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另一頭,鄭淩陽捏着手機狠狠打了個哆嗦,臉色忽然蒼白下來。
發出去的微博是他改了幾次的,最多只算個鋪墊,催着經紀人發消息請鐘杳吃飯才是第一步。
只要鐘杳跟他出來,他就能不經意找人偷拍兩張照片,立個一心追逐同門師兄心中偶像、守望三年不斷靠近的苦情人設。打暧昧的擦邊球虐一波粉,再脫身自立,一樣不受影響地繼續發展……雖然有些見不得光,可現在的粉絲正吃這個。
他太多年不溫不火了,好不容易趕上鐘杳這麽一個能蹭能挖的熱度,不可能就這麽眼睜睜地放過去。
沒想到後面的全部計劃都沒來得及實施,居然就被鐘杳一記直球踢了回來。
經紀人愁眉苦臉,坐在邊上嘆氣:“完了,誰說鐘老師是上一代人什麽都不懂,一糊弄就上車了的?人家比咱們眼還毒,一眼就看出來了……”
“他懂什麽?他們那時候賣人設根本算不上炒CP!”
鄭淩陽是聽着中國演藝發展史過來的,聞言心頭冒火,咬着牙悶聲道:“他們那個年代最多是兩個男演員摟摟抱抱,親密一點兒熱絡一點兒拍幾張照片,觀衆喜歡看,覺得新鮮,對他們來說就算暧昧炒作到頂天了——擱到現在算什麽?根本沒人當一回事!看都看麻木了!”
經紀人被他吼得心驚膽戰,結結巴巴:“可,可鐘老師親口說他不炒……”
鄭淩陽喉間一哽,目光掃過手機屏幕清晰的字跡,終于再說不出話,悻悻坐下了。
他也想不明白,鐘杳一個十八歲就出來演戲,簽十來年前的老式合同走老路發展,一頭紮在演藝圈裏的前輩藝術家,究竟怎麽會知道炒CP這麽與時俱進的現代詞彙的?
鄭淩陽咬碎了牙,偏偏再不敢頂着這一記直球動什麽心思,悻悻扔下經紀人的手機,轉身回了房間。
經紀人捧起手機,扯着袖子擦了擦屏幕,依然愁眉苦臉心事重重。
鐘杳的回複裏不光直說了不炒CP,後面還跟着第二句,說他有經紀人了。
現在的經紀人……功能都這麽齊全了嗎?
《無橋》劇組,臨時開辟出的化妝間裏,鐘杳還在和林竹慢悠悠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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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是鐘杳請客,只套出來一個林竹喜歡的糖醋裏脊,這次有意引着林竹自己發揮買飯菜回來,才隐隐約約總結出林竹的喜好來。
林竹的口味很簡單。
簡單得有點兒不像個被嬌慣養出的小少爺。
糖醋裏脊,黃焖雞,西紅柿雞蛋,素炒時蔬——估計着還是為了照顧自己的口味,才特意買了一道粉蒸肉一道文思豆腐。
林竹喜歡吃有滋味也頂飽的東西。
鐘杳當初走得是演員的路子,卻也沒少礙于情面參加酒席宴會。後來自己出國被迫接觸烹饪,知道越是富貴人家越吃食材,最重上等食材原本的鮮、香、嫩。
從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哪怕再聰明懂事,嘴也只會比常人刁,絕不會這麽好養活。
林竹把最後一點兒西紅柿雞蛋倒在飯上,心滿意足地眯着眼睛嚼嚼嚼嚼嚼,察覺到鐘杳的目光才稍緩下動作,疑惑擡頭。
不等林竹開口,鐘杳已經夾了塊糖醋裏脊過去,笑着給他理理衣領:“慢點吃,細嚼慢咽養胃。”
林竹聽話,眉眼已經又彎起來,果然放慢了吃飯的速度。
鐘杳自己也夾了塊糖醋裏脊放在嘴裏,慢慢吃了,看着林竹塞得鼓鼓囊囊的腮幫,忍下了想要再揉揉他腦袋的念頭。
這個圈子裏,任何人都講究安全區。
鐘杳是從最嚴苛的時候過來的,知道規矩,也知道不探知別人的隐私和過去是最基礎的禮儀。可在某一瞬,他卻忽然很想知道——
很想知道在兩個人遇到之前,那個能靈巧避過人拉扯的,吃飯都不知道挑點兒精致上等飯菜的,手上帶着傷的男孩子,究竟是怎麽一路長到這麽大,又長得這麽好的。
他想知道。
林竹吃着吃着咻地挺身坐直,鐘杳擔心是自己想得太過入神,下意識斂下心神,擡頭目露詢問。
然後眼睜睜看着他的經紀人從黃焖雞裏瞄中一塊肥嫩的雞腿肉,眼疾手快夾起來,放進了他的碗裏。
鐘杳筷頭一頓,正迎上琥珀色眸子裏沾了細碎糖粒似的晶亮光芒。
鐘杳:“……”
鐘杳忍了又忍,還是沒管住手,在經紀人軟乎乎的短發上用力揉了一把。
現在還不知道也沒關系。
他們還有很多時間。
他可以慢慢知道。
林竹買的菜式多,分量卻拿捏得剛好。兩人吃飽喝足,就着鮮芋仙閑聊了一會兒,就差不多到了又要開始拍攝的時間。
在外頭頂着太陽跑了一上午,鐘杳原本想讓林竹回房間歇歇,奈何年輕的經紀人依然精神頭十足。一絲不茍地替他補了妝,利落收拾了東西,寸步不離地跟着他一塊兒到了片場,搬着小板凳執着地坐在了場邊。
“坐這個幹什麽……”
鐘杳啞然,按按他的肩膀,朝自己的位置示意:“吃完了飯容易犯困,去那邊歇一會兒。”
林竹回頭望了一眼,臉上瞬間一燙,規規矩矩雙手平放肩背筆直:“不用不用,我不困!”
