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陳星澤左手握着二胡,右手拎着吉他,站在窗邊發呆。
前方幾米遠,一男一女吵得正歡。
剛過正月十五,吳行芝為陳星澤報名的音樂冬令營就開始了。陳星澤跟着幾十號人坐客車來到深山度假區。冰天雪地,與世隔絕。
冬令營每天都有安排合奏課,陳星澤跟一個民樂女和一吉他男分在一組。冬令營最後會有彙報演出,每個小組都要自行選擇曲目。現在民樂女和吉他男就在為這件事吵架。
民樂女要選舒緩音樂,吉他男則要秀熱情的弗朗明戈,兩人争得不可開交。
其實說白了,兩人就是在争誰是主演奏的問題。舒緩曲子比較适合民樂做主旋律,而弗朗明戈肯定是吉他做主角。因為冬令營的主辦方是一家赫赫有名的音樂學院,最後的彙報演出會有名師參加,所以大家都格外賣力。
“你說!用什麽曲子!”剛猛的民樂女跟吉他男吵不出結果,轉向陳星澤,希望尋得外援。
陳星澤被吼得虎軀一震,舉起拿樂器的手,擺出投降姿勢,誠懇道:“我随便,二位決定,我盡心為你們伴奏。”
民樂女和吉他男都很滿意他的态度,扭頭開戰下半場。陳星澤覺得他們一時半會讨論不出結果,将樂器靠在牆邊,先行離開。
還沒出正月,度假村人丁稀薄,幾乎被冬令營包場了,走到哪都能聽到叮叮咣咣的樂器聲。
大概轉了二十幾分鐘,陳星澤回去了,民樂女和吉他男還沒吵完。陳星澤過去說:“實在不行,你們猜拳吧。”
民樂女:“猜什麽拳!一點也不專業!”
吉他男也附和,“沒錯!”
陳星澤嘆了口氣,餘光掃到旁邊的鋼琴,心生一計。他坐到琴凳上,說道:“要不這樣,咱們來點專業的,二位耳力怎麽樣?”
民樂女:“樂理五級!”
吉他男:“我六級!”
Advertisement
民樂女:“你留級吧你!”
“好好好,別吵。”陳星澤像哄小孩一樣,“那咱們來聽和弦吧,先出錯的那個就不要跟對方争了,好不好?”
民樂女和吉他男對視一眼。
“行吧。”
最後聽和旋聽了半天,吉他男一時口誤,錯失良機。
民樂女歡天喜地選了《風居住過的街道》,二胡為主,鋼琴為輔,吉他則是輔中之輔。
吉他男仰天長嘆。
因為原曲旋律比較簡單,所以經讨論,他們決定做一下變奏,提高難度。陳星澤很怕他們一言不合再吵起來,每次開會都小心翼翼。
好在這倆人雖然沒事就你噎我一句我嗆你一句,但進展還算順利。
後來順利得有些過了頭。三天後,陳星澤來到練習室時,震驚發現民樂女正用小拳頭敲打吉他男的手背,氣氛一片粉紅。
陳星澤:“……”
藝術的世界就是如此自由奔放。
自從民樂女和吉他男在一起後,每天各種秀恩愛,因為冬令營的帶隊老師是個老外,對這類事件看得特別開放,還在聚餐時故意起哄,民樂女被吉他男逗得笑靥如花。
陳星澤在後面看得羨慕嫉妒恨。
他也想找男朋友,他也想談戀愛……
可即便談了,他們能像民樂女和吉他男這樣光明正大嗎?
陳星澤有點小憂愁,提前離席了。
回到安靜的房間,陳星澤趴在松軟的大床上,心煩意亂中,他掏出手機給米盛發了條短信——
陰暗的小路上,米盛正在摸索前進。寒風刺骨,他使勁提了提身上的羽絨服,盡量遮住臉。
天已經黑透,這個時間劇組本該結束一天的工作了,可米盛還是被調遣回去跑腿,只因為他一個手下在劇組裏說錯了話。
今天下午,他工作室裏那個天真愚蠢的新人助理王儒,跟其他工作人員聊天時,明目張膽地說出男一號長得沒有他老板帥這種話。結果被好事的人傳出去,大晚上男一號的服裝就不小心遺忘在之前的外景地,點名請米盛幫忙拿回來。
“……醜人多作怪。”米盛深一腳淺一腳踏在雪地裏,罵罵咧咧走了半個多小時才回到拍攝地。取了衣服,他以最快速度返回,劇組還是撤離了。他只能找當地的客棧暫住一晚。客棧無比簡陋,空調不好使,還四下漏風,一向好幹淨的米盛這次連臉都不洗了,穿着羽絨服裹着棉被躺在床上,祈禱第二天快點到來。
就在這時,陳星澤的短信來了。
米盛從剛剛暖和一點的衣服裏抽出手機。
——你在忙嗎?
