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困惑
點完了菜,鍋子端上來之前,孟澤帶着裴裴去洗手。
雷雷趁着這個間隙,大概和肖陌解釋了幾句自己這段時間裏了解到的情況。
孟澤大概是在一年前開始在北京進行精神和記憶方面的複健治療的,在此之前,他的身體狀況非常糟糕,因而不得不輾轉了很多城市進行身體機能上的治療和恢複。
一年前,當身體狀況終于穩定下來之後,孟澤慢慢意識到,自己的某部分記憶出現了缺失,在嘗試自我修複無果之後,他最終定居北京,開始向專業的力量尋求幫助。
“所以,肖總……孟總現在的狀态,你得耐心點,無論如何,他還活着不是麽?”
雷雷詞不達意地勸說着,想到孟澤身邊忽然多出來的那個小男孩裴裴,自己也有點心虛起來:”之前沒提前和你說這事,我也是擔心着會不會是認錯了人……畢竟,我沒有想過,孟總他還活着,還多了個兒子……”
“我明白,雷雷,你不用解釋……”
乘着孟澤離開的這段時間,肖陌也已經平靜了下來——當年的噩耗來得太過突然,面對慘烈的消息和哭得聲嘶力竭的孟家二老,他的腦子裏只是一片空白。
等他終于回過神來,擺脫孟家那邊的阻撓,找到車禍後收容病人的醫院時,孟澤已經不在了。
“我兒子是被你害死的!如果不是你,我兒子原本是喜歡女人的……”
“不是因為你,我兒子不會死不認錯,不會被他爸打了以後在家門口跪了一夜,還第二天堅持要回S城……我兒子才30多歲,都還沒有留個孫子給我,就被你給害死了……你還有臉來這裏找他?”
這是孟家媽媽在他找上門後丢給他的最後幾句話。
這個曾經滿臉笑容地做菜給他吃,交代着他要好好幫着照顧自己的老太太,最終将他視作洪水猛獸一樣一邊詛咒着一邊推出了家門。
他和孟澤之間再是親密,卻從來都不曾有過一個正式的名分。
所以,他被理所當然地被公衆,被孟家所有的親友排斥在外。
他甚至連保留一件孟澤車禍現場遺物的資格都沒有,最後,只能用對方的一件襯衫入了殓再接下來,就是他渾渾噩噩,半夢半醒般活着的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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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澤把香菇,蘿蔔,青筍和豆芽之類的蔬菜撈起來,先在盤子裏把熱氣晾幹淨,再耐性極好地一塊塊地夾到裴裴的小碗裏。
“對了,雷雷你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情和我說麽?”他忙活了半天,終于放下了筷子,有點抱歉地朝着雷雷笑了笑:”一會我還有點事……要不我們現在說?”
雷雷低着頭,卷着碗裏的粉條絲兒:”其實……也沒有什麽特別重要的事,我就是想……想介紹肖總給你認識認識。”
“就這樣?”
孟澤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沖着肖陌舉了舉杯,笑得一臉客氣:”肖總,幸會了!”
幾個人再無他話,在一片沉默中吃到最後,肖陌伸手買了單,跟在孟澤和裴裴的身後,走了一段路。
眼看着孟澤拿出車鑰匙準備取車,他上前幾步攔了攔:”孟澤,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孟澤想了一下,蹲下身來拍了拍裴裴的臉:”裴裴乖,先去和雷雷哥哥玩一下,爸爸一會在帶你回家好不好?”
然後他打開車門,沖着肖陌點了點頭:”肖總有什麽話,上車說好了。”
肖陌跟着對方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卻始終低着頭,沒有開口孟澤掏了只煙出來點燃,安靜地抽了一會:”肖總有話就說吧,我一會還有點事。”
肖陌扭過頭看着他煙霧中,略有些模糊的輪廓,聲音有些抖。他說孟澤,如果我告訴你,我們之前認識,你相信麽?
孟澤忽然笑了起來,似乎肖陌的話對他而言,毫不意外。
他一邊抽着煙,一邊神色輕松:”我信……肖總你費了這麽大的陣仗讓雷雷把我約出來,就專門為了說這事,我當然相信!”
肖陌一邊聽他說着肯定地句子,一邊看着他滿臉的嘲諷的表情,忽然就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
他有些尴尬,顫巍巍地上下摸索了一會,像是想到了什麽,掏出錢包,迅速把裏面的照片抽了出來,送到對方眼前:”孟澤……你的照片,這麽多年,我一直……一直帶在身邊……”
孟澤瞄了幾眼,到像是來了精神,一邊彎着嘴角,一邊把臉湊近了些:”所以,肖總還想說什麽?我們之前其實不止是認識而已?我們曾經算是密友?或者有些什麽其他的……關系?”
