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的手，微微顫抖

第19章 血色水泥

這頓飯的氛圍異常沉重。

老玩家們似乎是對某種情況約定成俗，大家彼此心知肚明，看破卻不說破。唯二的新人沈卯卯和金毛戰戰兢兢地縮在小樓身旁，懇求大佬的庇佑。

吃完飯後，工頭再次出現了。他有些急切，催促着玩家們快點去幹活：“我去池塘那邊看了一下，高度已經夠了，現在就差封頂。你們動作麻利點，在上面鋪好石板。我已經把水泥車開過去了，等鋪完石板之後就用水泥把所有的縫隙都塗上，懂嗎？”

雲勝進問道：“工頭，頂上又沒有鋼筋，怎麽鋪石板？”

工頭像是沒聽見，說道：“快點去幹活吧，別磨蹭！”

照例其他人去上工，嚴楠和沈卯卯洗碗。

嚴楠嫌棄和一個聾子交流太費勁，也不出聲嘲諷了；沈卯卯更不想和她交流。兩人沉默着做完一切，一前一後走向池塘。

池塘邊上的磚已經有一人高了，沈卯卯确信自己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很難爬到牆頭上去。磚牆不遠處還停了一輛水泥攪拌罐車。

沈卯卯從手腳架趴到頂上，也沒問她們為什麽不搬磚改鋪石板了，別人做什麽她就跟着學什麽。

這個鋪水泥板和摞磚頭是同一種操作。可能是游戲考慮到玩家們沒有搬磚經驗，所以只需要他們把石板放在磚頭上或者與其他石板拼接，就能把石板固定好，人踩在上面都沒問題。

這也太不科學了。

按照現在的趨勢來看，工頭是打算把這個小池塘完全封死——沒聽說過誰家小區中心要有這麽一個全封閉的圍牆。再結合昨天晚上池塘裏的異變，工頭恐怕是知道些什麽所以才做出這個決定的。

水天一色小區失去了“水”，說起來就有些怪怪的了。

小樓鋪到她身邊，在她面前寫了一個【慢點幹】。

沈卯卯剛想問為什麽，就被她用髒手捂住了嘴。

“呸呸呸……”她推開小樓，小聲地呸了幾下。

小樓指指她左手邊的方向。

她扭頭一看，發現那邊帶着個安全帽埋頭苦幹的人居然是工頭！

之前她沒細瞅，也沒數工地上有幾個人，這才沒發現混跡于玩家中的工頭。

工頭帶着黃色的安全帽，兢兢業業地鋪石板，比誰都認真，頭也不擡，很快就鋪好了一小排。看來他真的很着急，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

到了下午再上工的時候，石板已經從外向裏鋪了一半。

工頭發動攪拌水泥的罐車，一大堆紅色的水泥傾瀉而出，散發着刺鼻的腥味。

“我草！”沈卯卯差點從手腳架上掉下去。

倒了一會兒，攪拌機裏突然傳來了“咔嚓咔嚓”的聲音，裝水泥的大罐子停止了運行。

工頭從車上跳下來，踹了一腳車屁股，水泥罐輕輕顫動，還是沒能再轉起來。

罐內的聲音震得金毛牙酸。他縮在沈卯卯和小樓後面，低聲喃喃道：“裏面的……”

話還沒說完，工頭就一指彬子：“你小子，過來幫我看下！”

現在可沒有個龍哥替他出頭了，彬子慌亂地說道：“我不會！”

工頭道：“不用你會，你過來看一眼就行，趕緊的。”

彬子不情不願地爬下手腳架，其他人也都站在石板上注視着他。

工頭讓他爬到水泥罐頂上，打開上方的人孔看看裏面出了什麽故障。

彬子無助地看向四周，沒有人能幫助他，也沒有人願意幫助他。他憤恨地啐了一口，似乎是因此記恨上了其他人。

小樓不屑地勾起了嘴角，對他的仇視不以為意。

他一點一點地爬到最高處，雙手顫抖着把人孔蓋打開，探頭往裏一看。

觸目驚心的紅色灼傷了他的眼睛，腥臭的味道令他無法呼吸。水泥罐內部已經是一片血色，平整的紅色切面上，冒出了六個人形的突起，其中一個卡在了內部風扇中間。也正是因此，水泥罐才停止了運轉。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趕緊把頭縮回來，跪坐在水泥罐上對着工頭大喊道：“裏面有東西！卡住了……”

工頭：“那你把東西弄出來！”

“我不行……我不弄！”說着就要從罐車上跳下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雙沾滿血紅色水泥的手從人孔中伸了出來，一把拽住彬子的腿，直接把他抓進了水泥罐裏。

一切只發生在一瞬間，其他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嘭”的一聲，水泥罐上的人孔自動關閉，重新轉動了起來。從裏面傳出來一聲凄厲的尖叫，聲音大到沈卯卯都能聽清。

工頭坐在駕駛室高興地大喊：“動了動了！”說着推開開關，繼續向下傾倒血紅色的水泥。

“操！”沈卯卯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麽直接啓動了水泥罐車。

其他人對此不以為意，冷眼看着水泥罐一下一下地轉動。每轉動一圈都會有一聲慘叫傳出來。

沈卯卯握緊了拳頭，想要出聲阻止喪心病狂的工頭，卻悲哀地發現自己沒有足夠的勇氣。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身體因為繃得太緊而發顫，腳下如同生了根，無論如何做心理建設都邁不出去一步。

