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半年前程郁偷偷跑了的事情當時在翟家掀起軒然大波,倒并非只是因為程郁跑了,而是翟雁聲最終因為程郁跑了而跟喬伊退婚。
喬伊是帶着合約和翟雁聲訂婚的,翟雁聲上門退婚,連合約也不能再作數,可喬伊家的品牌已經在海源旗下的商場籌備進駐的事情,情形一時間陷入兩難,到底是翟雁聲自己選擇退婚,他最終大手一揮,讓喬伊低價進駐商場,算是賠了喬伊這份折損的面子。
事後翟雁聲的智囊團都覺得喬伊是有備而來,她家裏做電子通訊設備,想要跟同類型品牌競争,非得依靠大規模鋪貨不可,而喬伊那邊的資金鏈顯然不足以支撐這麽宏大的設想。
或許她從一開始就沒有想着要和翟雁聲結婚,去威脅翟雁聲的情人也只不過是試試運氣,總之退婚對她而言不過是面子折損,卻實實在在讓自家産品成功低價進駐海源的高端和中端商場,實現了一開始的設想。
但翟雁聲看得很清楚,無論如何,海源和喬伊家裏的合約是有時限的,而跟自己結婚才是最可靠的一道保險。喬伊有一點說的也沒有錯,程郁就好像是翟家的一顆定時炸彈,如果真的結了婚,也可能是翟家和喬家共同的。
燙手山芋扔了便是,這話說起來容易,于翟雁聲而言,卻也沒有那麽容易。至少在程郁這件事上,對翟雁聲而言,放棄比擁有要難得多。
翟雁聲身邊有很多人,男男女女的,總是各有各的盤算才擠到翟雁聲身邊。程郁算是翟雁聲自己去強取豪奪的第一個人,他見着程郁,就有種這人應當非我莫屬的執念,程郁剛走的那段時間翟雁聲從夢中醒來,望見自己床邊平展的被子也會來氣。
程郁在的時候總是無聲無息沒有什麽動靜,但是他離開了,翟雁聲便覺得整個翟家大宅處處都是他留下的痕跡。程郁臨走前只帶走了一些換洗衣物,其他幾乎所有東西他都留在房間裏,有一部分在翟雁聲的房間,有一部分在他自己的房間。
所謂睹物思人總是有道理,翟雁聲看着程郁留下的東西就心裏癢癢。這樣日積月累地看下去,最終做出追到雲城的事情來,雖然并不符合翟雁聲的性格,卻也處于情理之中。況且翟雁聲原本也就是勢在必得的性格。
翟雁聲想着程郁現在回來了,那就前塵往事盡數翻篇,他要對程郁好一點。程郁不愛見翟家那些親戚,那不見就是了。
不光程郁不愛見翟家的親戚,翟雁聲也不愛見,年年過年時節登門,一陣寒暄恭維,聽得翟雁聲耳朵都要起繭子,可他現在是一家之主,裏裏外外少不得他去映襯着。翟家一大家子幾十口人都指望着翟雁聲的能耐吃飯,哪怕一人只說一句奉承話,加起來也夠翟雁聲受的了。
他在廳堂裏同親戚們說着話喝着酒,心思卻已經飄到程郁那邊去。兒童區一陣歡聲笑語,翟雁聲猜程郁一定把小孩子都哄得很好。他總是這樣,溫和,柔軟,而且有耐心。即便是翟寧寧那樣脾氣驕橫傲慢的小孩子,在程郁身邊也滿滿變得活潑可愛,有了許多小孩子應當有的性格。
年夜飯将至尾聲時大部分孩子都已經累了,程郁聽見前廳散席的聲音,知道親戚們都要過來接孩子,于是抱着熟睡的翟寧寧輕手輕腳地上樓了。
翟寧寧有了些分量,但并不很重,窩在程郁懷裏時睡得很香,她蓬松的卷發已經不卷了,軟軟地貼在額頭上,比醒着時那副混世魔王的模樣要柔軟許多。
送客的事情翟雁聲沒有再盯着,陪他們聊了一整晚的家長裏短已經是翟雁聲承受的極限,若是再送到門口,聽他們說些祝福與寄托,那翟雁聲腿都要站酸了。他将這些事都交給家裏的其他人,自己則徑直去了翟寧寧的房間找人。
翟寧寧已經睡着了,程郁伏在床上看她睡覺,翟雁聲推開門時看見程郁的半張臉。房間的燈關了,只有門廳前的一盞小燈亮着,給程郁的側臉勾出一個優美的輪廓。他看起來很憂郁,有種楚楚可憐的勁兒。
Advertisement
但程郁不知道,翟雁聲最喜歡的就是他這股勁兒。看到這樣的程郁,翟雁聲總覺得心裏癢癢的,像隔靴搔癢似的,渾身都是殘酷暴戾的念頭。
程郁聽見響動,轉頭看見翟雁聲進來,輕微地瑟縮了一下,他雖然坐起身,卻向後靠着,想盡力避開翟雁聲。
翟雁聲告誡自己盡量要對程郁溫柔一些,所以看到這樣的程郁,翟雁聲按捺着自己的脾氣,低聲道:“走吧。”
程郁磨磨蹭蹭站起來跟在翟雁聲身後上樓,進了房間以後程郁站在原地,翟雁聲又指揮他:“去洗澡吧。”
程郁洗了澡出來,又木讷地站在客廳裏,翟雁聲看見他的模樣,到底還是忍不住,問:“你這麽拘謹地站在那裏幹什麽?這就是你的家,你随便坐。”
翟雁聲讓程郁去做,程郁莫敢不從,連忙走到沙發邊坐下,翟雁聲又盯着他,問:“幹坐着幹什麽,你想幹什麽都行,以前你在這裏都做什麽?”