他最後幾個字的音調刻意壓得很低,似乎已經帶上了某種誘惑的情緒。
肖陌被他一直氣勢淩厲地緊逼着,對方微溫的呼吸已經近在眼前。一瞬間,千思萬緒洶湧而來,讓他理智盡失地狠狠地摟住地方的肩膀,用力地吻了上去。
久違的親密讓兩年的空白瞬間被填滿。
肖陌反複追逐着對方的唇舌,聽着對方有些急促地喘息聲,一時間,幾乎就要落下淚來。
“孟澤……”他伸手探進對方的襯衫,上下撫摸着對方的背脊,在接吻的間隙喃喃傾訴着:”我很想你……”
對方任由他親吻着,臉上挂着的表情始終有些嘲諷。
略有些緊繃的身體始終沒有回應,卻也不曾抗拒他的親熱。
終于,當肖陌的吻順着對方的臉頰最終落向脖頸和鎖骨時,意外的觸感讓他的動作很快停了下來。
已經不再是記憶中細膩平滑的肌膚。
借着車外淺淺的月光,他看到了對方領口敞開的地方,是一片讓人觸目驚心的斑駁痕跡。
“肖總你……不需要再繼續了?”
孟澤還是一臉淡然無謂的笑容,只是慢慢伸手将幾分鐘前被對方解開的襯衫領口重新系緊:”我本來以為,作為一個男人,你編完這個故事,多少能撐得久一點……至少之前我遇到過幾個女人忍到了幫我脫完上衣……”
他像是想起了什麽有趣的事,笑容更大了一些:”還有照片什麽的……肖總也處理得太不專業了。之前可是有人拿出過所謂的定婚照,讓我還花了點時間認真的考慮了很久……”
他終于把衣衫整理好,即使是有些發悶的天氣裏,也把襯衫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顆,那一刻,他又是那副嚴謹冷漠得近乎于禁欲的姿态,把所有的感情和傷痕都掩藏得一絲不露。
“肖陌……我不清楚你大費周折的找到我有什麽目的,現在的我也不想探究那麽多。你如果有什麽利益上的企圖,大可正大光明的來找我,把雷雷那麽個小孩子也牽連進來……未免就太下作了。”
他說到這裏,擡起眼睛,看着不遠處拉着雷雷的手蹦蹦跳跳走近的裴裴,忽然還是覺得有些難受。
他知道自己遭遇變故,缺失了記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但讓他始料未及的是,他身邊最親的家人,卻利用着這段缺失試圖營造出一段扭曲的歷史。
曾經,在他身體康複的階段,在家人的介紹中,他見過了所謂的失憶前的女友。
對方坐在他的床頭很害羞的給他削蘋果,一起看所謂的”訂婚照”時,他雖然有些茫然,卻也認真想過,或許自己真的曾經認真地愛過這個女孩子。
然後他們相處,交談,不時聊起所謂的”過去的事”。
再後來,牽手,接吻,也逐漸變得順理成章。
一直到某個夜裏,兩人都有些情不自禁,親熱了許久之後,滾上了床。
在孟澤情潮湧動,脫下衣服的瞬間,試圖和對方做、愛的瞬間,對方卻驟然尖叫出聲。
猶如一盆冷水從頭淋下。
從對方驚恐的眼神裏,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重傷之後的身體上那些斑駁的傷痕是多麽可怖。
也就在那個夜裏,驚慌失措的女孩第一次向他說出了實情——所謂的失憶前的女友,不過是家人為他安排的一個結婚生子的托詞。女孩對他一直很有好感,并不介意成為整場謊言的一部分,但是到了最後,卻終于敵不過做、愛時候需要面對的赤、裸、裸的現實。
孟澤在憤怒之餘開始起了疑心,他不懂為什麽對他關愛有加的家人要刻意隐瞞他的過去。
再後來,孟澤無意中聽到了父母在卧室裏的對話。
年紀已經有些大了的父親啞着嗓子說:”蔓麗啊,如果兒子真的喜歡男人的話,你也就別再瞎折騰給他找什麽媳婦了,由着他去吧。他都已經這樣了,能有個人陪着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好。”
孟澤在一片震驚之中,開始明白父母會對他有所欺瞞的原因。
大概是母親終于妥協了,他的社交圈裏開始有各色長相好看,笑容甜美的男孩或者男人出沒——他們或者撒嬌賣乖,或者文質彬彬,對着孟澤都是頗有好感的樣子。
孟澤孤單了太久,身處北京又絲毫找不到有關往事的源頭,他既然把家人欺瞞他的症結定位在了自己的性向上,倒也嘗試着和其中一些個開始交往。
其中有一個年近40的男人,對孟澤一直頗為照顧的樣子,孟澤和他相處了一段時間,到也覺得還算不錯。直至關系發展到了身體接觸的那一步。
孟澤覺得有些勉強,再加上身體不适,有些抱歉的表示了拒絕。
但對方已經被欲望燒昏了頭,捏着他的下巴,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那一瞬,對方那些斯文有禮的面具全部被撕下,全無半點憐惜的粗暴讓孟澤感到格外陌生。
“你他媽的以為自己很精貴?要不是看在你爸在北京還有點人脈,有點生意可以談,誰他媽要伺候你這麽久?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什麽樣子……我摸着都會做噩夢好麽?”
最終被拒絕掉的男人摔門而出的時候惡狠狠地抛下了這麽幾句話,那個夜晚,孟澤坐在酒店的陽臺上抽完了整整一盒煙。
他有些焦急,也有些沮喪。
在這樣接踵而來的欺騙和打擊裏,他已經不知道自己還能再相信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