哭”。
此刻黃今之外婆家那棟三層三間的小樓房裏,二樓三樓都有燈光被擋在窗簾後面。
秦清明頓了一秒,繼續往前走,他家就在隔了五六戶人家的路北,黃今之外婆家是後院門對路,秦清明家則是前院門朝路,沒走幾步,就到家了。
秦清明摸出鑰匙開院門鎖,家裏廚房和一樓客廳還亮着燈。一般這個點,秦致富已經爬上床會周公了,秦清明就知道,他爹這是在特意等他回家。
和以前高中住校一個月才能回一次家時候一樣,每次回家秦清明都很是高興,今天也不例外,鎖好院門,秦清明往廚房跑:“爸!我回來了!”
果然立即,廚房裏走出來一個人,秦致富拿着鏟子朝他招手:“剛剛好,過來嘗嘗要不要再放點鹽。”
秦清明深深地吸了一口香氣,雖然已經大體聞出來大概做的是什麽了,還是很開心地問:“做了什麽好吃的呀?”
秦致富嘿嘿笑:“前段時間我開收割機收割早稻嘛,村裏都是房頭親戚,我也不好意思多收,就都少收了點,今天知道你要回來,你新華叔出去釣魚,給了我兩條魚,你國英嬸又給送來了點家裏做好的熟菜,我就随便做了點。”
秦清明從進家門開始,就覺得一身輕松,這點輕松體現在表情上——嘴巴都快要咧到耳後根。
他飛快放下包,洗了把手,嘗了一口排骨:“好吃!”
“好吃吧?快點吃飯,你吃粥還是吃米飯?”
“我自己盛,你吃什麽?”
“粥吧,吃米飯鬧心,睡不下。”秦致富又說,“粥在電飯鍋裏,米飯在裏鍋,特地火燒得久了點,涼了你好吃鍋巴。”
秦橋人還是習慣竈臺鐵鍋煮飯,一般靠近牆的那面叫做裏鍋,外面的就叫外鍋,通常外鍋炒菜裏鍋做飯,多燒幾把火貼着鍋面的米飯就成了鍋巴。
小時候秦清明特別愛啃鍋巴。
父子倆端了碗筷去客廳吃飯,秦清明幾乎要吃撐,他爹還在往他碗裏夾菜。
“我吃不下了……”
秦致富鄙視兒子:“這你就不行了吧,家裏大公雞都吃得比你多。我還沒你這麽大的時候,能吃三大海碗米飯!”
秦清明:“……”吹吧你就。
秦致富小時候家裏窮,怎麽可能給他吃三大海碗米飯,喝這麽多水還差不多。
然而……他愛胡說八道就讓他胡說八道吧,反正聽了也不是一天了。
于是這天晚上,秦清明靜靜地聽秦致富吹了好一會兒的牛,再加洗個澡,晚上十一點才爬上他睡了好多年的親愛的床。
“啊啊啊啊啊!”舒服啊!家裏的大床就是舒服啊!可以肆無忌憚滾來滾去,根本就不用擔心掉下床的問題。
難得放假全身輕松的人也不想寫他腦洞大開的小說了,只想靜靜地躺在床上玩肚皮,無聊地數數自己有幾根肋骨,簡直是一動也不想動。
幾分鐘後,秦清明坐起了身——時隔好幾天,遲鈍如他,終于發現,自己那塊從小戴到大的玉,似乎是……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