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
怪物堆、垃圾場、無用二隊,這些都算同事對他們島城專案組的稱呼。
半年前,刑偵支隊老隊長周明“意外”死亡。警方明知道這案子有蹊跷,但現場快速被清理、親屬不在國內、屍體也在屍檢後被立刻火化,幾乎沒有給刑偵隊任何時間。
要不是陸遠哲反對,這案子甚至應該結了,無非就是周隊酒後落水,屍體被路人發現的意外事件罷了。
屍檢表明确實是溺死,周圍沒有打鬥痕跡,周隊的游泳技術滑進湍急的河水裏也确實沒法自保,連匆匆從國外趕回來的女兒女婿都沒有提出異議,辦了喪事就又出國了。
但陸遠哲就是發現了疑點——排查周邊監控,沒有發現可疑人士,只發現周隊自己站在一個監控前,跌跌撞撞、手舞足蹈地表演了一段誇張的指揮,手勢是“跟上”的意思。
其他人傾向于這是醉酒,只有陸遠哲不同意,案子就壓在了他這裏。
警方不願意徹查的理由他心裏有數,周隊參加的是政界官員的酒局,硬要追究,上頭壓力很大。況且當天聚餐的飯館監控故障,又沒有證據究竟去了哪些人,總不能一個一個去問,問了這些領導也不會搭理他們。
但陸遠哲也有自己堅持的道理——出事前一晚,周隊給了他一張邀請函。
邀請函上是花哨浮誇的燙金字,寫着“晚宴邀請,7月7日,不見不散”,落款是“宴”。
宴是一個銷聲匿跡了十幾年的涉黑團夥,不光販毒,還在十幾年前的島城鬧出了很多大案。雖然周隊再三叮囑,讓他按兵不動,但結案的壓力逼到最後,他還是交出了這一物證。
這不是小事,上頭立刻下來了指示,必須徹查。
一查就是兩三個月,還是沒有任何結果。查到最後,陸遠哲沉不住氣了,把矛頭指向了自己人,認為有內鬼。
就這一句話,他就被孤立出來,唐局向市領導彙報,市長高度重視這一案件,成立專案組繼續調查。
陸遠哲被甩進這間警局長廊盡頭的辦公室不說,還連帶着給他送來了警局裏其他和大家不對盤的人,一下子組成了一個妖魔二隊。
老隊長身亡,把他整到這裏,孫炎終于如願坐上了支隊長的位置,還嘲笑了他一陣。
然後他們就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反(養)省(膘)生活,每天把機械鍵盤敲出打電競的氣勢,裝做自己很忙的樣子,并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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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案組專案組,不該插手的事情就不要插手的組。雖然不會讓大家吃閑飯,但一律給刑偵隊、圖偵隊、法醫科打下手,沒有指手畫腳的權利。
要不是那個強奸犯鬧得社會影響極壞,同樣引起高度重視,局裏破案壓力大,案子也不會被孫炎甩到他們這裏。
唐局長對犯人抓到了非常滿意,本來以為案子會爛在他們手上,沒想到人抓到了,看來這幫牛鬼蛇神也有牛鬼蛇神的作用。
當然了,功勞歸全體參與人員所有,後續審理交給一隊。他們只能忙完一系列雜事,坐在這裏圍着一張簡歷開推理大會,試圖參透上頭的意思。
“你們說,程墨為什麽會送到我們這裏來?”陸遠哲作為主持人,坐在辦公室中央的方桌盡頭,一本正經到有點浮誇地問。
“那還用問,八成是市長強行塞進來的,唐局怕他在一線工作有危險,就甩到我們這裏來了呗。”蘇小芷搶白道,合上了自己手裏的一本《四大名捕會京師》,“官二代嘛,肯定飛揚跋扈的,每天來不來打卡都兩說呢。”
“那可不一定,政界恩怨很複雜的,說不定他也得罪了什麽人。”丁辰煜不同意,“會坐在這裏的,不都是得罪了什麽人嗎?”
