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奇遇網”成立第三年,注冊用戶突破三千萬,用戶量和活躍度都超越同期創辦的其他網站,成為互聯網創業大潮中真正“闖”出來的那匹黑馬。
公司內部的慶功宴租下一輛游輪,在海城附近的海面上歡慶。慶功宴上,戚曉寒帶領全體團隊舉杯歡慶。奇遇的初創團隊只有五六個人,根據地就是吳蔚然在海城的城中村租的一套簡陋民居。現在這個團隊的規模擴展到近百人,在海城寸土寸金的CBD租下半層寫字樓作為辦公區。
奇遇被業內戲稱為戚曉寒和吳蔚然的“夫妻店”,他們二人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再加上戚曉寒當時拉攏的幾個同學朋友負責技術研發,共同構成了奇遇的核心。
戚曉寒幹了一杯酒,又滿上一杯,說:“這杯酒我真誠地建議大家都敬給蔚然,這幾年創業的艱辛、遇到的波折、遭遇的困境,說實話,一度連我都很想放棄了,要不是蔚然一開始沒命地開拓市場,後來又不斷地給團隊、給公司提出辛辣中肯的建議、确定方向,我相信奇遇是不會有今天的。三年,三千萬,感謝蔚然。”
吳蔚然沒有推辭,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公司這兩年招了不少新人,放眼望去都是年輕鮮活的面孔,吳蔚然常年跟這些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待在一起,自己的狀态保持很好,但是心态上卻一直覺得自己老了。
公司全體都知道吳蔚然和戚曉寒訂婚多年,但是吳蔚然年輕英俊,現在又有事業有成、潇灑多金的光環加身,還是有不少人懷着仰慕的眼光看他,可吳蔚然眼裏好像看不見任何人,同事們都覺得吳蔚然作為領導脾氣和性格都不錯,員工犯錯也不随意發脾氣,但就是太客氣了,反倒顯得疏離。
吳蔚然總說珍惜創業團隊裏的每一個人,可就是讓人覺得很有距離感。員工們敬他怕他,遠甚于害怕公司真正的創始人、一把手戚曉寒。
喝了些酒,吳蔚然借口酒力不勝,去甲板上吹風,游輪已經駛出海城港口,但是站在甲板上依然能看見遠處星星點點的燈火。夜裏風大,吳蔚然的頭發被吹起來,他趴在護欄上發呆,酒意很快就被吹散了。
戚曉寒很快出來,跟他并肩站在一起,遞給他一杯酒,問:“怎麽不進去跟大家一起玩?員工老說跟你玩不到一起去,都說怕你。”
吳蔚然接過酒杯笑了笑,道:“就是因為怕我,我才出來了,我待在那裏,他們也玩不開。”他頓了頓,又道:“最近一段時間大家也辛苦了,今晚就好好玩吧。”
“講話不要這麽拿腔拿調的。”戚曉寒也笑起來:“我又不是你去見的客戶。”
吳蔚然便說:“你的确不是我的客戶,但你是我的領導、我的上司。”
兩人同時大笑起來,戚曉寒的頭發也被吹亂,她伸手攏好,伏在護欄上頗有些感慨地說:“三年前我真沒想到會有今天,這麽大的規模,這麽多的用戶,我們在你那個老破小出租屋裏吃泡面的時候,好像還是昨天。”
吳蔚然說:“三年,時間本來也不久,也是我們運氣好。”
戚曉寒轉過頭望着吳蔚然,說:“接下來就是繼續擴大規模,争取下半年北上,到時候咱倆就得一南一北,分別坐鎮了。”
幾年的打拼積攢了不少經驗,也越發讓戚曉寒和吳蔚然意識到,海城固然有技術和人口方面的巨大優勢,但只有北上才能接近真正文化和政策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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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拓新市場,重新打穩地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戚曉寒問吳蔚然:“你真的不打算去嗎?沒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了,連我都不行。”
吳蔚然是奇遇真正的開國功臣,奇遇創辦早期的客戶全都是吳蔚然深夜寫完策劃方案,白天一家一家、一個一個談下來的,一開始的大半年奇遇顆粒無收,幾個元老連網費都快要交不起,最後連戚曉寒都想放棄了,只有吳蔚然憋着一股勁給齊遇談到第一個客戶。
所以三年後奇遇想要更上一層樓,就少不了吳蔚然,即便奇遇現在有了一定知名度,但北上時會遇到什麽樣的境況,會有什麽坎坷在前面等着,沒人知道。所以只有吳蔚然去了,戚曉寒才能安心。
