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這些年沈霓君對兄妹倆多般照料親近,遠的不說, 就是沈南念的升遷, 沈家在權貴圈裏仍有的幾分體面, 皆因沈霓君全力幫扶!何況她又是嫡親的堂姐, 她和兄妹倆同宗同族,同氣連枝,古代的宗族影響力遠非現代可比,兩邊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沈霓君若是死了, 沈家又能落下什麽好?!
沈語遲緊緊攥住沈霓君的手腕, 有些驚慌地倒退了一步, 整個人便踩入了水裏。
現在周遭沒有旁人, 裴青臨甚至不用親自動手,只要不救沈霓君,她昏迷中沉在水裏, 就會死的幹幹淨淨,他心下一動, 又看了眼沈語遲的反應,不由眯了眯眼, 面色微寒。
她竭力穩住心神, 一邊保持着拉拽沈霓君的動作,努力把她的頭托起來,不讓她被水嗆到,一邊沉聲道:“先生, 沈側妃是我堂姐。”
裴青臨仍站在岸邊,卻不見他有下一步舉動:“若我讓大娘子放手呢?”
沈語遲臉色白了白:“先生...”她心念急轉:“縱沈貴妃開罪過你,但沈貴妃已經死了,側妃從未待你如何啊!”
“ ...這世上死的人,無辜的總比不無辜的多些。”他淡漠地看她被水沖的一身狼狽:“要怪就怪...她是那個女人的親妹妹。”
沈語遲慌了神,她沒想到裴青臨竟憎恨沈側妃到如此地步,連她嫡親都不願放過!
她大概是慌急之下福至心靈:“不不不,你仔細想想,沈側妃身邊伺候的侍女太監一大堆,她卻昏迷中被驚馬馱着,突然出現在這裏,這事兒肯定大有蹊跷啊!你若是現在對她不利,保不齊就要踩進哪個圈套裏,這不是明智之舉!”
她說的這些,裴青臨自然也想到了,不然也不會遲遲不動,但聽到她為救沈霓君說出這些理由...他面色更冷淡,又看了眼躺在水裏的沈霓君,分明掠過一絲殺機。
兩人一個半蹲在水中,一個立在岸上,沉寂無聲地對峙了片刻,裴青臨慢慢傾下身...
沈語遲一霎間,心跳都停了一拍,幸好這時傳來一聲高呼:“找到了!沈側妃在那兒!快把她救上來!”
常福和幾個護衛飛快地沖了上來,七手八腳地把沈語遲和沈霓君拉上了岸。
裴青臨倒是安靜下來,側身讓出一條道。
常福把他看了好幾眼,表情有些古怪,他似乎對着裴青臨思量了會兒,這才轉向沈語遲:“大姑娘,您怎麽會遇到我們娘娘?還和她一并掉進溪裏?”他這一臉關切擔憂不似作僞。
沈語遲表情複雜地看了眼裴青臨,随即收回目光:“我方才正在騎馬散步,眼看着一匹瘋馬馱着側妃沖了過來,又馱着她掉進水裏,我怕側妃娘娘被沖走出事,趕緊下馬救人,幸好你們敢來的及時,不然我還不知怎麽辦呢。”
她又問:“側妃的馬為何會突然發瘋,她又是怎麽昏過去跑到這兒來的?”
常福前些日子就投了吳太子妃,這馬上的手腳自然也是他做的,他心下暗恨沈語遲多事,面上還是一臉焦急驚慌:“奴婢也不知道啊!側妃娘娘擅騎射,方才林子裏跑過去幾只梅花鹿,娘娘就跟着想射一只回來,才跑了一會兒,不知怎麽的,那馬兒就發起瘋來,載着娘娘一路亂跑,事發突然,我們都沒追上!”
他又一嘆:“娘娘大概是路上被磕碰到了,這才昏迷過去,幸虧得您相救,娘娘這才無事。”
沈語遲低頭瞧了眼沈霓君,見她額上果然青了一塊。
常福怕沈語遲還要再問細節,他便轉向裴青臨,吊起眉梢:“方才大姑娘那般費心救人,怎麽不見裴先生您搭把手啊?”
沈語遲先開口了:“先生一時吓呆了。”她調開話頭:“先把娘娘帶回去診治吧。”
另一個面容沉穩的護衛道:“我們這就帶側妃回去,勞您跟我一道回行宮一趟,有些事還要細問您。”他頓了下又道:“您也讓太醫瞧瞧吧,別傷着哪裏,再說身上的衣裳也要換套幹爽的才是。”
沈語遲方才為了撈沈霓君,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聞言便點頭應了。
出了這等事,誰都沒了游玩的心思,幾人在護衛的護送下回了行宮,劉媪一見出了這等事,吓得臉色都不好了,半晌才鎮定下來,給沈語遲找來一套沈側妃日常穿的尋常衣裳讓她換上。
沈霓君身形比沈語遲飽滿妩媚不少,她的衣裳沈語遲穿着便有些空蕩蕩的 。
她才換完衣裳,就被人帶着到一處偏屋裏,裴青臨也靜坐在那兒,擡眸望着窗外射進來的斜陽,神色沉靜悠遠,他瞥一眼沈語遲,她被衣裳襯出幾分弱不禁風的味道,他不覺擰了擰眉。
沈語遲也不知該說什麽,随意撿了張椅子坐下,偏屋的氣息凝滞下來,她覺着呼吸都有幾分艱難。她看着裴青臨,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
裴青臨稍稍側頭:“怎麽?”
