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不過，從司機那裏獲取的信息還是給了兩人極大的鼓舞。
至少現在他們清楚了，和柳汀同行的并不是柳烨，而是另有其人。
甚至，他們還知道了這個人大致的身形樣貌。
如果說這個人就是兇手，那麽先前的許多疑惑便似乎都在一瞬之間有了合理的解釋，甚至連殺人動機也能大致肯定下來。
這個小鎮開放的沙灘僅有一處，因而并不難找。
抵達目的地後，翟錫和東奕坤便開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盡管他們心裏也清楚，找到柳汀的可能性一定很小，但即便是能找到她留下的蛛絲馬跡，對于案件的偵破也會起到不小的幫助。
就在翟錫打着手電小心翼翼地尋找之時，卻忽地聽見了東奕坤的呼喚。
“翟錫！你快來！”
循着聲音奔去，翟錫望見東奕坤正蹲在一塊礁石旁邊，臉上的表情看上去很是僵硬。
于是，他疑惑地偏過頭——借着手電的光亮他隐隐地看見礁石上似乎纏着什麽東西，而待他終于看清，卻禁不住發出一聲懊惱的驚呼。
那是一件淺藍色的外套。
正是報案那天，柳汀穿在身上的，和那襲白色長裙相配的淺藍色外套。
柳汀死了？
這個疑問一直久久地在翟錫腦海中盤旋，讓他夜不能寐、食不能安。
雖然已經徹查過這個不大的小鎮，可他們依舊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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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小鎮的人們約好了一同欺騙他們，又或者是他們的調查在哪個環節偏了方向，總之此時，沒有任何線索出現。放眼遠遠望去，他們似乎走進了一條望不見盡頭的死胡同。
“我得回去向上邊彙報情況。”遍尋小鎮整整一天依舊沒有收獲，翟錫不由得向着東奕坤這般心灰意冷地說道，“如果柳汀真的跳海自盡了，我們也得走程序把這些情況都登記起來才行。”
“你覺得她死了？”東奕坤望着翟錫，眼神裏有淡淡的諷刺之意。
“難道不是嗎？”翟錫看上去很困惑。
“僅僅憑一件衣服，怎麽就能斷定這個人一定死了呢？再說了，如果柳汀真的自殺了，那陪她一起來的那個男人又去哪裏了？這也未免太過蹊跷——或是說看上去太過刻意了，就好像在故意誤導我們似的。”
“或許是想在臨死前留個紀念呢？”
“你沒在開玩笑吧，翟錫？再說，如果她真的死了，現在應該也已經過去兩天了吧？那麽，屍體呢？有人報告說見過屍體了嗎？”
“那我們現在該請求支援嗎？還是直接在這裏再次展開搜尋？”
“不，先前的搜索沒有結果，現在再重複做同樣的事，也是一樣沒有結果。而且，如果我們這麽幾次三番地大張旗鼓搜查，也很容易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
“是的。我認為柳汀還活着。不僅活着，還有人忠心地陪伴在她左右，千方百計地想要護她周全。”
“那個人是誰？”
“我現在還不能确定。但很有可能……就是殺害紀紹永的兇手。”
翟錫倒吸一口涼氣：“你的意思是，柳汀也是同謀？”
“現在還不好說。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們真的不剩下多少時間了。”
“這是什麽意思？”
“你覺得他們會乖乖呆在一個地方束手就擒嗎？當然不會啊翟錫！先前他們花了那麽長時間觀察我們的動向，卻意外地發覺我們幾乎毫無進展——而這次他們之所以敢這麽做，一定是因為料想我們再也沒有抓到他們的可能了。這是最後的致意，也是赤-裸-裸的挑釁。現在，他們一定正滿世界逃呢！但我估計到今天為止，他們還逃不出太遠。但我們必須抓緊時間。一旦他們成功地逃到了國外，事情可就不好辦了！”
“那……我們要怎麽做？”
“如果你有資源的話，讓那邊幫忙看住出境的關卡；我們這邊也要抓緊時間動身，務必以最快的速度把他們找出來！”
“怎麽找？”
“我有辦法。總之，你先去聯絡警局那邊吧。”
說完，東奕坤便顧自出發了，徒留翟錫懷着滿腹疑惑靜立于夏夜的晚風之中。
但不管怎樣，有希望抓住兇手，便是再好不過的了。
看東奕坤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想必早已打算好了接下來的行動了吧。
翟錫深呼吸一口，抓起手機按下了一長串號碼，便将聽筒靠近了耳邊。
挂掉電話後，翟錫便開始焦急地等待東奕坤的來電。
但他眼前的手機屏幕簡直比晴日裏不起風的湖面還要平靜。
他想卻又不敢打擾對方。
因為他害怕會打擾到對方的偵查。
