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近段時間都被鐘杳監督着補身體, 林竹半夜就退了燒, 第二天蒙頭睡了一天, 徹底歇過來, 其實就已覺不出有什麽難受了。
鐘杳不放心, 只說自己這兩天狀态不好,硬把排到頂頭的工作又往後推了一天。
“哥, 我真沒事了。”
林竹捧着紅糖姜水, 憑着極大的毅力沒把杯子一塊兒扔出去, 屏氣凝神:“我都好了, 真的, 不信你跟我掰腕子……”
鐘杳沒忍住笑意,順手揉了一把他的腦袋:“這麽不愛喝?”
林竹耳朵一紅, 囫囵搖頭, 把杯子往嘴邊湊了湊, 壯烈阖眼,擡手就準備往嘴裏倒。
說不愛喝都便宜這裏面的碎姜末。
長這麽大都沒沖姜湯低過頭,要不是鐘杳親手煮的,林竹早就偷偷拿去澆花了。
兩個人的關系好不容易定下來,林竹就不争氣地發了燒。昨晚半夜一層一層汗地出, 鐘杳守了他一天一宿,替他換了好幾次衣服,床單也換了四五回, 硬是一點兒都沒讓他覺出不舒服。
林竹生病難受自己扛慣了, 被寵得有點兒緊張過度, 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除了演戲,他頭一回生個病還要人照顧。怕自己不惜福又怕自己矯情,矯枉過正,鐘杳讓做什麽做什麽,聽話得要命,中藥都捏着鼻子灌下去了,在喝姜湯這件事上還是頭一次遇到了個翻不過去的坎兒。
眼看刺鼻的氣息已經沖到鼻間,林竹的手忽然撞進了鐘杳掌心。
林竹微愕睜眼:“哥——”
鐘杳失笑,輕輕巧巧把那杯姜湯接下來轉了個手,穩穩放下,一點兒水花都沒濺出來:“好了好了,不喝了。”
鐘杳掌心溫暖,縱容地揉着林竹的發頂,順勢滑下來捏了兩下脖頸:“都是跟我媽學的,小時候我一發燒我媽就煮這個。我其實也從來都沒喝過,都放涼喂我們家魚了……”
從來想不到鐘杳還有這麽不穩重的一面,林竹錯愕擡頭,睜大眼睛:“魚……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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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杳搖頭:“應該是不喜歡,誰站邊上魚都往外跳,咣咣撞魚缸。我媽還奇怪,為什麽我一發燒就得給魚換水……”
林竹沒忍住,噗地笑出來,因為自己沒喝姜湯升起的緊張也盡數散淨。
鐘杳的目光始終攏着他,瞳底不着痕跡融開笑意,揉揉他的耳朵,把空調升了兩度,去浴室替他放熱水了。
林竹才覺出鐘杳是有意說笑話逗他,胸口被暖意熱乎乎漲成一片,抱着枕頭在床上來回滾了滾,滿足地長長呼了口氣。
都已經第二天了,他還忍不住懷疑那天晚上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個夢。
真的是……太高興了。
林竹把臉埋進枕頭裏,嗅着無處不在的屬于鐘杳的氣息,閉上眼睛。
他頭天夜裏始終不舒服,今天又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這會兒才徹底清醒,有了心力考慮之前的事。
應該不是夢吧……
要是個夢,這場夢也太好了。
林竹滿心雀躍,翹着的唇角壓都壓不下來,未雨綢缪地提醒着自己先別着急高興。
小時候也不是沒有過昏過去一睡好幾天,做夢夢見爸爸媽媽大哥都接受了自己的異能,抱着自己把所有躲自己的人揍一頓的前車之鑒。
林竹謹慎,裹着被子探頭來回看了看,确認了鐘杳一時半刻回不來,把手伸進被子裏。
也不知道昏昏沉沉的時候掐了多少次,大腿上掐得順手的那一塊兒一碰就生疼。
林竹頸後又冒出點兒汗,吸着涼氣咧開嘴角,徹底放心了。
不是夢。
林竹又有點兒想下去跑圈。
他才發過燒,現在就下樓不太合适……能不能就在家裏,繞着鐘杳跑兩圈?
