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滿梧桐

第11章

陰暗卻不潮濕，然而，氣氛卻頗為令人冷到骨子裏的昏暗。

那正是梧桐閣的地牢。

地牢，梧桐閣也有地牢，但梧桐閣中的地牢，管理的都是那些坑害同行過分，以及混進來當小倌，只是想要謀害客人的刺客們……

公子蘇見到沅公子時，沒想到他竟會成那般模樣，他骨骼至少有六處錯位，而身上傷痕一看就是浸了鹽水的蛇皮鞭子打的，這種打可不像調教時是為了情趣，而是真的讓人只有疼痛沒有快感。還有就是……一旁放在炭火中的鉗子。

公子蘇皺眉道：「我記得你好像說過，梧桐閣裏的藥都是你制作的，我中過的迷藥，也是你做的。」

江璇鳳攬着他的肩，道：「不錯。不過你看也看過了，我們還是上去吧。」他并不希望公子蘇看見這樣的場景，直覺他不會喜歡。

公子蘇道：「你都把人折磨成這樣了，還不如直接給他個痛快。」看沅公子眼中無神，連神智幾乎都沒了，公子蘇不由有些心涼，情不自禁對江璇鳳有些害怕，實際他那麽敢挑釁江璇鳳，還真有些初生牛犢不怕虎之感，甚至，也許更因為他不知道江璇鳳會這麽狠，還有他身後是寒異山莊，江璇鳳不會真的對他怎麽樣。如今見到他真正狠辣的一面，想起自己從前那些做法，公子蘇也不由汗毛直立。

他還是很幸運的，沒有直接落到江璇鳳手裏。

「既然藥的來源是梧桐閣裏，他身上的藥來源也就定了，也不需要審訊了，你這麽折磨他，難道就為了洩憤？」公子蘇緩緩道，心中卻想着，自己得罪他也得罪得夠狠了，雖然他現在對自己好像是真情，可萬一要是哪一天……他覺得對自己沒有真情了，也來這一出，那可就慘了。

江璇鳳道：「不，我不是為了洩憤。」他斜睨着沅公子，道，「我這是以儆效尤，殺雞儆猴，他不但想害人，還把別人扯進去，亂嚼舌根，擾亂梧桐閣的秩序規章，若是不嚴懲，到時候有人效仿，不需要很多，只要一兩個人，就能把梧桐閣搞得烏煙瘴氣……何況，他想殺你。」說這麽多，實際，江璇鳳只想說最後一句罷了。

公子蘇一愣，道：「他實際沒想殺我。」小玄身上有毒啞弄瞎的藥，恐怕沅公子是想讓他被毒啞弄瞎吧……也是，如果這樣的話，公子蘇是毀了，還能指證小玄，證據确鑿的話，江璇鳳不用查，這樣他暴露的也就少了。

江璇鳳道：「想弄瞎毒啞你，更加該死。」

公子蘇倒明白沅公子是罪有應得，不過，卻又道：「他只是因為喜歡你才想這麽做的嗎？」

江璇鳳不語，只冷哼一聲。

公子蘇道：「這世上多情的人，總是要為無情的人做一些傻事，你的梧桐閣，我是真的瞧不上……這些個好好的人，跳入火坑也就罷了，心也被染成這樣黑，小玄與他相處也久了，看沅公子軟弱的樣子，卻還能嫁禍給他。我好歹也幫過他，他卻還想毒啞我……難道嫉妒、吃醋，真的能讓一個柔弱的人草菅人命？」

江璇鳳道：「如果他自己是真的好，就算在梧桐閣裏，也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小蘇，你該不會因為我懲罰他，就怕我吧？」

公子蘇臉不紅心不跳地道：「當然不怕。」

實際上他對江璇鳳的害怕，着實很淺，但他的确有忌憚，忌憚他是否将來也會對自己這麽做。他不怕刑罰本身，也不怕江璇鳳的狠辣，但卻怕他把這種狠辣放在自己身上。這種嚴格來說并不像害怕，卻會讓他有點惶恐。

也許，他是真的很喜歡江璇鳳，喜歡到哪怕知道他的「真面目」，也仍舊阻止不了，心中對他锲而不舍的喜歡。

愛情這種東西，真的很奇怪。若在沒喜歡上江璇鳳之前知道他的性子，也許他就不會喜歡他了，但是……喜歡上之後，他卻能接受他那樣的性子。

只除非，他又騙自己，如果這次的賭約，江璇鳳做不到的話，公子蘇可以保證，自己永遠都不會再想和他在一起。

帶人回到赤館，見他神色中頗有黯然，江璇鳳眼神一暗，道：「你在想什麽？」

公子蘇道：「我在想，如果你這次輸了，我就回去，娶個妻子，此生安安分分，再不會來招惹你了。」

江璇鳳好似被悶棍敲了一棒的表情，怒道：「你還想娶妻子？！！」他捉着他的肩，用力到他的肩骨都快被捏碎，「你想的美！」

公子蘇冷哼道：「怎麽叫想得美了？你若是輸了，哪有資格管我？」

江璇鳳聽到前提，這才松開手，狠狠瞪他一眼，道：「我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別想和別人在一起……」說着，他頓了頓，別過頭去，道，「我會把赤館裏的小倌也全部遣到別的館裏……不，算了，我會把梧桐閣，交給別人。」

公子蘇一愣，目中忍不住露出吃驚之色。江璇鳳為了梧桐閣，可連鳳鳴宮都沒怎麽去……雖然他開梧桐閣也是為了自己的性子，風流快活。

江璇鳳又道：「還剩十天，十天後，我會上寒異山莊，叫你哥哥簡衣寒，把你交給我。」

公子蘇沒想到他不但來真的，還想知會他哥哥，猶豫了一下，道：「你真要這麽做？我告訴你，我哥哥性子可是很難捉摸的，如果你出爾反爾，他也許不顧忌你是誰，直接打你，你不再考慮一下？」

江璇鳳将他抱進懷裏狠親一口，惡狠狠道：「你倒是希望我出爾反爾？」

公子蘇道：「誰希望了？我不過是怕你以後後悔了……就來不及了。」說着，他頗有些小心翼翼。

江璇鳳看他此時神色，心頭禁不住一軟，實際公子蘇，根本是在怕他又和八年前……不，應該是九年前一樣玩弄他，輕輕一吻吻上他的額頭，江璇鳳嘆道：「放心，我此生絕不再負你……」

公子蘇一怔，眼眶便紅了。

一尺深紅勝曲塵，天生舊物不如新。

合歡桃核終堪恨，裏許元來別有人。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這個舊人，終究還是因那入骨的相思，而和當初戀上的人在一起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