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鄭遠良到家的時候已經快11點了,家裏冷冷清清的,他疲憊地靠在沙發上,伸手想倒杯茶,才發現水是涼的。
他掙紮了一下,大腦想去燒點水,身體卻一點兒也不想動。
他一個人住在這套三居室的房子裏,現在卻發現一個人住有點嫌大,住的人少越發顯得空蕩蕩的。他父母都去了加拿大,有意叫他也去那邊發展,他卻格外留戀這片故土,和劉群一起創業,過得也不錯。
他父母在國外大學教書,說是喜歡生活在知識的殿堂,反正兒子也争氣,索性由他去了,倆人過起了逍遙日子。
他擡手揉了揉眉心,程贊宇那雙黑亮的眼睛依然在眼前揮之不去。那雙眼睛和從前一樣,哪怕一丁點的情緒,也能生動地流露出來,越是努力隐藏的情感,越是格外清晰地閃動其中。
真是一點兒長進沒有。
第一次看到這雙眼睛是在大一剛開學時,他習慣提前一點兒到學校,沒想到有人比他還早。
推開寝室的門,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靠窗的床邊彎腰收拾行李。聽見門響,那人擡起頭,愣了一下,但随即露出了一個特別燦爛的微笑:“你好,我叫程贊宇,你也是這個寝室的吧,咱們以後就是室友了,請多指教!”
鄭遠良第一次看到眼神那麽清澈真誠的人,忍不住心生好感,即便是“請多指教”這種帶着二次元風格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竟然也不覺得違和。
都說第一印象格外重要,程贊宇額前垂着幾縷碎發、眼睛亮晶晶地沖他笑的畫面就一直刻在了他的心裏。即便後來兩人交惡,時光輾轉,他依然忘不了那個夏天身上鍍了一層陽光的程贊宇。
可是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程贊宇明明說過喜歡他!
他看向他的眼神,明明湧動着藏都藏不住的感情。他喜歡那種眼神,總是能輕易捕捉到那個黏在自己身上的視線。但每次回過頭,眼睛的主人卻匆匆移開視線,濃密的睫毛垂下來,在下眼睑上投下一片陰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緒。
鄭遠良以為他大概永遠不會表白,也沒有想過挑明,就打算這樣心照不宣地過下去。
所以程贊宇突然表白的時候,他既吃驚竟然也有些欣喜。即便那時的程贊宇,喝了酒,醉的有些迷糊,但他還是信了。那天的操場,光線有些暗,但是有微風,有草香,那雙總是在逃避的眼睛破天荒地直視着他的眼睛,眼中閃動着火焰。
我喜歡你。
一下子就變得那麽難以拒絕。
那是第一次有人看着他的眼睛說喜歡。他收到過無數的情書,或是女孩子含羞低頭的暗示,都沒有心動過,卻偏偏對這個總是笑眯眯的男孩子,心動了。
有人說,酒後吐真言,也有人說,喝醉酒的人說的話千萬不能信。
鄭遠良覺得自己蠢透了,才會在那樣的情況下決定接受一個人。
大概在那樣的環境下,黑暗屏蔽掉了很多顧慮,靜谧創造了一種虛假的浪漫,太過浪漫了,心也變得格外柔軟。
等到了第二天,他确實又有些猶豫和掙紮,但他的猶豫卻多餘了。程贊宇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反而開始對他越來越疏離。直到不久後,他撞到他和趙齊抱在一起的場面,才知道人家已經有了新歡。
簡直屈辱。
雖然努力想去釋懷,還是忍不住生氣,他當然不會跑去質問對方,唯一能發洩一下情緒的也就是他最擅長的冷處理了。完全屏蔽掉那個人。
至于倆人最後為什麽會打起來,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明明自己也不是容易沖動的人,程贊宇也一向溫順,那天卻跟吃了槍藥一樣。他雖然因為這件事進了醫院還錯過了畢業典禮,還是說服了學校不要給程贊宇處分。他不怪他。
但後來的事,卻是他沒有料到的。
出院以後,他發現自己變得很奇怪。只要和別人對視一會兒,就能感應到對方內心的想法。開始時他吓壞了,以為自己精神出了問題,可是後來慢慢發現那些念頭都是對方真實的想法後,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本來他有些竊喜,這種特殊的能力能讓他在生活裏避免很多的欺騙。可是時間長了,他感到越來越恐慌,他生活的太真實了,那些□□裸的真相殘忍地呈現在眼前,他開始懷疑一切,變得越來越陰沉。
現在,這個罪魁禍首回來了,鄭遠良面對他的時候,內心是複雜的。當然知道發生這麽離奇的事,不能全怪程贊宇,可是——鄭遠良用手抱住了頭,至少他一直在假裝自己過着正常的生活,好不容易把這些事放下了,現在那個人卻又突然出現。可怕的是,再次相見,對方眼中已然沒有了過去的溫度,可是自己,怎麽卻依然感到了久違的悸動呢?