林竹實在躺不住,從被子裏鑽出來,想去浴室找鐘杳。
他一天沒沾地,一站起來還有點兒暈,本能地扶了下桌沿,正好看見鐘杳的手機正在震個不停。
林竹昨晚燒得厲害,鐘杳擔心得眼都沒阖,更不肯讓經紀人多耗費一點兒精神,把公事都攬了過來,沒叫團隊給林竹打過去一個電話。
兩個人都有忙的時候,手機在誰手裏都沒個準,早就互相幫忙接電話慣了。林竹看見公關的備注,順手接了起來:“怎麽了?”
“鐘——”
電話裏,公關稍一遲疑,改口:“林老師?”
林竹心裏正高興,沒注意公關語氣的古怪:“是我,鐘老師在浴室呢,是有事兒嗎?”
公關:“……”
公關謹慎試探:“你們……剛結束啊?”
林竹茫然:“啊?”
“沒事沒事。”公關瞬間改口,“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對一下明天Clozeya的代言拍攝,宣發在撞牆呢,我幫他個忙——明天下午兩點,你……能起來吧?”
林竹雖然也混論壇,卻畢竟時間有限,用戶級別還不夠打開隐藏版塊的,平時只能看帶省略號的删減版,沒能聽懂他隐晦的暗示:“行,下午兩點,這有什麽起不來的——宣發撞牆幹什麽?”
公關:“……”
公關:“不知道,沒見過世面吧,昨晚起就開始撞了。”
林竹将信将疑,沒再多問,勉勵過團隊這兩天的辛苦工作,又簡單對了對接下來的行程安排。
那部古裝劇已經正式敲下來了,叫《奉君》,大制作歷史向宣教片,鐘杳飾男一,劇組導演都是先前跟鐘杳合作過的老牌班子,按約應當是月中開機。
今天已經十三號,要是代言再多拍幾天,鐘杳就真是一點兒也歇不了,拍完這邊就得趕去進組了。
自己這場病到底還是耽誤了事,林竹揉揉額角,閉眼算了算行程,叫公關找人去改簽機票,把時間盡量往後拖一拖。
“哪怕卡着日子進組呢……保證不遲到,争取讓鐘老師多歇幾天。”
林竹心疼鐘杳,實在不想讓他在飛機上補覺:“到時候去給導演賠罪,就都推在我身上,說是經紀人沒把行程安排好,太緊了……”
公關早習慣他的脾氣,點頭:“知道了,就是——”
林竹等他開口。
公關稍一遲疑,還是沒說下去:“算了,你剛那什麽……挺累的。不是大事,見了面再說吧。”
林竹微訝。
公關幾次進化之後脾氣大了不少,沒什麽不敢說的話,這麽吞吞吐吐欲語還休的,還是頭一次。
林竹病剛好,躺在床上還不覺得,站起來這一會兒就覺得頭暈。怕讓團隊察覺自己狀态不好亂了軍心,也沒再追問,順勢囑咐幾句,挂了電話。
鐘杳放好了水,讓林竹簡單沖沖熱水,自己守在了門外。
整個浴室都被熱騰騰的水汽攏着,空調的溫度開得足以出汗,一點兒也不擔心再着涼。
林竹站在花灑下面,讓微燙的水順着頭頂澆下來。
鐘杳和燦星的合同解約在即,林竹順手從大哥那兒撬來了一個法務部,已經開始正式走流程,最遲一個星期就能給正式消息、從這次代言起,所有的收入都不會再交給燦星一分。
他先前接資源,還得盤算着公司要剝削走多少,現在沒了顧忌,就能盤算着給鐘杳搶些更優質的資源了。
金字塔頂僧多肉少,是老牌經紀人的主場,要什麽都得出去和人撸袖子搶才行。
林竹摸了摸自己胳膊上估計沒多少威懾力的肌肉,磨磨蹭蹭地沖着熱水。思緒有一搭沒一搭地東跑西撞,忍不住從正事拐了個彎,不受節制地繞到了論壇看的那些片段上。
威懾效果一般……摸着還是能摸出來的。
手感也還行。
林竹臉上有點兒發熱,輕輕咳嗽一聲。
昨晚把話說開,林竹就一直病到現在,鐘杳忙着照顧他,還沒來得及做任何跟以往比起來有任何出格的事。
他們現在——應該是在談戀愛了……
談戀愛了,就能做點兒和平時不一樣的事了。
趁着淋浴的功夫掉個沐浴液、摔個跤,讓人從外面闖進來什麽的……
林竹覺得自己多半是被編劇推薦的不靠譜論壇荼毒了,擡手用力揉了一通臉頰,把要不得的念頭逐出腦海。
時間不早了,鐘杳一天一宿都沒合眼。林竹不想讓他再多熬,拿下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換上幹淨的睡衣出了浴室。
鐘杳就守在門外,見他整個人紅通通的出來,先往額頭上摸了摸,見沒發燒才松了口氣,拿過毛巾替他擦頭發:“頭暈不暈?”
