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當天晚上, 鐘杳的整個團隊被經紀人拉黑了半個小時。
短暫的休假稍縱即逝, 翌日起,拍攝進度再一次回到了正軌上。
鐘杳剩下的戲份已經不多,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都比之前清閑了不少。除了把那一天的夜戲餘下部分拍攝完整,就只配合着劇組進度拍了些細碎鏡頭, 等拍完最後一場犧牲自身掩護主角的重頭戲,就可以正式殺青離組了。
鐘杳不忙, 又有了林松派來幫忙的高級助理。林竹也稍稍騰出了些時間, 去和天星洽談了幾次,初步把合作要求敲定了下來。
臨近殺青, 演員們的檔期都開始有所安排,劇組的拍攝計劃也只能跟着調整。排來排去, 和天星的最後一次洽談,居然正巧趕在了劇組安排最後一場重頭戲的拍攝當天。
“沒關系的……留點兒懸念,看成品就更有感覺了。”
經紀人的興致一早就不太高, 鐘杳特意把人留在了化妝間, 往他嘴裏喂了顆糖, 含笑揉他頭發:“要不我去跟導演說, 把戲留到明天拍?”
“算了算了。”
林竹連忙搖頭:“這兩天安排調整了八次, 再調衛導就要舉着場務砸人了。”
要是能調早就調了, 天星那邊明天就要出通稿開始宣傳,只能趕在今天敲定內詳。劇組這邊演員們狀況頻出, 要是再因為私事找導演組調整, 說不定就要被衛導當場滅口。
事業為重, 林竹當然清楚,卻仍依依不舍:“那您千萬記得讓助理多拍幾張照片啊……”
鐘杳輕笑:“放心,回頭我去找副導演,把未剪輯版本也要過來。”
林竹目光一亮:“一言為定!”
最後一場戲是展源為了掩護主角主動暴露慷慨赴死,也是全劇的第一個高潮。
衛戈平要求營造出極強的視覺沖突效果,分鏡師挑燈夜戰,光是最後一幕分鏡就反複設計了二十來張,拍攝出的效果一定比想象中的更震撼。
林竹早就惦記上這一場戲了,即使沒了機會親眼目睹,能拿到原片,也能自己上手剪輯渲染好好過一把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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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杳笑笑,耐心同他做着保證,心思卻不自覺飄到了許久之前的事上。
那時候副導演和他閑聊,說起林竹曾經剪了一份他十六部作品的混剪。他有些驚訝,就把那份混剪從副導演手裏要了過來,自己悄悄看了幾次。
大概是因為主要為了突出演技,那部堪稱青澀的處女作被撿進去的片段并不多,也沒什麽特殊之處。倒是片源看起來尤為清晰,似乎不是什麽網上流傳的零星片段。
鐘杳反複看了幾次無果,卻總覺得這部劇裏仍然藏着什麽等着自己重新發現的東西。
看片段的清晰度,林竹手裏應當是有那份原片的……
鐘杳有心問他,卻始終沒找到合适的機會。看着坐在化妝臺上含着糖發消息的經紀人,鐘杳稍一沉吟,輕吸口氣:“對了,之前——”
林竹手機一響,天星那邊發過來了已經準備好的消息,随時可以同他約談。
林竹跳下來穿衣服,等着他繼續下文。鐘杳卻只是搖頭一笑,暫且将那個有些突兀的念頭壓在心底,揉了揉他的頭發:“回頭再說,路上小心,慢點兒開車。”
雖然尚且不知道那部十二年前的老片子裏究竟藏着什麽等待自己發現的線索,但他總是莫名覺得這件事似乎尤其重要,并不适合在這樣倉促的情況下就貿然試圖探尋。
