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剛剛過六點的天像是被人為潑了墨水的布,一下子黑了下去。
老郭心裏泛起了一絲不安有點摸不着頭腦的嘀咕,“乖乖七月的天啊,咋可能黑的這麽早呢?活見鬼。”
他開着自己那輛濺了一轱辘泥的出租車,穩穩當當的駛上了高速口,并不知道坐在後排的客人在聽見他那句“活見鬼”時,身子抖了抖。
老郭透過後視鏡瞥見了那位坐在後座,雙手捏住神情緊繃的客人。
那是一個皮相極其出衆的青年,膚白勝雪一雙含情脈脈的桃花眼局促不安的望着窗外,密而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好似掃在了人的心上。
明明是高溫的酷暑,那人卻穿着長袖長褲并将外套的拉鏈拉到了最上面,只露出一個精致漂亮的下巴,頭上扣着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遮掩去了大半英俊的臉。
老郭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他總覺得這個青年渾身上下透着一股讓人不舒服的氣息,好像他再多看一眼就喘不過氣來一樣。
這麽熱的天,那人不僅沒有出汗甚至還雙手環臂的摟緊懷裏的背包,他對這個人是誰,做了什麽并不感興趣,他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把人送到江陵區就算完成了任務。
他們上了高速沒走一會兒車流分散開來,不像往常一樣堵車堵的比較厲害。
這個點是下班高分期,他時常拉人自然曉得耗時又耗油,但這個年輕人說他可以多給兩百的油費。
所以老郭并不知道,就是這麽一點小貪心,差點讓他送掉了半條命。
宋承眼睛目不轉睛的盯着窗戶外,看着那飛速倒退的景象高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
他看不了多久就會神經質的猛的轉過頭看向司機,再轉頭看向自己的身後,好似這個狹仄的空間會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人一樣。
他的舉動惹來了司機一個古怪的白眼,宋承卻像沒看見一樣依舊緊緊盯着窗外。
車越來越少了,直到他們超過最後一輛本田,這寬敞的高速公路上再也看不見任何其他的車輛了。
宋承無聲的收縮了瞳孔,心裏的擔憂和驚恐像蟲子一樣,密密麻麻的啃咬着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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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見父母的路程連一半都走不到,令人神經衰弱的事情毫無懸念的再次發生了。
這注定沒有結局的逃跑有着相似的經歷,而這一切的起因只不過是因為家裏的衣櫥裏,懸挂着的那件惹人發毛的人皮外衣而已。
就在這時老郭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咒罵,宋承條件反射的轉過頭看向他。
“他娘的什麽情況,起、起霧了?”司機降低了車速,不安的問道:“哎小夥子,你、你看路上的車怎麽都沒了?”
此刻無端而來的霧氣從兩側種植的環保樹叢裏湧來,像是要吞噬道路的白色怪物張牙舞爪的滾來,頃刻間便将樹木掩蓋在了身後。
黑幕沉沉壓的人胸腔裏的空氣也變得稀薄,老郭握着方向盤的手沁出了汗。
不應該啊,這不應該啊!七月的天黑的這麽早就罷了,還下起了不知從哪兒來的大霧。
最令人慌張的是,他們這輛車好像走在冥路之上的一抹幽靈,再也看不見任何其他的車輛,除了風剮蹭着玻璃的聲音寂靜的可怕。
“別降低車速!”那坐在後座上的青年急迫的開口,聲音帶着一股冷清暗啞的色調。
“我操不是,我也不想開慢啊。”老郭急了甚至冒出了一串南京話,“這麽大滴霧怎麽開哦?歇逼!”
宋承無聲的收緊了握着背包的手,他甚至都來不及解釋只是盡量調整呼吸道:“把車速開到最大,相信我這路上除了你和我不會有第二輛車了。”
老郭聽了他這句話整個人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整個人像一只炸了毛的貓。
相信你?你他娘的皮猴子說的什麽話?這種時候他也不想相信好麽!