吳蔚然明白戚曉寒的心思,北上也的确能給他的工作帶來新的挑戰,沉默了好一會兒,吳蔚然說:“你讓我考慮考慮,過段時間給你答複。”
這些年吳蔚然一直是這樣,他必須要有一個明确的念頭才能支撐他的生活,否則他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麽,方向要放在哪裏。
創辦奇遇的時候戚曉寒同吳蔚然說,這個新網站就讓他們兩人一人選一個字湊在一起,戚曉寒選了自己的姓,吳蔚然沉默了好一會兒,告訴戚曉寒,他選yu,至于是哪個yu,戚曉寒沒問他,對吳蔚然而言,有些事情沒必要拆穿,反倒讓他難受。
從含義上來說,奇遇只有一半屬于吳蔚然,從金錢上來說,奇遇甚至沒有一半是屬于吳蔚然的,但是從價值上來說,奇遇就是吳蔚然的全部。吳蔚然為奇遇付出了自己的全部心血,奇遇是吳蔚然的精神寄托。沒有奇遇,吳蔚然就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裏。
但是吳蔚然總覺得自己不該就這麽離開海城,曾經讓他放下一切來到海城的執念沒能解開,他就不能輕易地離開海城。
戚曉寒明白吳蔚然的心思,道:“好,你好好考慮,我也試着在這段時間努力成長,不然你真的不去,就只能我帶隊頂上。我可不能讓奇遇砸在我的手裏了。”
伏在欄杆上吹了會兒風,戚曉寒又說:“這幾天給你放個假吧,這段時間你太辛苦了,回去以後的客戶也讓我來見見,就當試手了。”
吳蔚然笑道:“哪裏就這麽誇張,還要休息才能行,再說了,你想試手,不得讓我帶着,怎麽還要把我抛下了。”
吳蔚然思維很敏銳,戚曉寒瞞不過他,只好照實告訴他:“回去以後要見的是海源。”對上吳蔚然的眼神,戚曉寒硬着頭皮說:“市場部那邊聯系的,說是海源的領導有意向見面聊聊,今天下午海源那邊給的回饋,出港前市場部剛跟我說完。”
吳蔚然的表情在夜風裏愣了一瞬,而後海風卷走他臉上僵硬的表情,換上他日常的那副笑臉,他說:“我也去吧,這可能是下個季度的重頭客戶。”
戚曉寒不知道吳蔚然和程郁還有翟雁聲之間是什麽情況,她只知道三年前吳蔚然再度聯系自己的時候狀态極為萎靡,幾乎像抱着救命稻草一般看重戚曉寒的創業計劃,只問戚曉寒什麽時候能夠啓動項目,正式開始。
後來奇遇起步時屢遭困境,但吳蔚然在敲定意向客戶時仍然堅持排除海源,海源是海城本地知名企業,財力和影響力都能幫一把艱難起步的奇遇。但吳蔚然堅持說不,戚曉寒隐約能夠理解吳蔚然這種男人的自尊心,所以照顧吳蔚然的自尊,戚曉寒也沒有多打聽過他們之間的事情。
不知道吳蔚然的心态發生了什麽變化,現在居然能夠主動選擇和海源坐下來談方案。大約是奇遇現在已經走上正軌,吳蔚然的姿态也得體而舒展,不再是當年那麽困難窘迫的樣子了。
和海源的見面定在第二天下午,清早游輪靠岸,吳蔚然從碼頭開着自己的車回家。去年他在海城買了屬于自己的房子,不遠不近的地段,不大不小的戶型,比起浮誇高調的互聯網行業新貴們,吳蔚然顯然低調得多。
不過吳蔚然現在的身價也不算低了,年輕是吳蔚然極大的加分項,但是跟戚曉寒已經訂婚的狀态又打消了許多客戶對他過于年輕是否靠譜的懷疑。這些年,已經訂婚的狀态讓他和戚曉寒都享受了諸多便利,也的确吃到了一些紅利。比如“奇遇”的異軍突起,就少不了業內對“夫妻店”身份的關注,越是關注,奇遇也就越是水漲船高。
吳蔚然回到家裏洗了澡,準備補個覺。這幾年他一心撲在奇遇上,工作的時間比睡覺的時間多得多,睡眠時間少,睡眠質量也跟着降低,在游輪這種地方,哪怕是再舒适的大床房他也睡不好。
吳蔚然定了鬧鐘,他的助理也會在見面開始前半小時來接他,吳蔚然竟然在太陽升起後拉緊窗簾難得睡了一個好覺,吳蔚然在睡夢裏恍恍惚惚覺得自己有許久沒有睡得這麽踏實了,記憶裏上一次這麽安穩地睡去,好像還是在那個小工廠的時候。
吳蔚然久違地夢見雲城,夢見工廠,冬日裏燒得旺盛的暖氣蒸得整個宿舍裏都暖烘烘的,空氣裏又很幹燥,窗外二十四小時運轉的工廠煙囪排出灰白的煙霧廢氣,廠房在夢裏全都泛着老舊的黃色,牆體斑駁。
吳蔚然轉而又夢見宿舍裏亮着燈的樣子,白熾燈發出昏黃的光,有人站在燈下往宿舍的牆上敲釘子,他背對着吳蔚然,一下一下地鑿着牆壁,然後向吳蔚然伸出手。
“吳蔚然,再給我一顆螺絲。”
吳蔚然愣着沒動,那人便轉過來,嘴角帶着笑,眉頭微微蹙着,感覺有些埋怨的樣子:“想什麽呢?吳蔚然,快點兒呀!晾衣杆我快要撐不住了。”
是程郁。
吳蔚然從夢裏醒來,緩過幾個呼吸,摸了摸眼角,這才觸到一點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