鐘杳躺過的躺椅!
林竹本來是打算趁着晚上偷偷去躺一躺過過瘾的,沒想到這就被鐘杳提了起來。雖然知道自己膽大包天的念頭大概還沒暴露,心髒也忍不住砰砰跳得飛快,恨不得在小馬紮上坐出标準軍姿:“我坐這兒挺好,離得近,看的也清楚……”
兩人同房睡了一宿,已經比之前熟悉了不少。鐘杳難得見到他原地紅燒的架勢,不由失笑,順手把手機遞給他:“想看我演戲?”
他已經補好了妝,又在準備入場,整個人的氣勢都和吃飯時的随意不同。一身的冷淡鋒芒平白抹去七成,剩下三分也早對着林竹撤淨,一身的優雅西裝,襯得帶笑嗓音越發磁性深沉。
林竹臉更紅了,僅剩的一點兒食困也煙消雲散,迎着他的注視囫囵點頭。
鐘杳:“想跟我演戲嗎?”
林竹正慣性點着頭,忽然意識到鐘杳的問題似乎有了細微的變化,怔忡片刻驀地回神,微微睜大了眼睛。
鐘杳蹲在小馬紮旁邊,耐心地等着他的答複。
林竹的心髒忽然悄悄跳了跳。
……不會不想的。
他今天把那段視頻發出去,操縱着手裏的途徑設法傳遍全網,引導輿論洗清真相的時候,心裏其實還惦記着那天試鏡時的鏡頭——想着鐘杳會對誰那樣笑,會貼在哪個幸運的家夥耳邊,說出那些溫存暧昧的臺詞。
他都已經是鐘杳的經紀人了,自然覺得知足,也并不嫉妒眼熱。只是想起來的時候,心裏終歸還是有一點極細微的失落。
也就只是有一點兒失落而已。
飽飽吃上一頓飯,陪着鐘杳好好拍一下午戲,晚上再偷偷去躺椅上打兩個滾,這一點兒不争氣的小念頭也就一定煙消雲散了。
他還沒想過鐘杳會蹲在他身邊,這樣耐心又溫柔地問他,想不想一起演戲。
林竹心底滿漲着喜悅滿足,卻又怕這樣任性會給剛和川影合作的鐘杳帶來麻煩,抿着唇角進退兩難,場務催場的聲音已經從背後響了起來。
“不着急,小少爺得等晚上拍夜戲,到時候拿主意也一樣。”
鐘杳一笑,溫聲開口,擡手在他耳後輕輕揉了兩下,把手機交到經紀人懷裏,起身由執行導演領到了拍攝機位。
林竹坐在小馬紮上,渾渾噩噩地看了整整兩場戲,整個人才終于從紅燒的狀态裏冷卻下來。
頭兩場戲上午預先走過,這時候拍起來也很是順暢。奈何衛導餘怒未消見刺就挑,執行導演只能預先把人集合起來,不厭其煩講着第三場的拍攝要點。場邊鐘杳也和編劇拿着劇本低聲讨論,大概是正在讨論接下來的人設狀态。
林竹慢慢複活,用力搓了搓臉緩過神,努力想了一會兒自己能幹點兒什麽正事分散注意力,忽然想起吃飯前回了鄭淩陽經紀人的私信。
拒絕得有點兒太直白了,不論對方說什麽,都得好好措辭安撫才行。
林竹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呼出來,努力叫自己沉穩一點兒,別因為有可能跟鐘杳一塊兒演戲就高興得滿地亂蹦。
鐘杳的微博兩個人手機上都有,林竹切換了賬號點開後臺,目光一掃私信內容,忽然錯愕地慢慢瞪大了眼睛。
鐘杳正和副導演商量能不能給林竹多加兩句詞,冷不防一回身,自家經紀人已經滿地亂蹦着竄到他身邊:“鐘,鐘,鐘老師——”
“怎麽了?”
鐘杳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攥着的手機屏幕上,心頭瞬間了然,笑笑接過手機:“怕你面薄,不好意思拒絕他。我預先說得清楚點兒,免得再麻煩……”
林竹緩過一口氣,半生半熟奄奄一息:“可是——”
“鐘老師連炒CP這詞都會用了,果然與時俱進。”
編劇探頭一望,推推眼鏡好奇:“你真知道CP什麽意思嗎?”
與時俱進的鐘老師微微愕然,眉峰蹙起:“不是…e and Play with me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