鄭遠良煩躁地坐起來,他心裏亂成一團麻。
又是一個不眠夜。
自從鄭遠良回公司,員工們就好像商量好了似的,大家都很自覺的開始以加班為常态,不加班為例外。
程贊宇看了看時間,八點了,但是大家好像仍然忙成一片。他敲了敲隔壁徐悠的桌子,對方從一堆表格裏擡起頭,疑惑地看着他。
“呃,還沒忙完?不下班嗎?”他問。
徐悠絕望地搖搖頭,擡手一指門口的牆壁。那上面有一副裱的很精美的字畫,中間幾個大字特別明顯:今日事,今日畢。
“這……”程贊宇從來沒有好好注意過牆上的東西。
“要是被發現誰敢拖拉工作,會被鄭總罵死的!”
“好吧,我做完了,我先走了。”
“拜拜。”徐悠看着他滿眼羨慕。
他昨天約了方芳,她是他從高中時代起就最信任的朋友,回來後卻一直沒時間見面。
方芳任教的大學離他們公司并不太遠,程贊宇坐地鐵過去一會兒就到了。
這個時間正是學校裏熱鬧的時候,他看着來來往往的學生,嬉笑打鬧無憂無慮,忍不住有些羨慕。
“我每次看着他們,也覺得很懷念自己的大學時代。果然還是上學的時候最輕松。”大概是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方芳突然說。
程贊宇一愣:“你不是教哲學的嘛,怎麽還會讀心術啊。”
“哈哈,也就是你什麽都寫在臉上。”
“有那麽明顯麽?”
“有。”方芳認真地點點頭。
“那我怎樣才能不被別人看穿心思呢?”他想到了鄭遠良,這家夥不會也能一眼看穿自己吧。
“不要讓對方看到你的眼睛,不過最好還是情緒不要通過眼睛或表情表露出來,你恐怕是做不到。”
“誰說的,不就是面癱臉嘛。”他想到了鄭遠良那張永遠風平浪靜和深不見底的雙眸,原來這人的可怕之處在于,看不透他在想什麽。
“哎,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啊?”方芳問。
“沒啊。”
“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這都好幾個月了吧,還想那個渣男呢。”
程贊宇知道她說的是趙齊,“沒,不過人生不就是一場狀況接着一場狀況麽,現在公司老是加班,我們家離得太遠了,每天回家都半夜了,累的半死。我最近琢磨着,想在單位附近租個房子。”
“哦,這事簡單啊,我幫你留意下附近的租房信息,放心吧,很容易搞定。”方芳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但是你父母能同意嗎?”
“嗯,我先找好房子,搬的時候再告訴他們。要不然,一天到晚的催我相親。”
方芳抿嘴笑了一下:“現在的爹媽都一個樣,跟商量好了似的,我爸媽一打電話,沒別的話題,永遠都是趕緊相親吧,年紀不小了,找個差不多的行了,別太挑。幸好我現在住在學校,要是在家啊,估計比你還慘。這個社會對女生太不公平了,憑什麽女生沒對象就要被叫剩女啊,還不行人當個快樂的單身貴族了。”
程贊宇沉默地聽完她的抱怨,輕輕嘆了口氣:“這個社會對誰公平呢?像……我這樣的,找個喜歡的人談戀愛,會被罵死基佬,找個女人過日子吧,早晚有瞞不住那一天,又會被罵騙婚的。橫豎都是很難,我有時候,真的是很迷茫。”
話題突然變的這麽沉重,方芳一時間有點不知所措。她想安慰兩句,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程贊宇看她無辜的樣子,心想自己要是喜歡女孩子就好了,方芳真是個可愛又聰明的姑娘。和她一定可以過的很幸福,不用害怕別人的眼光,也能得到家人的祝福。
但這個念頭轉瞬即逝,他更希望,她最終能遇到那個真心愛她的人。
他笑着伸手捏了捏方芳圓圓的臉:“你這丫頭怎麽這麽可愛。”
“哈?你才發現我可愛啊!太晚了吧!”方芳傲嬌地摸了摸剛才別捏的地方,臉上卻是挂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