這倒是句實話,陸遠哲托着腮,在心裏一一數着大家的“罪狀”:“不錯,都是些出格的家夥。”
“拉倒吧,理由你們心裏沒數嗎?”萬弋趴在桌上,翻着白眼掃視大家,“讓我給你們盤一盤。”
“陸隊。”他看着陸遠哲,直白地說了出來,“怒怼上司,得罪同事,死磕到底,并且是gay。”
半年前,陸遠哲還是警界新星,雖然入職沒幾年,但參與的幾個大案都高效而完美地解決了,還很擅長跟各類涉案人員打交道,收到過兩三面錦旗。現在,就是個懷疑自己人的死gay。
“煜哥。”他看向丁辰煜,“身份神秘,空降痕檢,人狠話少,并且是gay。”
丁辰煜是被局長“關照”進來的痕檢,既不合群,也沒有靠譜的文憑,取向還讓大家覺得危險。雖然是正規考進來的,但怎麽可能不被人排擠。
“小溪。”他看了一眼淩溪,被對方電了一下,雞皮疙瘩掉一地,眼神又收了回來,“女裝大佬,特立獨行,奇葩法醫,并且是gay。”
如果說女孩子執意要學法醫容易引人質疑,那女裝大佬執意學法醫就讓人嘆氣了,比女生更容易被排擠。
“我之前可沒在警局穿女裝。”淩溪小聲反駁了一句,不滿地擡了一下下巴。
“你們知不知道你們真的很影響我的名聲。”萬弋的語氣有點痛苦,生怕組裏的含gay率進一步提高,“我也要找對象的好嗎?”
他說的是實話,這确實是專案組不受待見的重要原因之一——基佬聚集地。他們一共四個男人,三個取向男。陸遠哲平時還悠着點,丁辰煜和淩溪兩位過分得不得了,時常出雙入對地進進出出。
他倆倒不是情侶,只是持相同意見罷了——這樣直男就不怕我們在局裏尋找對象了。但實際上大家覺得秀恩愛更辣眼睛,還不如一個一個來。
“那我呢,我總不能是gay了吧。”小芷瞪着他,“雖然身材結實,但好歹還是女性美啊。”
“你是腐女。”萬弋幹巴巴地掰了一句。
“你不一樣,你是被一隊的君君害了。”陸遠哲接了一句,“誰讓你是她當警花的有力競争者呢?”
這事大家心裏都有數,只有蘇小芷一臉愕然,來回看大家,最後被其他人的目光說服了:“好吧……”
董君君喜歡當警花就讓她當呗,她的目标是一代俠女,不需要花瓶稱呼。
“至于我自己。”萬弋指着自己,“我是和陸隊一起發現那段監控的苦命人,都怪陸隊非要拉我一起找線索。”
怪他自己一個新來的加班這麽積極,被命運選中了。
“不過這不影響結論,規律很明顯。”他又把話續了下去,“這顯然是來了一個gay,我不信一個大老爺們能大晚上穿女裝在路上走的。”
“萬一人家大冒險輸了呢……”陸遠哲還就不信了。
“不,我還是覺得是典型官二代,你看,他那麽帥,還是美國回來的。”蘇小芷堅持道,又開始肆意遐想,“說不定是個風趣幽默、不着邊際、中英夾雜的混世魔王。”
“私生子哪有那麽好過。”淩溪和丁辰煜看法一致,“就是讓咱們局給口飯吃,但不重用吧。”
“說不定人家是他爸爸派來的呢?”丁辰煜又有了新想法,“不是傳說是他爸重視‘宴’的死灰複燃,才順勢有了專案組嗎?”
十二年前宴被端掉的時候,程市長親自去了現場,這是他在任期間一次極大的功績。這次據說也是他跟唐文提了一句,唐文才有了組建專案組的想法。
“你怎麽看?”萬弋問陸遠哲。
“對,陸隊怎麽看?你都見過真人了。”蘇小芷也問。
“我怎麽看……”陸遠哲托着腮,腦子裏又循環播放了一遍昨天的午夜豔遇,那利落的回旋踢和驚慌失措的表情還挺反差萌的,“程市長的兒子,家裏搞精英教育的,說不定是個傲嬌?”