問完這話,翟雁聲和程郁同時沉默了。翟雁聲也知道自己這話問得魯莽。程郁來自己房裏還能做什麽,無非就是床上那點事。他跟程郁沒有正經聊過天,但卻正經做過無數次。程郁身體的一點一滴都是翟雁聲調教開發的,他很難完全舍棄這種懷有成就感的心情。
末了翟雁聲大手一揮,道:“行了行了,去睡覺吧。”
程郁如蒙大赦,連忙走到床邊掀開被子躺進去。可他畢竟下午才睡過覺,躺在床上又睡不着,翟雁聲也躺在床上了,他不敢翻來覆去地驚擾翟雁聲,只閉着眼睛裝睡。
裝了一會兒,翟雁聲開口了:“不睡覺,那就說說話吧,程郁,你就沒什麽想要問我的嗎?”
程郁被他拆穿,睜開眼睛,在黑暗裏沉默一瞬,低聲問:“我們什麽時候回雲城?”
翟雁聲氣極反笑,道:“我以為你會問我這半年過得好不好,結果你就這麽急着回那個鬼地方去?”
程郁沒有說話,翟雁聲也沒有說話,最終還是程郁先拗不過,打破了兩人的僵持,他說:“我初六就要上班了,初四回去的話,初五還能休息一天。”
翟雁聲的聲音本就低沉,在夜裏就顯得更加深沉,帶着化不開也說不清的情緒:“你急着回去,是惦記着那份工作,還是惦記着那裏的人呢?”
程郁心頭大震,他慌得不得了,連話也不敢接,怕自己因此說錯了話。可翟雁聲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他心裏已經有答案了。翟雁聲平靜而冷淡地說:“程郁,你的心已經跑了。”
·
程郁第二天就被翟家的管家阿姨請到了一樓他自己的房間,翟雁聲出門拜年了,翟家二老又不見客,家裏沒什麽人,管家阿姨幫他換了新的床具,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絮絮叨叨地說話。
“小程先生,這半年你不在,你用的東西先生都沒讓碰,自然也不能洗,所以這都給您換上新的幹淨的。至于這換下來的,待會兒就能去洗掉了。”
程郁幫着她抻床單,道:“實在是麻煩您了。”
管家阿姨笑起來:“這都不算什麽,小程先生,您不在的時候先生常來這房間待着,有時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有時晚上幹脆睡在這兒,所以我們也時常打掃着。這房間啊,打掃得再頻繁也還是冷清,非得有人住了才有人氣兒。”
程郁更加手足無措,匆忙謝過之後才頹然地坐在床上。翟雁聲将他從樓上趕下來,又讓管家阿姨告訴自己他都是怎麽度過這幾個月的,這打一棍子給顆甜棗的招式向來是翟雁聲的絕學,用起來自然也得心應手,讓程郁原本平靜的情緒又起了些波瀾。
一樓的景致完全沒有三樓的好,程郁幹坐了一會兒,房間門又被敲響,他去開了門,發覺是翟寧寧,她小小的身影站在門前,充當了傳話筒的角色。翟家二老要見他,程郁連忙跟着翟寧寧一起去了。
翟家二老正在客廳等他,見他過來,道:“程郁,咱們一起去後邊走走吧。”
翟寧寧被留在家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本以為自己老老實實做傳話筒,這大過年的有意思的事兒就能捎上她一份兒,沒成想還是沒人帶她,于是她只好氣惱地躺在沙發上獨自生悶氣。
翟家大宅的主體建築後面是一片物業自帶的花園,被翟廉佑開辟出來建成蔬菜大棚,但是再往外,就是廣闊的城南風景區。站在地勢最佳的位置,放目遠眺,美景盡收眼底,哪怕在大年初一的時節随便走走,也是一派山高水遠之景。
“小程,你走了,我不奇怪,但你回來,我也不奇怪,一則呢,我覺得我還算能看透些你的心思,二來,我也了解雁聲。所以你如果有什麽委屈的地方,就直說。”
這話是翟廉佑說的,據說他年輕時一樣殺伐果斷,海源算翟家祖産,但之後經歷時代變革,到他這一代,想要東山再起很難,只能白手起家。盡管如此他還是為海源奠定了身後穩固的地基,自然這也并非全數來自祖上一串的聰明腦袋,更重要的還是他足夠果決狠厲。反倒是這幾年退了,他脾氣越來越和善了。
但程郁還是怕他,他跟在翟廉佑身後,半垂着頭,翟廉佑沒等到他的回答,轉過頭便看見他這副模樣。翟廉佑又道:“程郁,你有什麽想法,不論是出于畏懼還是其他別的原因,你不說,雁聲就會永遠以為這都在你的承受範圍內。你只有說了,他才能明白。”
他們站的地方很空曠,視野也很開闊,海城空氣清新,擡眼就是碧藍如洗的天空,這一天日頭也很好,暖烘烘的,卻不刺眼。
看見程郁始終沒有開口,翟廉佑嘆了一口氣,說:“程郁,雁聲喜歡你,但他喜歡的不是那個法子,你走之前我看着,似乎是你的情意比他的情意要深厚一些,現在你回來了,卻變成他在一頭熱了。”
程郁吓了一跳,連忙擺手,說:“沒有,沒有的事。”
他心頭被方才“雁聲喜歡你”這幾個字砸得七零八落,連沒有是什麽都說不清楚,可翟廉佑不會誤會,他搖搖頭,說:“你在家裏安心待幾天吧,雁聲那裏,我會幫你勸勸他的。”
※※※※※※※※※※※※※※※※※※※※
不然把小程和翟雁聲以前的事放在番外裏寫吧,正文裏就穿插一些好了,還是走主線劇情吳蔚然vs翟雁聲比較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