林竹見了鐘杳,亂七八糟的念頭就都清淨了,老老實實任他給自己擦頭發,搖了搖頭:“哥,公關來電話,說讓咱們明天下午兩點去拍代言,我叫助理過來接嗎?”
“不用……中午咱們出去吃,我開車就行了。”
鐘杳接了一天經紀人的工作,心裏對時間大致有數,聞言搖搖頭,一笑:“明天出去能行嗎?一點兒都不難受了?”
林竹精精神神搖頭。
他是真不覺得難受了,多少有點兒發燒之後的疲倦頭暈,也是正常現象,再倒頭睡一覺,也就不會有什麽事了。
鐘杳仔細看了看他,眼底透出些笑意,把人圈進懷裏揉揉腦袋,聲音放得輕緩柔和:“那……我從明天開始,正式追求你,行嗎?”
林竹微愕,眨眨眼睛擡頭。
鐘杳抱着他,神色鄭重得仿佛接了一部中央欽點級別的年終大戲:“我查了查談戀愛的具體流程,還和他們要了幾個劇本……雖然咱們的進度有點超前了,也不能委屈你,不能因為咱們本來關系好就略過中間的步驟。确認關系之後要循序漸進,每個階段都有它存在的獨特意義……”
林竹怔怔看着他,半晌噗地笑了出來,一頭紮在鐘杳胸前。
怎麽能……這麽喜歡這個人呢。
林竹病剛好,身上力氣還不夠,靠在鐘杳懷裏就習慣性的犯困,阖了眼在他頸間輕輕蹭了蹭:“咱們……到什麽階段了?”
鐘杳低頭望他。
林竹挂相,才病了兩天,臉上就瘦了一圈。
鐘杳摸摸他的臉頰,把人往懷裏攬進去,有一說一:“我追求你,約會,吃飯,過個半個月左右,視機會酌情發展初吻。”
林竹閉着眼睛,耳朵驀地一熱,身形不着痕跡地僵了僵。
半個月……
林竹忍不住想問問鐘杳是從哪兒要的劇本,再求求川影的編劇幫忙,把劇本偷換出來了。
鐘杳自己也局促,沒再多說接下去的流程,抱着他吹幹了頭發,沒舍得松手,放緩力道把人抱到了床上。
林竹今天白天沒怎麽再出汗,鐘杳還是怕他難受,又換了套幹淨的床單被褥。剛在外頭曬了一白天的,松松軟軟,躺上去還能聞到新鮮的太陽氣息。
兩個人都困得不輕,一躺下就覺得全身發沉,沒過多久,屋裏已經只剩下了平緩的呼吸聲。
又過了一會兒,林竹悄悄睜開了眼睛。
鐘杳呼吸平穩,眉間透着淡淡倦色,看起來分明已經睡熟了。
林竹也困,可腦子裏偏偏轉着鐘杳說的半個月,怎麽都睡不着。輾轉半晌,還是攥緊拳攢足勇氣,顫巍巍撐身靠過去。
林竹胳膊微微繃緊,整個人天人交戰半晌,還是橫下心,嘴唇在熟睡的鐘杳額間輕輕碰了碰。
鐘杳輕輕動了動。
林竹被吓得幾乎神魂出竅,咻地藏進被子裏。
半晌過去,再沒聽見其他動靜。
林竹小心翼翼掀開被角,見鐘杳只是翻了個身,懸着的心總算徹底放下來,一點一點磨蹭着躺下,按了按撲通作響的胸口。
林竹抱着被子,腦海裏砰砰砰砰地放着煙花。
他剛剛偷親鐘杳了!