“傲嬌好啊,傲嬌多可愛。”蘇小芷海豹式鼓掌,“我開始期待了。”
只要是帥哥,都逃不過她的腦洞,大家搖搖頭沒有理會,準備下班。
收拾桌面,陸遠哲又掃了一眼程墨的簡歷,證件照幾乎能抹去一切的人物特質,只有精致的五官是掩藏不住的。
真是個帥哥,他同意蘇小芷的話,能給九分。
“說不定是來盯梢的,頭一個月得收斂一點,趁着今天沒人管去喝一杯?”丁辰煜看向陸遠哲。
“走啊。”陸遠哲點點頭,在萬弋的嘆息裏笑了笑。
多一分留給他自己,真要比一比,那還是他和丁辰煜在島城才能拿“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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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生活豐富的圈子裏,陸遠哲和丁辰煜都算是大名人了。
丁辰煜是被動出名的,他是豪車收藏家,不光有大家說得上型號的保時捷和瑪莎拉蒂,還有一些冷門車型,行家一看就移不開眼神的那種。
這些寶貝交通工具只要出入繁華街道,就會被人注意到,四年前他一回島城就被扒到了,“丁少回國了”。
丁家在島城算是巨富了,富到看起來像通過非正當手段起家的,可惜別說他爸爸的發家史了,一般人連他的工作都沒打聽到。
他最開始是回來做生意的,兩年前才通過公務員考試,被唐局領進島城公安局。
陸遠哲是四年前看到了他的藏品,燃起了試駕的欲望,才想辦法認識了他,比在公安局相遇還早兩年。
可惜早和熟也沒有帶來太多情報,陸遠哲至今只知道他是商三代,爸媽都不在本地,究竟做些什麽生意也不清楚。
這股神秘感給丁辰煜帶來了許多傳說,從彩票中獎到黑道洗白應有盡有,要不是殺馬特不流行了,可能還有幾國混血。
丁辰煜從來不解釋,任由大家越猜越歪。
陸遠哲就高調多了,他是主動出名的。他初中時代就發現了自己的取向,但他爸媽跟他說好了,必須成年才能出櫃,于是十八歲那年他就像脫了缰的野馬,迅速在島城闖出了一片名聲。
在鬼混的第一年,他靠着精湛的車技,迅速拿下了島城十二少之一的名號。
和京城二環十三郎一樣,他們也是飙車的,不過真的有十二個人,陸遠哲是裏面的車速紀錄保持者。
後來他被警校成功教育,金盆洗手了,變成了和丁辰煜頻繁出入各種夜生活場所的小少爺,正式踏入了這個圈子。
有錢又大方,帥氣還好搭讪,最重要的是——都是1,傻子才不去交朋友。所以他倆只要雙雙出現在哪個酒吧裏,就能帶動當天晚上三四成的營業額。
像Turning這種他倆常來的夜店,就算他們不在,也三不五時有人來碰碰運氣,看看什麽時候能蹲到這倆富二代裏的戰鬥機。
這裏頭也有門道,傳說,他倆只在Turning挑人“帶回家”。
關于他們的傳說很多,尤其是情史,添油加醋到有點魔幻了,陸遠哲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帶回家過一個一米九的大模,丁辰煜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每棟別墅都金屋藏嬌了,甚至沒打聽到傳說裏自己到底有幾棟別墅。
這些事他倆聊過好幾次,丁辰煜堅持認為,跟陸遠哲喜歡在酒吧裏滿嘴跑火車脫不了幹系。
在十幾二十歲的時候,陸遠哲真的給自己留下了很多不可磨滅的胡話,造謠一時爽,辟謠多年仍未成功。在他改邪歸正、正式加入島城公安局刑偵隊以後,傳說的光環反而更濃重了。
他都放棄了,大家愛怎麽說怎麽說吧,他現在只能兢兢業業按限速穩健上班,每天迎着朝陽,做一個珍惜生命的有志青年。
今天有新人來,他還特地比平時起得早了一點,一推開專案組的門,果然所有人都在。
沒有案子可查,迎新成了最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