米盛回複。
——沒,有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想找人聊聊天。
米盛冷得要死,心想反正也睡不着,找人聊天或許能分散一下注意力。于是他換了個姿勢,将手機拉回衣服裏。
——聊什麽?
——我冒昧問一下……你有男朋友嗎?
米盛挑起秀氣的眉毛。
男朋友?
男炮友倒是有不少。
他本來就打算這樣回複過去,但剛剛打完,腦子裏忽然冒出了陳星澤之前那張照片。
桃花和少年。
兩三個月的時間裏,陳星澤已經将自己所有的感情經歷一股腦倒給了米盛。而米盛這根老油條,關于自己的事情一丁點也沒有透露。
陳星澤在米盛眼裏就是個發傻的小屁孩,他很多次都想壞心眼地破壞他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就像現在這樣。可到最後都心軟收手了。
——有啊。
——真的?是什麽樣的人?
——很不錯的人。
——具體點呢?
米盛回憶自己像陳星澤這麽大歲數時,經常幻想的未來愛人。
——很帥,很溫柔,有錢又有品位,每年聖誕節都會送我禮物。
“哈哈。”一句話打得自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米盛笑起來,他竟然還做過這種夢。
——那你男朋友好完美啊,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很多年了。
這回陳星澤的回複慢了一些,米盛以為他可能不想聊了,正準備睡覺,忽然手機又震了。
——你說像我們這樣的人,有可能會得到幸福嗎?
米盛禁不住冷笑,“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天天把幸福挂在嘴邊。”就在要回複的時候,另外一則消息進來。
米婕催他打錢。
父親要動手術了,平日不願理會自己的妹妹也不得不跟他聯系了。
“錢錢錢……”米盛哼笑,一邊回複信息一邊悠然自語,“小朋友,這才是生活,快長大吧。”
陳星澤趴在床上,緊張等待着。
聚餐已經結束,院子裏開始進行篝火晚會,陳星澤聽到有人抱着彈吉唱歌。盡管在冰天雪地裏,演奏者達不到最佳狀态,但是那種開懷暢快的心情依然能夠傳達。
手機響了。
陳星澤猛然擡頭,米盛只回了兩個字——
“當然。”
屋外的表演者演唱至高潮,陳星澤聽得清清楚楚。
When it's love
(當情至濃時)
Yeah, you say them out-loud those words
(你大聲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They never go away
(那些話永不會消退)
They live on, even when we're gone
(即使我們都離去了,它們也會一直存在,直到海枯石爛)
陳星澤眼眶紅了,他緊緊握着手機,用力到顫抖。他将臉埋在枕頭裏,深深呼吸,聞到清新的洗衣液的味道,如桃源美酒,讓人沉醉。
門忽然被扣響。陳星澤一個激靈彈起。
“誰?”
沒有人回應,陳星澤以為是老師來叫他參加集體活動,連忙擦了擦眼睛,起身開門。
門一開,陸昊背着大大的運動袋,站在他面前。
陳星澤愣住,半天沒有反應,陸昊學着他從前的動作,伸手在陳星澤臉上刮了一下。
“怎麽樣?”
陳星澤目瞪口呆,“你怎麽會在這?”
陸昊:“我憑什麽不能來,度假村你家的啊。”
陳星澤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陸昊怼了他肩膀一拳,“傻了啊你!”
陳星澤終于笑了,他咧着嘴,手往後面比劃了一下,說:“你他媽還踩着背景音樂進來,我還以為是拍電影呢。”
陸昊:“哈哈哈哈!”
陳星澤把陸昊迎進屋,錯身而過之際,他看到陸昊腳上穿着自己送的那雙籃球鞋。陳星澤關好門,陸昊已經大字型躺在他的床上。
陳星澤過去踢了他一腳。
“外套脫了。”
“你潔癖啊……”陸昊嘟嘟囔囔脫了外套,厚厚的羽絨服下面是黑色的衛衣,因為外套的擠壓,衛衣緊貼着身體,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陳星澤看着他脫衣的過程,竟然覺得十分賞心悅目。
啊……
打住打住。
陳星澤靠在桌子上,面對陸昊。
“說真的呢,你怎麽會來這?”
“都說了度假啦。”
“你們一家過來的?”
“沒,我媽給我送來就走了。”
“你媽沒問你為什麽要來?”
陸昊坐在床上,視線比陳星澤低,挑着眼神看他。
“怎麽,不想讓我來啊?”
“……我又沒說不想,你訂好房間了嗎?”
說到房間,陸昊才想起什麽,懊惱道:“這棟樓都被你們的人訂光了,我要住只能住到對面那棟去。太遠了啊……”他邊說邊偷瞄陳星澤,“你讓我住這呗。”
陳星澤抱着手臂,壞笑道:“随便啊,不怕失身你就住。”
陸昊聽他同意了,松了一口氣,往後一躺,伸了個懶腰。
“切,鬼才怕你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