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好端端的酒會陡生變故,這變故還是主辦方請來的貴客翟雁聲鬧出來的,一時間所有人都驚了,愣在原地,沒反應過來。
反倒是翟雁聲,一拳下去,見吳蔚然倒在地上,又蹲下身揪着他的衣領,繼續不客氣地揍他。吳蔚然沒反抗,任翟雁聲一拳一拳地掄在他臉上。好半天,周圍的人才像大夢初醒一般,連忙将翟雁聲拉開,又把吳蔚然扶起來。
主辦方急得汗都要下來了,翟雁聲是他的座上賓,吳蔚然是他的同行老友,兩邊分明都是體體面面的生意人,以前也沒聽說過這兩家結過仇生過怨,好端端的,怎麽就打起來了。
吳蔚然被翟雁聲揍了個鼻青臉腫,翟雁聲猶是不解恨,被一旁人架着脫開,還想張牙舞爪地撲上去打他,好幾個人竟然險些沒按住他。
反倒是吳蔚然被打了一頓,終于回過神來,他擺擺手,說:“沒事,是我跟翟先生的私事,我們倆去外邊單獨說。”
酒會在市區內的一家會所舉辦,出門就有許多清吧酒吧,翟雁聲看了吳蔚然一眼,拂袖而去,吳蔚然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翟雁聲進了一間酒吧,吳蔚然坐在他面前,翟雁聲冷冷地看他一眼,沒有說話。吳蔚然從口袋裏掏出紙巾,擦了擦嘴角的血痕,也沉默了許久。
酒保前來問他們二位要喝點什麽,翟雁聲說:“把你們店裏最烈的酒先拿三瓶。”
沒一會兒酒保捧着三瓶伏特加過來,無事獻殷勤地問翟雁聲:“先生,我們店裏最近出了新款的酒水,伏特加做基底,配上……”
翟雁聲從口袋裏掏出錢包甩出一把鈔票,不耐煩地說:“把酒放下,然後拿着錢快點滾!”
酒保連連點頭,把酒放在桌上,捧着錢離開了,桌上只剩下翟雁聲和吳蔚然兩人。翟雁聲盯着吳蔚然,伸手将酒瓶打開,給吳蔚然倒滿一整杯。
“喝吧。”翟雁聲說。
吳蔚然沒有猶豫,端過來一飲而盡。翟雁聲又倒了一杯,繼續推到吳蔚然面前,吳蔚然再次喝下去。這樣的動作持續了七八次,吳蔚然終于覺得心口和胃裏都燒得生疼,他倒吸一口涼氣,換來翟雁聲一聲嗤笑。
“我還當你有多麽英雄,原來就這點水平,這點膽識。”翟雁聲說。
吳蔚然低着頭,啞聲說:“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從雲城回來我就聯系不上他了,我去找他,在醫院門口看到你們一家,我以為……”
翟雁聲冷笑一聲,他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劍,狠狠戳進吳蔚然的心口:“你從雲城回來前,他去雲城找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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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蔚然猛然擡頭,眼裏俱是驚恐。程郁去雲城找過他,而吳蔚然從不知道,他回憶着自己在雲城的那段時間都在做什麽,和戚曉寒訂婚的事情傳得廠裏人盡皆知,而他還在雲城最大的酒店,和樂融融地跟戚曉寒擺酒訂婚。
翟雁聲看着他的表情,說:“吳蔚然,你自己好好想想,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只是自欺欺人的不知道。你就不動腦子想想嗎,如果不是他回過雲城,他怎麽會辭職?”
吳蔚然崩潰地說:“我以為是你給他辦的辭職,我以為是你做的……”
翟雁聲再也沒法坐在吳蔚然面前跟他聊下去,每說一句話,翟雁聲都覺得自己的心頭火像是要把自己燒着,他看着吳蔚然,實在無法忍受程郁心心念念的就是這麽一個膿包廢物。
吳蔚然反反複複重複着剛才的話,翟雁聲揚手将一杯酒潑在他臉上,說:“你以為,什麽都是你以為,吳蔚然,你配讓他喜歡嗎?你不覺得虧心嗎?”
酒液濃度很高,在吳蔚然臉上流過蜿蜒的痕跡,留到吳蔚然嘴角的傷痕上時,辣得他半張臉都麻了,他嘴唇哆嗦着,痛苦地捂住臉。
翟雁聲潑了酒,反倒覺得舒坦了些,他平心靜氣地問吳蔚然,說:“我問你個問題。”吳蔚然擡起頭,翟雁聲便道:“這幾年外邊媒體都說奇遇是你跟戚曉寒的夫妻店,說你們兩個訂了婚,是真的嗎?”
吳蔚然的臉色越發慘白,他對上翟雁聲的眼睛,許久才點了點頭,翟雁聲氣極反笑,甚至在看到吳蔚然的回應時,都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好半天他才感慨道:“剛才那杯酒潑得不冤,這頓打你也沒白挨。”
翟雁聲起身打算離開,吳蔚然又惶恐地叫住他,他問翟雁聲:“他去哪裏了?”