小樓看了她一眼，三下五除二地從手腳架上跳下去，走到車的左邊拉開了駕駛室的門，張口就道：“關了！”

工頭轉頭看向她，目光陰測測的：“裏面的人多了，每個你都要管嗎？要不然你替他進去？”

小樓絲毫不怕，冷冰冰地再次重複道：“立刻關掉！”

沈卯卯感動得要哭出來！

小樓并不是多管閑事的性格，她願意出聲，只能是看出來了她的糾結與恐懼，主動替她做出她不敢做的事！

她趕緊跟着爬下去，金毛也從手腳架上跳了下來。兩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小樓身邊，如同最忠心的左右護法。

工頭罵罵咧咧地說了兩句髒話，重新把開關拉了下來。

水泥罐內的叫聲戛然而止，小樓一推金毛：“去，上去看看人還活着麽。”

金毛：“QAQ怎麽又是我？！”

小樓道：“放心吧，我們會抓着你的。”

金毛膽小，但勝在聽話。即使他很害怕，但還是選擇相信小樓，顫顫巍巍地爬上了水泥罐頂。

小樓後腳跟着上去，沈卯卯也想往上爬，卻被她拒絕了。她指指自己的腿，沈卯卯福至心靈，在下面抱住她的一條腿。

準備妥當後，金毛小心翼翼地打開人孔蓋子，鼓起勇氣往裏一看，然後又怪叫着擡起了頭。

小樓問他：“怎麽？”

金毛答道：“裏面有七具屍體……”

失蹤的另外六個人原來都在這裏。最開始的大娘、眼鏡、雪花、龍哥、羅興邦、衛固，再加上最後的彬子，滿滿當當的，還挺擠。

确定裏面的人都沒救了之後，金毛膽戰心驚地從車上蹦下來，直到他雙腳平安接觸土地，罐子裏的東西也沒像剛才抓彬子那樣伸手把他抓進去。

工頭嘟囔道：“多此一舉，耽誤我時間……”說着再次啓動機器。

沈卯卯氣得想揍他一頓，她小聲問小樓：“能毆打npc嗎？”

小樓在她手心寫：【別作死。】

行了，知道不能了。

明明比之前還多了個人，但水泥罐這回完全沒卡，順場地轉着圈把水泥倒了出來。

沈卯卯有些于心不忍，偏過頭去不看這個場面。

嚴楠冷笑：“沒想到參加游戲的人裏還有個大聖母，真是難得。”

小樓目光冷冰冰地在她臉上走了一圈，然後又回到沈卯卯身上。

工頭道：“行了，快點把水泥塗在牆上，每個縫隙都要塗好，千萬別漏氣。”

剩下四個人忍着惡心與恐懼，拿着水泥砌子照做。

沈卯卯看着他們的動作，心裏湧上來了一陣悲哀。

如果這個游戲的目的是消磨人性的話，那麽它已經做到了。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小樓：“樓姐……我不想做了……”她真的下不去手。

小樓思考了幾秒鐘，帶着她從手腳架上下來，理直氣壯地對工頭說：“我們不幹了！”

工頭急了：“沒有你們這樣幹活的！你們還想不想要工錢了？！”

小樓道：“工錢我們可以不要，但是石信，你的把柄還在我手裏握着呢。”

工頭面色一白，神情恍惚了一瞬。他瞪大眼睛，像是透過小樓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

即使那個人已經死了，但他帶給他的恐懼卻絲毫沒有減少。

小樓不再管他有什麽反應，拉着沈卯卯的手帶她離開了池塘。

“欸！你們等等我！”金毛從手腳架上跳下來，連跑帶爬地攆上她們兩個。

工頭被他這一嗓子喚醒，看向剩下的四個人，突然很民主地問道：“你們也要離開嗎？”

雲勝進沉默了。他看了眼身旁對他滿眼信任的妻子，又看了看關系破裂的北鬥和面無表情的冷冰冰，咬牙道：“我們留下來。”

另外兩個男人沒有反駁，算是默認了。

游戲的第一條規矩，就是不能直接拒絕npc，否則會遭受到很強烈的反噬。他們也猜測出這個副本裏的指引人工頭不是什麽好東西，或許他們的選擇是在助纣為虐……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氣打破陳規，游走于刀尖，去搏那個生死一線。

炙熱的陽光很快就将他們塗抹上去的水泥曬幹，血腥味也因此淡了不少。血色水泥引來了不少蒼蠅蚊子，在他們周圍嗡嗡亂叫。即使在明亮的陽光下，也有腐朽而卑劣的植物慢慢漚臭。

……

另一邊的沈卯卯：“樓姐霸氣！那我們接下來幹什麽？！”

小樓笑笑，特意貼着她的耳朵大聲告訴她：“必須在明天天亮之前找到出口！否則我們都要死！”

沈卯卯：“？？那你說得那麽有底氣？！”握草我現在回去來得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