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認識紹永的時候，汀一設計公司正處于順風順水的階段。那時候的紹永真可謂玉樹臨風、意氣風發，舉手投足間滿是言語也無法形容的魅力。”葉夢紅說着，臉上刻薄的神情竟漸漸摻入了幾分癡迷，只是這癡迷裏似乎還點綴着淡淡的憂郁。
筆錄室潔白的燈光打落在她身上，她臉上的妝容卻依舊妖冶。
“我那會兒作為新來的秘書進入汀一設計公司，每天都有很多機會和紹永打交道。
“但一次偶然的機緣，我聽說了紹永已是有了家室，立時覺得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快要崩塌了——但細一想想，這似也是在情理之中。以紹永這麽優秀的條件，又早已過了成婚的年齡，有家室并不奇怪。
“或許是因為這希望持續的時間并不長，因而破滅的時候也不至令我太過心碎。
“這之後，我便一直以秘書的身份陪伴在紹永左右，很是安分。
“我本以為這種平靜的生活會一直這樣波瀾不驚地走下去，可沒想到一件突如其來的事兒讓我的生活駛入了全然不同的軌道。
“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夜晚，街上的風漫上來似也是浸着些許涼意。那已然是漫街行人都換上了毛衣，挂起了圍巾的季節。
“而那一天，就和所有11月的夜晚一樣，街上的燈盞看上去那麽溫暖——可是這溫暖卻傳不到人的身上，只是那麽自私地顧自在燈芯上閃爍着。
“那天，我趕巧加了班，等手頭任務完成的時候已是深夜十一點了。一想到第二天還得早早來公司，我便手忙腳亂地收拾東西準備快着些趕回家，卻在準備出門的時候碰見了紀總。
“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推開的門——但是當我看見他的時候，他就已是那麽站在門口，臉上挂着和往常一樣溫柔親切的笑容了。
“‘你怎麽還沒下班呢，夢紅？’他問，向着我緩緩地湊近。
“我早就說過，我很喜歡他。因此即便當時，他說的這句話不過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關切，也足以令我禁不住地浮想聯翩了——更何況那天，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句話絕不僅僅是表面上的關懷那麽簡單。
“而後來發生的事情，也的确驗證了我的猜想。
“你們可能會覺得我很不道德——可是，我早說過我是喜歡紀總的，雖說我早就知道他已有家室，可我對他的愛并沒有什麽過多的奢求。哪怕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身邊，哪怕我什麽也得不到，我也覺得足夠心滿意足了。所以，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也就是說，我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能接近紀總的機會的。
“所以，當時我立即回應：‘您不也是嗎，紀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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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一下，道：‘一起出去喝杯咖啡吧？’
“如果換作是別人，我一定會當場怼回去：‘都快半夜十二點了，還喝個鬼的咖啡啊！’
“可站在我眼前的人可是我仰慕已久的紀總啊，我怎麽舍得拒絕？所以那會兒，我除了想去，再沒有什麽旁的想法。
“我無比歡快地答應道：‘好呀好呀！’
“可是很快，我又有些不安起來：‘只是，都這麽晚了，您太太不會有什麽意見嗎？’
“我絕對沒有看錯，直到今天，我都還記得當我說完這句話時，紀總臉上閃現的表情。
“那是一種落寞、苦澀、心酸卻又強行壓抑着內心痛苦的表情，連着那似泡在苦咖啡中一般微微上揚的唇瓣，任誰見了都會禁不住關切地問一句：‘這是怎麽了？’
“于是，我期待着紀總會對我說些什麽，哪怕只不過是對家裏的小小的抱怨。
“可最終，他還是什麽都沒說，只是那麽對我笑了一下，道：‘你不用顧慮這些。’
“聽到這句話，我的大腦霎時空白一片。
“我記不清是怎麽被紀總領着走出辦公室，又是怎麽被他帶進咖啡廳的了，我只記得那天晚上，他說了好多好多話，比自我們相識說過的所有話加起來的還要多。