論壇裏說的一點兒沒錯,他現在想竄上天放個二十米的二踢腳!
林竹小心翼翼地不碰到鐘杳,在床上狠狠打了幾個滾,壓着激動抿抿唇角,又把手背翻過來,輕輕貼在嘴唇上。
第一回談戀愛的林家小少爺還是頭一回做這麽刺激的事,幾乎要覺得自己英勇無比,胸口滿滿漲開無限甜意,心滿意足地睡熟了。
……
險些被滾榻的床的另一頭,第一回談戀愛的鐘杳睜開眼睛,無聲坐了起來。
影帝級別的演技還不是林竹能分辨的,林竹睡眠不好,鐘杳習慣用這個辦法陪他入睡,每次林竹的休息質量都能比自己睡好上不少。
光聽醫生那寥寥幾句關于林竹少年時身體狀況的描述,哪怕什麽細節都不知道,鐘杳都心疼得厲害。
鐘杳不舍得委屈林竹,一定要給他個完整的戀愛經歷,嚴謹得不容馬虎。偏偏心裏的悸動壓都壓不下,剛剛一直沒睡,原本是準備等林竹睡熟了,悄悄親一下當作無事發生的。
大意了。
鐘杳深吸口氣,掌心覆上林竹發頂,輕輕揉了揉。
林竹睡得迷迷糊糊,阖着的眼睛彎了彎,本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鐘杳望他半晌,輕輕一笑,放緩力道把林竹圈進臂間,讓他枕着自己的胳膊,屏息湊過去。
他常年在鏡頭下,對身體的控制早就精細入微,一點點拉近着距離,抿緊的唇瓣無聲無息、不着痕跡地,精準落在在林竹唇角。
林竹剛洗過澡不久,因為發燒脫水的嘴唇被水汽氲得柔軟微溫。鐘杳閉着眼睛,任林竹呼吸帶起的輕緩氣流拂過臉頰。
隔了幾秒,鐘杳平靜地抱着林竹放回被窩,把被角掖成原狀,自己也輕輕躺了下去。
過了半個小時,鐘杳從床上坐了起來。
林竹恰好做完了一個夢,隐約察覺到動靜,艱難睜眼,擡手拉他衣袖:“哥……”
鐘杳柔聲安撫,攏着他的手握了握:“沒事兒,我去上個洗手間。”
林竹揉揉眼睛,想跟着坐起來。
明天還有代言拍攝,公關那時候欲言又止,顯然是工作上又出了什麽新的變故,沒好意思在林竹生病的時候就拿過來給他操心。
拍攝的進度一天都不能往後拖,進組的時間壓縮到頭也有極限。林竹惦記着事睡不安穩,想看看手機上有沒有什麽新消息,卻才撐起半個身子,就被鐘杳順勢撈進懷裏。
林竹閉着眼睛,劃拉着摸索手機,被鐘杳及時握住了手,把手機放在一旁桌上。
鐘杳業務熟練,把人用被子重新裹嚴實了,抱在懷裏,讓他枕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輕柔拍撫。
林竹本來就是強打的精神,被他這一套溫柔的流程哄得不自覺放松了,睡意又不留情地卷上來,往鐘杳懷裏拱了拱。
鐘杳被他拱得心都軟了,抱着人輕輕拍背,一點點耐心等他重新睡熟,才把林竹小心放回床上。
鐘杳沉穩起身,沒去洗手間,拐進了側卧。
鐘杳換了身衣服。
鐘杳悄悄開門,下樓跑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