老郭不敢冒這個風險,但是當他看見一抹慘白的影子站在霧中扭曲着向他招手時,身子猛的一哆嗦腳踩着油門車速一下子飙到了一百五。
“他、他媽的,剛剛是什麽東西?”老郭的冷汗下來了,那影子又細又長隐藏在霧中看上去好似沒有實體一樣。
但是在彌漫開來的白色大霧中,還能以顏色勝出讓人一眼就看到的東西,總歸不是一個正常的人類。
宋承也看到了那一幕原本皮膚就白這下變的更白了,老郭瞄了一眼後視鏡,又是驚的一頭冷汗。
等不到青年的回答,老郭顫抖着聲音又開口道:“不行不行,我感覺要出事,咱們掉頭。”
大不了這錢他不賺了,真他娘的倒黴,老郭咒罵。
就在他想掉頭的時候青年出聲了,語氣苦澀中夾雜着一絲無奈。
“別掉頭,咱們出不去了。”
老郭剛想爆一句粗口,誰知道冷不丁的又瞥見了那出現在路旁細長慘白的影子。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總覺得那影子比第一次見的時候清晰了不少,最起碼他能看見除慘白之外的一抹黑色。
好像是頭發。老郭心裏一沉,這下心裏也有數了,他們遇到了鬼打牆,就在這迷了霧的高速上鬼打牆!
“現在怎麽辦……”他心裏千言萬語驚恐的話都只化成了這一句,時間緊迫他們已然第三次與那影子擦過。
這一次宋承看清了那東西的輪廓,是一個長相變形了的女人,披散着頭發站在霧裏沖他們招攬着手。
它想上車。
宋承驚的一身的汗,當他意識到這一點時,那抹影子再次出現在了他們的面前,時間比上一次縮短了不知多少倍。
這一次老郭吓的哇哇大叫,那東西更清晰更明了,以至于他看見那女鬼慘白的臉上并沒有具體的五官,嘴巴的位置是一個空蕩蕩的黑洞,令人毛骨悚然。
而它的手反向生長奇異的長,揮舞之間老郭都覺得那慘白的手能觸碰到他的車子,盡管他将油門踩到底踩的死死的但依舊無濟于事。
“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啊!!”老郭吼道,“這、這東西你招來的吧?老子開了二十幾年的車從來沒遇到這種情況!”
老郭以前幹過貨車司機常常跑夜路,黑漆麻烏除了車燈照到的地方是清晰的其他都是鬼影綽綽,運氣不好時還會撞到流浪的貓狗。
他也從來沒有怕過,可今天在這漆黑一片打了車燈都照不出前方路況的公路上,頭皮發麻。
怎麽今兒這麽倒黴啊,他差點就要在這模樣不過二十出頭的青年面前哀嚎,邊喊邊淌眼淚水的那種。
宋承咬了咬毫無血色的唇,突然後悔自己做了這樣一個自尋死路的決定。
與其被陌生的鬼吃掉,不如便宜了那折磨他已久的丈夫,最起碼鄭嚴序長相斯文俊美,想來吃相不會比面前的女鬼差。
“我也沒辦法啊……不過你放心,它們是沖我來的你不一定有事。”宋承真誠道。
司機聽完心肌梗塞,他麻木的看着再次從他們車前滑過的女鬼,那眼睛位置上兩個空洞洞的窟窿對準了他的臉,大股大股的血從窟窿裏湧出染污了白色的裙子又惡心又驚悚。
“媽、媽的,人形噴泉啊,操!”老郭抖着嘴唇念叨着,整個人像一張拉滿要斷的弓。
這時低着頭一直在掏東西的宋承終于摸出了一樣東西,他将一串系着數枚獠牙的項鏈遞給了老郭。
“這什麽東西?”老郭一把抓過抖着手戴上了脖子,那項鏈冰涼卻驅散了不少寒氣。
自從上了高速車內的溫度就一直變的很低,就算老郭關了制冷空調,那股侵入骨髓的陰冷一刻都沒有散過。
只不過兩人一直處于緊繃的情緒之中,除了接受視覺和聽覺的神經還在工作以外,其他的早已吓癱了。
