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林竹蹦進屋, 迅速隐蔽地确認了床的性質和數量。
“怎麽不下去找我?”鐘杳開窗通風,挪開那一大捧玫瑰,讓房間裏濃郁的香氣往外散一散, “累不累,等了多長時間?”
“就一會兒, 反正我這兒也不着急……”
林竹溜着床邊躺下, 惬意地抻了個懶腰,放松着蹲得發僵的筋骨:“下面人太多了, 還不如上面清淨。”
林竹尤其不喜歡往人多的地方去, 鐘杳早發現了他這一點,攏攏被子上的花瓣, 也在床邊坐下:“下回給我發短信,我說肚子疼, 就提前回來了。”
燈光昏暗,映得鐘杳身形也朦胧溫暖。
林竹被他揉了腦袋,心滿意足地放松下來,兢兢業業彙報工作:“公關都從天臺下來了, 我答應他們中秋發獎金, 咱們就呆在家裏哪兒都不去。天星那邊同意咱們的所有要求,條件是得配合他們接兩個節目內的推廣, 我看了看, 都是聲譽不錯的牌子……”
鐘杳被堵采訪的時候他跟老臺長就在看直播, 臺長惱羞成怒, 急于把他打發走以保顏面, 合作談得尤其痛快。
林竹在十分鐘內連人帶合同被轟出了衛視大樓,原本準備好的讓步條件一條都沒能用上。
林竹出了電視臺,在公關“天臺好冷我好怕”的哭訴裏一路狂飙,好不容易接上了堪堪脫身的鐘杳。殺出重圍回到劇組,這才勉強阻止了事态的進一步發展。
一切都挺順利,就只有差點兒化了又沒能吃成的冰淇淋月餅命途多舛,一塊都還沒來得及吃,就被凍在了打不開門的隔壁冰箱裏。
林竹有點兒遺憾,悄悄嘆了口氣。
還有兩天才到中秋,吃月餅倒也不急于一時。林竹振作精神,正要起來收拾,卻見鐘杳在風衣口袋裏翻了翻,竟然又摸出了個精致的小月餅,擡手遞給他。
最老式的月餅,畫着傳統的吉祥如意,小巧得兩口就能吞下去。
和那件精英範十足的風衣實在一點都不搭。
“蛋黃蓮蓉的,這個口味也好吃,你嘗嘗……”
Advertisement
鐘杳笑笑,替他撕開包裝:“一共才十來種月餅,怕不夠買,不然今天就多買些回來了。”
他說得有些含糊,林竹卻依然想起了直播時候鐘杳說過的那句話。
買十來年什麽的……
林竹抿抿唇角,擡手接過月餅,小口小口吃着,鹹蛋黃的香氣混着蓮子清香在口中漫開。
林竹已經挺多年都沒這麽好好吃過月餅了,眼睛眨了眨,輕輕彎起來:“好吃。”
鐘杳眼裏也顯出笑意,揉了揉他的腦袋,不準林竹再來回忙活。自己利落收拾了四處散落的花瓣,惦記着林竹晚上沒吃東西,又做主叫了份餐送上來。
林竹沒有鐘影帝幹吃不胖的本事,又剛吃了月餅,原本打算餓一頓寧死不吃,終歸還是挨不住鐘杳影帝級別的吃播誘惑,再一次把控制體重的計劃推遲到了中秋之後。
食足飯飽,窗外月亮也已經上到中天。
“好了,這回明天咱們倆可真是一塊兒殺青了。”
小少爺的最後幾個鏡頭安排在明天,鐘杳的戲一推遲,兩個人正好撞在了一塊兒。
鐘杳叫人取走餐盤,關了窗戶打開空調:“早點兒睡養精神,快去洗個澡——”
他的話音忽然微妙的一頓,目光不自覺地落在進門時就注意到了的玻璃浴室上。
鐘杳:“……”
林竹:“……”
林竹自打進屋注意力就放在床上,一點兒都沒注意到浴室的玻璃不光锃光瓦亮、一點兒磨砂都不帶,還很明顯的用了不隔音材質,沒有浴簾,緊挨着厚實松軟的Kingsize大床。
林竹原地石化。
鐘杳并不缺這種常識,一眼就看出了酒店的所有者腦子裏都在想些什麽不健康的東西。揉揉額角啞然一嘆,安撫地揉了揉經紀人滾燙的耳朵。
“我也有點兒累了,沖個澡就睡了,很快,也就十分鐘——我洗完就先睡下,你再洗行嗎?”