她搖了搖頭:“沒事,算了。”她突然又不想問了。
......
沈側妃磕碰出不少傷口,幸好都是皮外傷,雖然傷的不輕,幸好不致命。
太醫又開了一副醒神的湯藥,劉媪小心給她喂下去幾口,她嗆了聲,咳出嘴裏的污泥殘水,然後才悠悠轉醒。
她傷了腦袋,又惡心幹嘔了半天,這才能開口說話,她虛弱地問常福:“宮裏的馬都是訓好的,我的馬怎麽會突然驚了?還有,我昏過去之後去了哪兒?誰救的我?我要重重賞他!”
“您的坐騎跑丢了,現在正派人尋着,暫且還不知是怎麽突然驚的。”他一筆帶過這個問題,又滿臉堆笑:“也是上蒼庇佑,瘋馬亂跑的時候,正好讓大姑娘給瞧見了,大姑娘眼看着您要被淹着,當即跳下溪水救您,她拉扯了您一會兒,拖到我們趕到,您這才無恙的。”
沈側妃表情松了松,露出一抹笑來:“語遲自小就是這樣的實誠孩子,這回多虧了她,我都不知該怎麽謝她才好。”
常福配合着笑:“您待大姑娘好,大姑娘自然會舍身幫您,您和大姑娘又是嫡親的堂姐妹,她再沒有不救護您的道理。”他又面露躊躇:“只是有句話,奴婢不知當不當說...”
沈側妃瞧他有什麽私話要說的樣子,擡了擡手,讓屋裏人退下:“你說。”
常福咳了聲:“這事兒說來也奇怪,大姑娘和她那個先生是在一處的,大娘子為了救您衣裳的濕了,可那個裴先生,卻只顧着站幹岸看着,這有些不大對頭啊?縱然那個裴先生救不了您,搭把手總是使得的吧?”
驚馬那事兒誰幹的他心裏最清楚,他只得想個法子先把沈霓君的注意力從馬兒受驚的事兒上轉移開來。何況裴青臨方才站在一邊沒幫忙也是實情,想就沈霓君,不過是搭把手的事兒,日後賞賜肯定少不了,裴青臨為什麽不救人?他縱然心裏有鬼,也覺着這事兒挺稀奇的,還特地多問了一句。要想調轉衆人視線,這事兒倒好拿來做文章!
沈霓君蹙了蹙眉,有些不快,但也沒說什麽,淡道:“可能是膽子小,怕惹麻煩吧。”她又不是天潢貴胄王子皇孫,沈語遲救她那是姐妹情義,旁人不救她,她雖然不痛快,但也沒什麽可指摘的。
常福豈能容她這般輕輕放過:“奴婢瞧着,事情可沒那麽簡單。”他添油加醋地道:“奴婢趕到的時候,那人就蹲在河岸邊,好像要推您一把似的,眼神也有些戾氣,總之,奴婢瞧着這人不大對頭。更何況他還是大姑娘的先生,如今又在沈家任教,就算不為您,為了大姑娘大郎君,您也小心些方好。”
他是為了給自己脫罪才有此一言,估計自己也不曾想到,說的話居然算是歪打正着了。
沈霓君給他添油加醋的一說,也起了些疑心,擰眉思量片刻:“你把語遲和那位先生都請來,我問一問。”
常福見着沈語遲,笑一笑:“大姑娘,娘娘有幾句話想問您,請您過去一趟。”他着裴青臨便沒那麽點頭哈腰,将下巴微微一擡:“先生也過去吧。”
沈語遲狐疑看他一眼,和裴青臨一道去了沈霓君寝屋。
常福急于給裴青臨定罪,才一走進去,亟不可待地對着裴青臨掐着嗓子喊了聲:“跪下!”
沈語遲一怔,裴青臨根本沒給常福眼神,瞟都不曾瞟他一眼。
常福急了:“你好大的膽子,見了娘娘還不跪下?!”
沈語遲一皺眉,問沈霓君:“側妃娘娘,到底是怎麽回事?常公公為何這般刁難我的先生?”
沈霓君對常福擺了擺手:“退下。”她看了眼裴青臨,緩緩道:“女先生是讀書人,自有風骨,不想跪便不跪了。”
在這間屋裏,沈霓君最信任的就是沈語遲了,她先是沖她一笑:“方才多虧了你,你沒傷着吧?可着涼了?”
沈語遲搖頭:“我沒事,娘娘可還好?”
沈霓君點了點頭,看一眼常福,又看了看裴青臨,輕聲問她:“你在救我的時候,你這位先生在做什麽?”
憑她的身份,倒也沒什麽不好直說的,她似知道自己問的有些突兀,又補一句:“常福方才告訴我,你救我的時候,似乎是個要對我不利的模樣,我方才問了幾個侍衛,他們也說這位女先生全程站在一邊。可我還是怕弄出什麽誤會,這才叫你來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