“狗牙,可以辟邪。”宋承快速解釋道,就在這時前面再次出現了那道影子,只不過此刻那影子已然變成了血紅色,甩在空中舞動的手也越來越長,長到就要落在地上形成一個爬行的怪物。
眼見着車子就要再次擦過那女鬼,兩人的心猛的提起快要從口中吐出時,“碰”的一聲擋風玻璃發出悶響。
宋承猛的轉過頭來,瞥見令人驚悚的一幕。
一張布滿血色的鬼臉緊緊貼在窗戶上,那張越張越大的嘴不斷的噴湧出粘稠的液體,宋承隔着一層玻璃,都能聞到那股酸臭作嘔的味道。
擋風玻璃發出“咯吱”一聲車身猛的發震,老郭在霧氣中無聲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巴在自己車蓋上的女鬼像一只巨大變形的蜘蛛,手腳牢牢的抓住了車皮。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以至于老郭心髒受到了劇烈的沖擊,他的雙手不受控制的猛打方向盤,“砰”的一聲車子撞在了路樁上發出悶響。
玻璃裂開細細密密的像是蜘蛛的網,老郭顫抖的手剛剛握上門把手,來不及打開便眼見着那長反的鬼手,宛如一條毒蛇閃電般刺破玻璃向他襲來。
宋承愣愣的坐在後座上無路可退,面前的車窗玻璃像融化的膠體一般被血色的液體腐蝕,那張鬼臉發出一聲漏風的嘶吼一點點的探了進來。
“滴答滴答”的紅色液體從那空洞中流出好似女鬼的口水,宋承緊握住手中的五帝錢,耳邊盡是老郭喘不過氣的嘶啞聲。
他咬咬牙猛的撲到老郭的座椅上,五帝錢在觸碰到鬼手的一剎那溢出了一絲金氣,這一絲金氣像是炙熱的火焰,瞬間逼退了那只陰冷的鬼爪。
宋承松了一口氣,然而還沒等他回頭心髒處傳來了尖銳的刺痛,他面色僵硬的低下頭看見自己白色的外套浸染了暗紅色的鮮血。
他大爺的又來。宋承被劇痛襲擊暈過去的剎那,發出不甘心的感嘆。
女鬼的手勒住青年的脖子,沒完沒了的液體将那張俊秀的臉沾染的斑駁一片,它因興奮更加扭曲的臉和越發長的手腳,将這狹窄的空間塞的滿滿當當。
心髒随着鬼手的拉扯而劇烈的跳動,大量的血從宋承的胸腔溢出,而他卻陷入一片死寂。
就在這時暈厥在座椅上的司機老郭突然猛的坐起,一雙吊稍眼閃過詭異且寒冷的淡金色光芒,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轉身看向了那在接觸青年血液後越發離譜的東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下一秒伸手的剎那虛空逐漸扭曲,女鬼的頭發被其牢牢抓住,發出驚恐模糊的尖叫。
大股大股的黑氣争先恐後的想要逃逸,然而卻被耀眼的金光籠罩之下劇烈翻湧,成了一片血海。
等到尖銳的嘶吼歸于平靜,道路上的霧氣也盡數退去,露出真實确切的世界。
公路上刺耳的喇叭聲起此彼伏,在這浮躁的大夏天格外考驗人的意志力。
就在有人耐不住性子破口大罵下車觀看時,一位穿着時髦的女士目瞪口呆的站在那輛差點被撞報廢的出租車旁,看向車內。
這輛突然發瘋撞上來的出租車司機昏迷于一旁,後座之上一位面色俊美神情冷峻的男人懷抱着渾身是血的青年。
而在那男人的身後是還未散去的女鬼,開膛破肚幹癟宛如死屍的軀殼,于是他得以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