林竹眨眨眼睛,聽話點頭:“您也小心,我聽說爆破戲可危險了,衛導安了幾百個炸點,聽說是準備直接炸樓……”
鐘杳自然有數,笑着點頭答應。林竹卻仍不舍得放心,又多囑咐了幾句,才和鐘杳匆匆告別,動身往約好的地點趕了過去。
鐘杳的運氣确實不錯。
林竹的車還沒到天星臺,就收到了劇組再次調整拍攝計劃的消息。
鄭淩陽的公司給他安排了一天的跟蹤專訪,聯系了不少媒體過來,卯足力氣要搶個熱搜第一,把熱度往起做一做。
偏偏鄭淩陽今天一整天就只有幾場不甚起眼的文戲,一旦鐘杳那邊爆破造勢起來,勢必要再一次把媒體的注意力吸走。
作為一個所有重要角色裏只有男主活下來的故事,《無橋》一路造勢到現在,幾個重要角色的飾演者裏,也只有作為男主的鄭淩陽始終陰差陽錯沒多少曝光。
衛戈平一心拍戲,臨到殺青也起了幾分人之常情。把鄭淩陽的經紀人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卻還是趁着鐘杳這場戲的布景還沒搭起來,壓着火氣調整了拍攝安排。
考慮到上一次陰差陽錯被搶熱搜的事件,衛戈平送佛送到西,強行勒令沒有戲拍的鐘杳不準出現在片場,算是對鄭淩陽仁至義盡。
鄭淩陽的經紀人感激涕零,特意又給鐘杳送了兩張披頭士黑膠絕版唱片。
林竹的電話打回來,鐘杳正好剛拎着唱片回了房間。
忽然沒了戲拍的鐘影帝閑極無聊,突發奇想:“已經到了嗎?要不我陪你一塊兒去約談?”
“別別,條件還沒開完呢。”林竹吓了一跳,連忙搖頭,“交涉沒結束,正主說什麽也不能親自露面的,被拍下來就怎麽都解釋不清了。”
鐘杳啞然,退而求其次:“那我捂得嚴實點兒,在街口等你,結束了一塊兒去吃飯——”
“不行不行,電視臺那種地方除了記者就是記者,您輕易千萬不能去。”
林竹剛進停車場,拿肩膀夾着手機,利落停車熄火:“萬一被認出來了,圍得水洩不通,跑都跑不掉,一兩個小時輕易出不來。”
連碰兩壁,鐘杳輕嘆:“可我的消消樂所有關卡都刷到三星了。”
“我的錯,下次給您留十關一星的從頭刷。”
林竹輕咳着壓了壓笑意,想想鐘杳一個人待在酒店裏無所事事,心也軟了,試探着道:“要不——您出去逛逛?”
現在鐘杳已經可以有路透街拍,林竹鎖車,額外補充:“記得戴着點兒墨鏡口罩,捂得嚴實點兒,穿原本的衣服就行。最近的訪談曝光咱們走的都是青春偶像路線,時不時也可以回歸本真反差一下,注意形象,避開狗仔紮堆的地方就行了……”
鐘杳那邊稍一沉吟,語焉不詳地答應了下來,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地方。
根正苗紅一心撲在演藝事業上的鐘藝術家沒什麽不良愛好,儀态管理也始終很好。林竹不擔心他,和鐘杳商定了一塊兒吃晚飯,就挂斷電話,快步進了天星的大樓。
天星總部他早就來過,一些資歷久些的工作人員對他甚至還有不淺的印象,門衛還沒來得及盤問,就被總監不疊擺着手拼命示意放行,一路順暢地進了電梯。
林竹早适應了這樣的待遇,一路不停直奔頂層,敲開了臺長辦公室的門。
“無事不登三寶殿,見你來一次還真不容易。”
臺長六十出頭,頭發都已經花白,正與時俱進地看着自家電視臺的中秋主題沿街采訪直播。見他進門,就笑吟吟朝他擺了擺手:“坐吧,鐘杳又有什麽事了?”
林竹啞然,客客氣氣打招呼:“藺臺長,打擾了。”
“現在這麽乖,當初拍我桌子的好像也是你。”
臺長一笑,欠身給他引了坐,自己也起身過去:“這幾年就沒見過你露面,手上藝人換了一圈也不往這兒領——我們就承包了一次鐘杳的告別發布會,至于被你憎屋及烏這麽久?”
林竹哂然:“不是,之前一直沒遇到合适的合作機會……這不是來了嗎?”