“也是那一次，我終于知道了他的妻子叫作‘柳汀’，也從他口中得知了她是多麽美麗、溫柔、優雅高貴，而他們之間的愛情又曾是多麽甜蜜，多麽難忘，多麽熠熠生輝，可現今卻已光彩不再……
“那天，紀總像是為了柳汀哥哥的事情再度和她大吵了一架，于是柳汀便開始細數這些年來紀總的不是，又恨道是紀總令她失去了本該擁有的光明前途，使得她現今成了被他圈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全然不知未來的路所在何方……
“我不知道為什麽那天紀總要和我說這麽多，可我也不想去管。反正當時，我只覺得紀總一定是因為信任我才這麽做的。他能和我談論這些，就意味着我在他的心裏有一定的分量。
“所以，我只是安靜地聽着，偶爾不失時機地在他感到低落的時候安慰他幾句。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地擡起那雙變得有些朦胧的好看眼睛對我說：‘要是她也能像你這麽通情達理就好了。’
不知怎的，當時我聽見這句話，竟感覺到有些飄飄然。
“那天我們在外面逛到很晚才回去，但最終還是各自回家了，并沒有發生什麽。這讓我莫名對紀總生出了幾分敬意。
“不過，自那一晚後，紀總有事沒事總會找我聊天，後來愈發頻繁，甚至偶爾，我還能從他的話語裏嗅出幾分暧昧的味道。
“但我并不反感。
“好像……是從去年的冬天開始吧，我和紀總的感情開始急速升溫，天天互發消息都已經不算什麽新奇的事情，而通電話直到半夜一兩點也是常有的事。他對我說的話開始漸漸變得肉麻，可我卻感覺到一種病态的快樂，并沉溺其中。
“有時候，我也會奇怪為什麽他的妻子毫無察覺，又或者是在察覺後全然不會吃醋，可紀總只是讓我別去在意這些。
“今年年初，我和紀總開始頻頻約會，有時候甚至還會在外頭過夜，之後我們……嗯，就像一般人想的那樣——該發生的，不該發生的，我們都發生了。
“但也就是自和他一起出去過夜之後，我才品嘗到什麽叫作失落。
“紀總他清醒的時候雖然對我呵護有加，什麽樣的甜言蜜語都是信手拈來，可每每當他陷入沉睡之時，嘴裏喚的名字，卻從來都是——‘柳汀’。
“這是多麽諷刺。
“雖然他嘴上說着有多麽喜歡我，多麽愛我，可夢裏想着的，卻始終是另外一個女人。
“想來，他或許不是真的覺得我有多麽通情達理、善解人意，而是希望他的老婆能擁有這種品質罷了。他是在我身上尋找無法在他老婆身上成真的幻想。
“我不得不承認，我很嫉妒。
“可伴随這嫉妒産生的，卻不是對于紀總的怨恨，而是對于那個叫作‘柳汀’的女人的，不願服輸的情緒。
“她既然能讓紀總傷心至此，就說明她壓根就不愛他。
“或許曾經愛過，但現在一定是不再愛了。
“可是，我卻能給紀總更好的愛。
“想到這裏，我開始變得有信心起來。
“我開始相信，終有一天，我會取代她在紀總心裏的位置。
“懷着這樣的心情，我對紀總的感情變得愈發熾熱了。
“可是我的紹永，我親愛的紹永，他……卻開始了對我的冷淡。
“雖然我每天依舊給他發消息，可他的回複變得愈來愈簡短；我還是會在半夜一兩點的時候給他打電話，可他電話裏的語氣卻變得越來越不耐煩；我還是會在快要下班的時候偷偷溜到他辦公室問他要不要一起回家，可他拒絕的次數遠遠超過了同意的次數……
“我開始灰心，開始沮喪，可是我沒有怪罪紹永，而是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了柳汀的頭上。這個賤人！她就是我和紹永相愛的阻礙！我真的不懂，如果她早已不愛，為什麽就不能大方一點兒放手呢？
“終于，在無數次嘗試過後，我把柳汀給約了出來，準備向她坦白我和紹永之間的戀情。
“就算她依舊選擇厚臉皮地不放手，我也要把她給氣個半死。
“但見面後，其實挺出乎我的意料的——她竟然那麽漂亮，氣質那麽優雅，身材更是好到沒話說。
“說實話，第一次看見她，我是有些自卑的。
“但我還是硬着頭皮告訴了她我和紹永之間的感情，并裝出一副特別嚣張的樣子來。
“可是她聽了，只是淡淡地一笑：‘你們之間的事情，我早就知道。’
“我急了：‘那你就不生氣嗎？就不打算做點兒什麽嗎？’
“她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沉默着。
“我又問：‘你愛紹永嗎？’
“她輕聲答：‘以前是愛的，但現在不了。’
“‘那你為什麽不放手呢？’我變得有些歇斯底裏。
“她看上去很困惑：‘放手？’
“‘如果你不愛他了，就應該放手讓他去追求屬于自己的幸福呀！’我對她的冷靜很是反感。不知怎的，她那副态度讓我莫名地想要冒火。
“可是她擡起頭，漂亮的臉蛋上依舊只有冷漠：‘放手不是一個人說了就能算的事情。如果你想讨論這個問題，那麽，或許你去和紀紹永說，會更合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