林竹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僵硬地咔咔咔咔點頭,目送着鐘杳進了浴室,整個人才悚然驚醒,熱度迅速從頭頂鑽進衣領。
林竹矯健騰身,找到了鐘杳的手機,熟練地解鎖打開消消樂,背對着浴室肩背筆挺,手機平舉在胸前,玩兒得規規矩矩認認真真。
鐘杳在浴室裏,目光掃過,忍俊輕咳,擡手打開花灑。
……
直到鐘杳擦着頭發換了浴袍出來,林竹還在漫無目的地扒拉着手機上的卡通小動物。
熬到鐘杳收拾好東西、囑咐他早點兒睡覺,側身在床邊躺下阖眼,林竹才一鼓作氣起身,飛快溜進了浴室。
外面的空調開的有點兒涼,鐘杳特意多開了一會兒暖風,整個浴室依然是暖洋洋的,水汽也被暖風蒸幹了大半。
鐘杳背朝浴室躺着,林竹多少松了口氣,盡力放輕聲音脫下衣服打開花灑,确認了水聲大概能蓋得過自己的聲音,才終于輕輕輕輕地嘆了口氣。
酒店的服務周全,浴袍浴巾就在浴室裏,洗發水和沐浴露也都不需要人送,鐘杳洗澡的時候又沒有喝口水、抽根煙,坐下打盤麻将的習慣……
林竹想了整整十分鐘,居然一個能讓自己借機回個頭的理由都沒能找到。
馬上就要殺青,估計是最後一次有機會住這間房了。林竹有點兒失落,在花灑下面追着尾巴轉了兩圈,接了捧水撲在臉上,正要重新振作精神,目光忽然落在浴室的鏡面上。
原本幹了大半的玻璃隔檔被水汽一沁,重新顯出了隐約的痕跡。
好像……有人在這兒就着水汽亂寫亂畫過似的。
玻璃每天都會擦,這間房也沒有別人來過。林竹實在想象不出鐘杳還會在洗澡的時候在這上面寫字畫畫,忍不住生出濃濃好奇,湊過去仔細辨認半晌,眼睛忽然睜大。
模模糊糊的“筍”字停在鏡面上,筆觸柔軟溫存,一筆一劃認認真真,一點兒都看不出鐘影帝平時簽字時的筆走龍蛇。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正好是他坐在床上的位置。
林竹心跳輕快,臉上不由自主地泛起分明熱度。
鐘杳怎麽……
林竹用力揉了揉臉頰,晃晃腦袋,深吸口氣緩緩呼出來。
一定是追星追得太久了,濾鏡太深厚。不然鐘杳怎麽每次做點兒什麽,都能這麽輕易讓他臉紅呢?
那一點點失落早就被沖得一幹二淨,林竹按着想哼歌的沖動,壯着膽子飛快地在邊上一筆一劃寫了半天,自顧自高興地看了一會兒,唇角悄悄抿起來。
鐘杳已經躺下,等一會兒水汽一散,就又什麽都看不出來了,明天有人擦玻璃,也不會留下證據。
萬無一失。
林竹高高興興地鑽回熱水下,擡手抹了兩把臉,惬意仰頭任熱水迎面澆下,奔波了一天的身體徹底放松下來。
……
鐘杳悄悄轉身,朝隔檔的玻璃上掃了一眼。
從外面看,浴室裏其實沒有想象的那麽清楚。
水汽朦朦胧胧地附在玻璃上,隐約能看得到林竹這麽多天下來仍顯單薄瘦削的身影,被蒙了層柔光似的,安安靜靜攏在水下,卻依然能透出鮮亮又蓬勃的生氣。
像是株新生的竹筍,多重的石頭都壓不住,哪怕磕的傷痕累累了,也依然一往無前地往上蹿着。
鐘杳心裏發軟,輕輕笑了笑,擔心經紀人面薄,正要轉身躺回去,目光忽然被玻璃上新的字跡吸引。
浴室裏的燈光要比外面明亮很多,暖洋洋的亮黃色光芒透出來,給那些痕跡鍍上了一層軟軟的金邊,活活潑潑地亮在他眼前。
即使投過來的字是反的,也能輕易認得出來。也不知道已經手握四十來個簽名的經紀人什麽時候學會了他的筆跡,熱熱鬧鬧地寫了一牆的鐘杳,有大有小有高有低,把他寫下的那一個筍字圍得水洩不通。
鐘杳揉揉額角,瞳底泛起清淺的啞然笑意。
林竹洗好出來前,鐘杳特意閉上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床側,呼吸安穩綿長。
影帝級別的演技經紀人還是分辨不出的,林竹試着輕輕叫了他兩聲,沒見鐘杳回應,就徹底放下心,輕手輕腳地換好衣服,在床上躺下。
期待是真的,緊張也是真的。
林竹來回烙了幾次餅,聽着身邊安穩的呼吸聲,頭一次越發心慌意亂睡不着,煎熬十來分鐘,終于忍不住坐了起來。
——床其實足夠寬敞,睡兩個成年男性綽綽有餘,哪兒都不至于碰到哪兒。可畢竟對面就是鐘杳,萬一自己睡迷糊,把鐘杳當了家裏的抱枕……
林竹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硬着頭皮起身,悄悄下床搬了幾趟東西。
鐘杳佯作睡得沉了,任背後悉悉索索的不知道折騰什麽,一直忍到林竹呼吸綿長安穩睡熟,才終于耐不住好奇回身。
鐘杳沒能看見林竹。
經紀人大概是睡在了床的另一側,能聽得見輕輕淺淺的鼻息。
一度被海外的某知名紀錄片導演詛咒過魅力大減的鐘影帝面前赫然擺着一溜坐墊抱枕,兩兩一組壘成碉堡,堅不可摧地擺在了床的正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