或許是因為太過疲累，又或許是因為潛意識裏想要逃避這難耐的焦灼，不知不覺間，翟錫竟靠在旅店的椅子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而這一睡，他陷入了奇怪的夢境之中。
夢裏，他一個人行走于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跌跌撞撞地想要找尋光明的出口，卻怎麽也走不出這個怪異的圈子。
就在他感到精疲力竭想要放棄的當口，卻忽地望見不遠處有一小撮亮光，幽幽冥冥的，就好像螢火蟲發出的朦胧冷光。
他因着好奇而靠近，卻發現那是一盞陳舊的燈籠。
翟錫睜大眼睛想要看得再清楚些，卻發現燈籠上方還停着一只手。
說“停”并不準确——應該說，是有人提着燈籠。
翟錫揉揉眼睛，那燈籠的亮光便在一瞬間清晰起來。
而他也終于看清，提着燈籠的那只手壓根就沒有皮肉。
翟錫滿心恐懼地擡眼向上望去，卻看見了一具陰森的頭骨，正咧着嘴沖他笑呢。
他一時吓得摔倒在地，又急着想要爬起來逃跑，卻動彈不得。
而那具骷髅正向着他一步步逼近。
骷髅臉上陰森的笑意也在變得一點點清晰。
翟錫想要尖叫，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那骷髅臉上的笑容很是熟悉。
可他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就在他絕望得近乎發起抖來的時候，一陣刺耳的鈴聲在他的耳旁咆哮起來。
而他也終于從夢境被拉回現實。
屏幕上顯示的正是東奕坤的電話號碼。
外頭的天空已然蒙蒙亮。
小鳥的啁啾聲輕輕漫過整個小鎮，連着清晨的陽光一起，裹挾來海風的清鹹氣息，有一種淡淡的悠閑之意。
清晨的光線裏，東奕坤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疲憊，可卻像早晨的陽光一樣滿溢着希望的氣息。
他的身後懸着一個藍底的店鋪招牌，上面寫着：阿光租車行。
“喏，就是這個信息——這一定是他們登記的，不會有錯。”東奕坤遞給翟錫一本薄薄的冊子，說。
翟錫伸手接過——只見柳汀和柳烨的名字赫然在列，連同他們的身份證號一起。
“他們怎麽這樣明目張膽，難道就不怕我們會找到他們嗎？”似乎是覺得這線索來得太過容易，翟錫竟有幾分不敢相信。
“那你覺得，怎麽樣才算不明目張膽呢？”東奕坤笑着問，“在這個遍地監控的時代，随便你怎麽做都會留下痕跡。他們能想到來租車，已經是有想要抹去自己痕跡的意味了。再說了，柳烨的身份也是冒充的啊。”
翟錫細想，似也覺得有理，只得問：“那麽，我們接下來該怎麽做？”
“調用警局的力量，對他們展開抓捕。他們逃不了太遠了。”東奕坤說。
翟錫第一次在東奕坤的眼裏望見如此複雜的眼神。
那眼神明亮而又堅定，就好像下了很大決心，像是決意與嫌疑人死磕到底。可若是細看，卻又會感到其深處似是埋着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翟錫很想問東奕坤為什麽會有這樣的眼神，卻始終開不了口。
忽地，他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具骷髅臉上的笑容，卻不是一閃而過，而是随着他的回憶變得愈發清晰起來——這更是讓他覺得，那笑容似曾相識了。
但是，他就是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過這個笑容。
通過調取監控，警方很快便分析出了這輛被租走的車子目前所在的位置，也很快拟定了行進路線——甚至于在何處将犯人包圍，直至順利抓捕，都一一列了詳盡的計劃。
雖然在現今這個時代，人一旦混入人群就像是水滴彙入大海，可一旦有人開始了對某個人的挂念——無論這種挂念是好是壞——那就算逃到天涯海角，被盯上的人也很難徹底逃脫。
先前的年代，決定兩個人能否在一起的是緣分。
也許命運弄人、陰差陽錯，一個轉身便是一輩子的錯過。
可是如今，決定兩個人能否在一起的，卻是決心。
雖然這麽說似乎有點兒奇怪，可運用到對罪犯的抓捕上，也是同理。
翟錫望着車窗外黑漆漆的樹影，不知怎的，腦海中就掠過這許多與現實生活并無多大關系的念想來。
“這個時代，無論多麽微小的個體，都在尋找自身存在的意義。直到這個意義實現，這個個體才算是完整的。”他在心裏這般暗暗地想道，“可如果真是如此，那麽人還需要找到另外一個個體來參與自己的生命嗎？”
想到柳汀，想到紀紹永慘死的模樣，又想到那個至今面目模糊的兇手，翟錫一時覺得心裏五味雜陳。
他們的人生已經完全陷入混亂、步入死局，可即便如此，那個兇手卻還是願意帶着柳汀亡命天涯，而柳汀似乎也願意跟着他一起……
隐約間，翟錫只覺得自己似乎看清了案件背後的殺人動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