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江家現下已是亂作一團。
江渥丹一早就派人把蔣依依‘護送’回家,不料蔣依依卻是個有能耐的, 她和母親半路又偷跑回來, 正巧聽說江渥丹和沈語遲定親的事兒, 她顯然是那等我不好過別人也別想好過的貨色, 和母親合計了一番,就趕在今日跑到江府鬧事。
江渥丹并不是那等她哭求幾句就會改主意的人,蔣依依索性用上了苦肉計,一頭撞在江家大門前。過了一個時辰她才悠悠轉醒,向江渥丹嘤嘤哭求:“表兄, 都是我的錯, 我就該這麽去了, 不該再給你添麻煩的!”
憑江渥丹的性子, 自然說不出讓她索性去死的話,不過他此時也沒了好臉色,眉目似結了一層寒冰:“我來就是想對表妹說, 你暫且好生養病,等你身子安了, 我便和姑父商量着找個好人家将你發嫁出去。”
蔣依依瞪大了眼,伸手去扯他袖子:“表兄, 就算不看在我這一片真心的份上, 我們也是打小一道長大的表兄妹,你怎能如此絕情...”她哭的肝腸寸斷:“我不過是求一個侍妾之位罷了...”
江渥丹避開她的手,沒留下只言片語便走了。
他瞧完蔣依依還得去瞧父親,江父倒是醒得早, 由下人服侍着喝湯藥,見着兒子便道:“二郎...”他猶豫着問:“你姑母如何了?”
江父也是正經的兩榜進士,名次頗高,可惜讀書把腦袋都讀木了,處事上差得遠,用了幾十年才混了個五品小官,剛一上任就被人趕了下來。而且此人頗有些扶妹魔的潛力,當初為了供他讀書,妹妹一直過得清苦,他就總想着,多照拂妹妹一家子才好。
江渥丹聽他一醒來就問蔣家人,面色更冷:“姑母我已叫人請了下去,表妹也叫大夫來診治了。”
江父又道:“你當真不願納你表妹為妾...”他見江渥丹臉色不好,後面的話越來越輕。
江渥丹淡道:“父親好生休養吧,兒子先告退了。”
江父這才想到一樁重要的事兒:“你和沈娘子的親事...”他苦笑:“現在吉時已過,不若為父去沈府登門賠禮?咱們另擇日子...”
江渥丹眉眼微沉,他比江父頭腦清明太多:“此事父親不要再提,沈娘子是正經娘子,她和我...沒有任何關系。”
說到底,還是緣分盡了啊。
......
沈語遲對這樁婚事沒多大期待,但聽完沈南念的說法,還是懵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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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看看她神色,猶豫道:“要不要...再給一次機會?別的不說,江郎君可是極好的人品...”
沈南念豎起兩根修長有力的手指:“其一,語遲若是嫁過去,必然要和公公和蔣家人打交道,碰上這麽一群蠢笨糊塗的人,江郎君人再好,她的日子怕也不好過。”他放下一根手指:“其二,蔣家豁出性命和臉皮在議親當天做出這等沒臉的事兒,別人會怎麽看語遲?出了這樣的事兒,就算江郎君今天及時過來提親,我也要把人攆回去的。”
“這一出真是毒辣...”他呼出氣,喝了一口冷茶:“不過這也是好事,婚前發作出來總比婚後發現毛病要好,若兩人成親後蔣家來鬧死鬧活,語遲又該怎麽辦?幸好兩家議親的事兒沒人往外傳,無非也就是咱們兩家人知道,且給語遲相看吧,以後總有更好的。”
他冷哼了聲:“下回不光要看他自己個兒的人品,家裏人也要一并打聽了!”
沈語遲擺了擺手:“我怎麽感覺我就是天煞孤星的命呢?哎,最近別給我相看了,讓我好好清靜幾天。”
沈南念輕斥:“休要胡言!”
白氏倒是能理解小姑的心思,回護道:“暫且不急,讓語遲也歇一陣,反正她才十五,還小呢。二娘子如今不也沒個着落嗎?兩人差了不到一個月,爹和夫人都不急二娘子,你可急什麽?”
夫妻倆又寬慰她幾句,見她神色也不大沮喪,便回屋商議去了。
沈語遲初聞此事的時候,意料之外的沒有很失落,待靜下來,她心裏的郁悶才一點點漫出,垂頭喪氣沒精打采地回了自己小院。
裴青臨居然還沒走,他一手執書,旁邊周媪還給他添着熱茶,他聽聞腳步聲,頭也沒擡:“怎麽這就回來了?”
沈語遲瞧見這一幕,有些無語:“這倒似你家一般。”
裴青臨難得打趣:“我和大娘子,不分彼此。”
沈語遲揮手讓下人退下,郁悶地道:“別提了,親事黃了。”她哇啦哇啦說了一通,心裏暢快點了,狠狠罵道:“那姓蔣的若是到我面前來,我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又嘆:“江郎君那樣的好人,萬一真被算計着娶了她,以後日子可怎麽過啊!他怎麽就碰上了蔣家那一大家子奇葩和那個拎不清的爹了呢?!”