吳蔚然的聲音喑啞而迫切,他懊悔,痛苦,又迫不及待,似乎想要立刻奔赴程郁的身邊,找到他,跟他在一起。
但翟雁聲沒能滿足他的心願,他轉過頭,悲憫而又殘忍地說:“我不知道。”
吳蔚然霍然起身,逼近翟雁聲,崩潰地問他:“你怎麽會不知道,他一直跟你在一起!你怎麽會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翟雁聲平靜地給吳蔚然說出事實:“我去上班了,他獨自留在家裏,我回來時家裏只有他留下的字條,說他走了。他說過很多次他要走,只是這一次真的走了,難道我還要布下天羅地網去找他然後把他綁回來嗎?”
翟雁聲貼近吳蔚然,他惡毒而低沉地說:“吳蔚然,我不是不能這麽做,只是我不想讓他不高興,所以不屑于再這麽做。你要記住,程郁,并不是你得到他了,只是我尊重他的意願主動退出了,否則你就是到下輩子,也不配做我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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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蔚然回到家,坐在地上發了好久的呆,不知不覺竟就這麽帶着酒意睡過去,直到第二天才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喚醒。
吳蔚然從地上爬起來去開門,宿醉一整夜,又挨了頓打,最後還睡在地板上,吳蔚然覺得全身都快散架了,他搖搖晃晃打開門一看,是戚曉寒。
戚曉寒進門将包放下便攙住他,說:“你早晨沒來上班,手機也打不通,我又聽說你昨天晚上跟翟雁聲打起來的事情,這才來看看你。”
吳蔚然搖搖晃晃地往裏走,說:“不好意思,我昨天喝多了,今天忘記請假了。”
戚曉寒道:“現在是說請假的時候嗎?”她問吳蔚然:“怎麽搞成這樣,我今天早晨才聽說昨天你跟翟雁聲打起來了?你們倆怎麽回事?前兩天不是還去海源簽合同了嗎?”
吳蔚然栽倒在沙發上,仰面躺着,聞言呵呵笑了一聲,說:“是我錯了。”
戚曉寒不明就裏,只給他倒了杯水,遞給他,說:“你瞧瞧你這渾身酒氣,喝杯水吧,然後洗個澡換身衣服,今天也別去上班了……不,最近幾天都別上班了,臉上的傷養好了,狀态也跟着回來了再說吧。”
吳蔚然傻笑起來,仿佛酒還沒醒的樣子,說:“領導,謝謝啊!”
戚曉寒看着吳蔚然這個樣子,到底沒追問他究竟是怎麽回事,她能和團隊所有人保持友好親密的合作關系的基準就是關心團隊的每個人,卻不過分越界。吳蔚然不說,戚曉寒就不問,只來看過吳蔚然的确沒什麽大事,确認了他的安全,便離開了吳蔚然家。
家裏又只剩下吳蔚然一個人,他仰面睜着眼睛在沙發上躺了一會兒,突然一骨碌爬起來,拿了衣服去洗澡。
戚曉寒說得對,他要把自己收拾幹淨,再恢複狀态,這樣才能去找回程郁。
是的,找回程郁。短短一瞬,吳蔚然已經作出決定,無論程郁在哪裏,無論找他的過程會有多難,他都要找到程郁。
但茫茫人海想找到一個人實在太難,吳蔚然一時間甚至毫無頭緒,他茫然地想了好半天,決定先就近,去了當年和程郁一起回過的程郁的家。
海城郊區的農村這幾年已經盡數納入海城的範圍內,其實當年程郁帶着吳蔚然回去的時候就已經是了,只是那時尚在規劃中,還沒有開發。三年過去,海城郊區早已破土動工,找不到當初的樣子了。
吳蔚然輾轉找到村委會,問了村主任村子這些年的狀況。村主任說三年前村子開始拆遷,給村裏人都賠了賠償款,村裏有人拿了錢便在市區買了房,搬到市區裏去,只有少部分人還留在村子,但村子原址上已經建起住宅樓,大家都搬進了樓房。
吳蔚然追問村主任程郁的事情,費了好半天功夫才讓村主任想起程郁:“你是說家裏出了命案,全家只剩下一個孩子的那個是吧?”
村主任架着眼鏡回憶:“他也回來了,沒要房,只拿了錢,然後就走了。他運氣真好,家裏人都沒了,房子也好些年沒人打理,還是發生命案的兇宅,要不是征地,放在手裏爛掉都要沒人收的。”
覺察到面前這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聞言表情不悅,村主任連忙道:“看我這是說的什麽話,不過他家宅基地面積小,賠的錢也不算多,但他當時也沒有講講價,簽了字拿了錢,痛痛快快就走了。”
吳蔚然焦急地追問:“他有說過他去哪裏了嗎?”
村主任擺擺手,說:“這我哪裏知道,我們也不好打聽人家去向。若是熟人也就算了,這孩子我總共也沒有見過幾次,那麽小就沒了父母被送到孤兒院裏,再回來就是大人了,不熟悉,不好問的。”
不知程郁的去向,吳蔚然失落地離開了村主任的家。郊區的建設如火如荼,海城向周邊縣市擴張的趨勢不可逆轉,原本大片的農田換成拔地而起的樓宇,吳蔚然站在樓下望着天空,忽然感到絕望。
村主任說得沒錯,程郁一直是這樣孤零零一個人,他身如浮萍,飄到哪裏就是哪裏,是吳蔚然沒能留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