臺長說的其實并沒錯。
鐘杳的那場發布會,他看了不下幾百次,字字句句都能分毫不差地背出來。
那段時間他的心情實在難以好得起來,天星衛視那個顯眼的臺标也因此遭了池魚之殃。所以後來哪怕有這邊的合作機會,也只是匆匆掃過一眼,就看都不看地放在了邊上。
要不是鐘杳真回來了,林竹說不定永遠都不會再看天星的節目了。
臺長早猜到怎麽回事,不置可否,起身給他倒了杯咖啡。
林竹起身道謝,接過咖啡坐下,把計劃書遞過去:“這是我們這邊的意見,在規則允許限度內有所改動,不會讓衛視和節目組為難。您看——”
“能被你拿出來的東西,我就算再和你談,最後也是要同意的,還不如不費這個力氣。”
臺長接過那份計劃書,卻沒細看,只是随手放在一邊,目色溫和地看着面前和三年前大不相同的青年,輕輕笑了笑:“你還真是長情——現在總算如願以償了?聽說鐘杳跟你的關系挺好,還當着直播護着你……你們倆還真是一樣的脾氣。”
林竹一笑,眼底溫暖:“如願以償,什麽都知足了。”
“也別太知足,給自己留點兒後路。”
當年和他不打不相識,臺長始終對這個年輕人的印象不錯,拍拍林竹肩膀:“別怪我給你潑冷水……人有時候是會變的,他現在和你關系好,也可能是因為他一切從頭起步百廢待興。等他真被你捧起來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了,誰知道人心會變成什麽樣?”
天星衛視當初也下大力氣捧起來過幾個當家主持,無一不是扛不住其他電視臺給的高價誘惑跳了槽。好幾個還要回來反咬老東家一口,待遇不公合約嚴苛,只要能吸引熱度,什麽難聽的話都半真半假地說過。
能共苦不能同甘早已是圈子裏的常态,臺長做了大半輩子電視,實在已經見多了這種白眼狼的例子。
林竹當初為了鐘杳能做到什麽地步,臺長比誰都清楚,看着他這幾年來依然跌跌撞撞不改初心,欣慰之餘,多少也生出些許關懷隐憂。
林竹搖頭,篤然:“他不會。”
“你怎麽知道就不會?”
臺長被他氣得失笑,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明眼人都看得出抱上你要資源有資源要清白有清白,說不定他是看上你的能力了呢?”
林竹笑了笑,低頭不說話。
眼看他還是一副冥頑不靈的樣子,臺長越發頭痛,輕輕嘆氣:“當演員的演技都好,你看上的可是個影帝。再親近也是私底下,你知道他知道,最多身邊人有幾個清楚的也就到頭了,一輩子見不得光的,你就不能替自己想想——”
話音未落,正直播的中秋特輯街訪裏忽然傳來了一陣驚喜的尖叫聲。
街訪的話筒音質一般,加上周圍亂糟糟的雜音,震得兩人耳朵嗡響,不約而同擡起了頭。
“現在這些小記者怎麽回事,業務能力這麽差,咋咋呼呼的,一點兒穩重架勢都沒有……”
臺長蹙了蹙眉,擡手要關掉直播,目光忽然錯愕凝住。
高清壁挂的電視屏幕上,在秋高氣爽的豔陽天裏穿着一身筆挺嚴肅的意大利高訂風衣、戴着墨鏡口罩的軒挺身影被鏡頭牢牢堵住,手裏拎着兩大盒剛買的冰淇淋月餅,正被動接受着記者興奮的圍追采訪。
“是,中秋節吃的。”
“我也吃……我也喜歡這個口味。”
“他喜歡吃甜的,我也……我也覺得好吃。我看着他吃就覺得好吃。”
“另一個人?對,有,給家裏人帶的……一起。我們倆一起過中秋,我都計劃好了。”
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鐘姓路人被墨鏡口罩遮得嚴嚴實實,左右為難地接受了幾句街訪,慢慢找回狀态,語氣絲絲縷縷地透出惱人的知足炫耀。
“別的味兒的?別的味兒明年再給他買嘛。十來種呢,十來年就買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