裴青臨終于舍得放下手中書卷,撐着下颔問她:“區區一個七品縣令的婚事,就讓你這般舍不得?”
“那倒也不是。”沈語遲擺了擺手,摸了摸自己胸口:“我就是被人算計的憋屈!”
她越想越覺着自己苦逼的不得了,還抽了一鼻子,委委屈屈地道:“你說我是不是命裏犯克啊,怎麽姻緣總這般不順暢...”
她話說了一半,突然被裴青臨摁在了懷裏,他輕拍她的脊背,像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他難得聲音柔緩:“好了,別難過了。”他聲調帶着溫柔的鼻音,簡直要把人溺斃:“是那些人無福,他們配不上你,你值得世上最好的人。”
沈語遲本想掙脫,但他極其溫柔,她調換了一下姿勢,就安生趴在他懷裏了。
他一邊輕拍她脊背,甚至還給她哼起了不知名的歌謠,調子婉轉纏綿,聽的人心肝都酥麻起來。
沈語遲猶豫了下,伸手悄悄扯住他袖子一角,在他的曲調中,慢慢合上眼小憩。
裴青臨拈起她的一縷鬓發細細賞玩,慢慢露出一個玩味的笑。
......
雖然江沈兩家的親事是徹底沒戲了,但江渥丹也不能厚着臉皮把這事揭過,他處理完手頭的事便備了厚禮,親自上門來道歉了。
沈南念心裏還存了氣,晾了他小半個月都沒見他,等到冬至那日才終于松了口,不過全程都是冷着臉,連盞茶都沒上一杯就送客了。
江渥丹苦笑着把禮物原封不動地拎出沈家大門,身後忽然有人喚了聲:“江郎君。”
他轉頭一瞧,見沈語遲頭戴着幂籬,站在門旁的夾道邊兒上叫他。
他心裏先是一熱,繼而又是一冷,抿了抿唇才敢走過去:“沈娘子...”他一聲長嘆:“是我對不住你。”
雖兩家親事不成,但沈語遲還是有些話想跟他說,她掀起幂籬,寬慰道:“我們都知道這事兒怨不得你,你放心,我哥也就是一時氣不過,心裏還是替你擔心的,你放心,你們的交情還是在的。”
江渥丹苦笑了聲:“我白費他一番好意了。”他稍稍正了神色,凝視她的雙眼,輕聲道:“大娘子聰慧豁達,人品貴重,日後定能找到強于我百倍的良人。”
沈語遲猶豫了下:“那你...是打算娶蔣娘子嗎?”兩人親事不成,但她也是盼着他有個好歸宿的,而且那姓蔣的攪黃了她的婚事,她可沒那個心胸能看着這貨如願以償!
江渥丹當即搖頭:“待表妹身子好轉,我和父親姑父會立即為她尋一門親事。”他就是一輩子不娶,也斷不能娶如此品性之人。
沈語遲點了點頭,又皺眉問:“有件事我存在心裏許久,你在登州任職也快三年了,蔣家人若真對你有意,為何不早些過來...何必等到如今呢?”
江渥丹愣了下:“我也查過此事,蔣家半年前又犯了事,如今事情敗露,他們有讓我幫忙壓下案子,還有...”他面露思索:“姑母去雲渦觀見到觀主,觀主的卦象上說我日後會封侯拜相,飛黃騰達,姑母和表妹深信不疑,覺着嫁給我有富貴可圖,這才鬧出種種醜事...”
他心下一聲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一時心軟,讓蔣家母子二人來家中居住,這才給了二人鬧事的機會,若他當初直言拒絕,怕也不會有後面的事了。
雲渦觀?!
沈語遲宛若被劈了一道驚雷,她記得很清楚,雲渦觀觀主和裴青臨素有交情,楚淇就是因為窺探到此事而死...雲渦觀關注為何要跟蔣家人這麽說?這事兒跟裴青臨有沒有關系?他為什麽要這麽幹?!
她心裏漸漸浮出一個猜測,簡直不可思議。她嘴上跟江渥丹客氣地道了別,腿卻不聽使喚了一般,神思恍惚地去尋裴青臨了。
裴青臨就立在院中一顆梅花樹下,花雨紛紛揚揚落在他肩上,映的他仿佛梅花仙人。他見沈語遲失魂落魄地過來,并不意外,反而輕聲問:“見到江渥丹了?”
他本就有意讓她知道,并不意外,反而低笑了聲:“事後才查出來,未免晚了些。”
只這一句,沈語遲就知道他知道了,她三兩步沖到他面前,話都說不穩了,怒聲質問:“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你為什麽要使出這種手段壞人姻緣?!”
他輕聲重複:“為什麽這麽做?”他側頭看着她,一縷赤金梅花流蘇垂在頰邊,似笑非笑:“大娘子真的不知道嗎?”
沈語遲頭皮都炸開了:“我不知道!難不成你看上江郎君了!”
“何必說這些怪話來騙自個兒?你巴不得我喜歡江郎君?”他豎起一根白細的手指,抵在她唇邊:“可惜了,大娘子...”他傾下身,在她耳邊低低道:“我喜歡的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