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翌日一早,宋寅之不等鬧鐘叫,就在無端游離的夢魇中驚醒起來。
說不清楚是什麽夢,和鬼魂無關,只是感覺被人重重壓住一般,怎麽也喘不過氣來。
他使勁掙紮着,越掙紮,身體越是被緊緊束縛住,到最後,連嘴邊最後一絲空氣都被剝離。
宋寅之猛地睜開眼睛,才意識到原來不是夢,是真的胸口壓了一只……
小寶寶。
所以才會在夢中有這種強烈的窒息感。
小寶寶撅着屁屁趴在自己懷中,嘴裏還含着手指,纖長的睫毛在他白皙的小臉上投出一道扇形的陰影。
宋寅之看了這小可愛一會兒,伸出手想将他抱到一邊去睡。
結果寶寶被這細微的動靜吵醒,睜着惺忪睡眼迷茫地望着宋寅之,當他意識過來自己要離開宋寅之的懷抱之後,馬上不樂意了,小手緊緊扯着宋寅之的衣領,小嘴噘老高,都能吊茶壺。
宋寅之趕緊順毛安慰之:
“寶寶乖,哥哥要起床做飯了,你自己在這睡一會兒好不好?”
小寶寶一聽,馬上坐起身子,伸手扯過自己的小衣服,笨手笨腳地往身上套。
宋寅之本想幫他一把,轉念一想,現在寶寶真是成長學習的關鍵期,自己最好不要插手,一切以尊重孩子的意願為主。
于是他就坐在一邊,眼含愛意地望着這個小寶寶。
小寶寶伸着他的小短手費力套好了衣服,撅着小屁股從床上爬下去,歪歪扭扭走到門邊,指着高出他一頭的門把手:
“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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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寅之趕緊走過去,抱起寶寶,将他抱到合适的高度,小寶寶這才打開了門,倚在宋寅之懷裏,扭頭看着他的臉。
上次宋寅之說過接下來要寶寶自己學會洗漱,小家夥當時也答應他了,果然是個言出必行的孩子,被宋寅之抱進衛生間後主動拿起刷牙杯,擠好牙膏,慢悠悠刷牙。
宋寅之洗漱好就站在一邊看着寶寶洗臉刷牙,那笨拙的小樣子,令他心生憐意。
早餐是無油煎蛋和雞肉腸,溫熱的牛奶散發着甜蜜蜜的香氣。
寶寶圍着圍嘴坐在自己的學步車上,面前擺着豐盛誘人的早餐,他拿起叉子,戳了半天,終于把雞肉腸戳了上來,小口小口地咬着吃。
今天天氣不錯,陽光溫度正好,宋寅之把寶寶房間的床單被罩拆下來洗過一遍,挂在院子裏晾曬,狗子幺雞就圍着他轉來轉去,鮮豔的舌頭伸老長,口水橫飛。
早教中心打來電話說今天是休息日,不用送孩子過去,宋寅之也難得清閑,洗完了被罩床單就抱着寶寶坐在客廳裏看電視。
場景看起來琴瑟和睦的,但宋寅之心中總也有個疙瘩,就礙事地霸占在心頭,擾的他不得安寧。
明天就是母親下達的最後通牒,而自己完全沒考慮清楚要怎麽和母親解釋這件事。
他不想離開這個小豆丁,更不想再回到那死氣沉沉的體制內,那單位就像一座灰色的監獄,每天去上班就盼望着表現良好然後減刑,日子仿佛一眼望到盡頭,一點盼頭也沒有。
這麽想着,手上不自覺加大了力度,抱緊了懷中的寶寶。
小寶寶正閑極無聊地看着電視屏幕中笑點尴尬的兒童劇,冷不丁被束縛着了身體,他詫異仰起頭,瞪着一雙金閃閃的大眼睛望着宋寅之的臉。
“噠?”
宋寅之這才意識到自己手勁兒太大,趕緊松了力,揉了揉寶寶的胳膊,輕聲道:
“對不起小雪球,哥哥弄疼你了吧。”
小雪球爬叉起來,轉過身子雙手抵在宋寅之胸前,望着他,一動不動。
一分鐘,兩分鐘,十分鐘過去了,寶寶一直這麽看着他,絲毫沒有結束視線的意思。
宋寅之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紅成爛番茄,他趕緊別過臉,尬笑兩聲:“怎麽了雪球?這麽盯着哥哥看。”
小寶寶沒說話,還是這樣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這種尴尬的感覺,就像是一堆人圍着自己唱生日歌,完了還看着自己傻乎乎的閉眼許願一樣。
“咚咚咚。”
就在這時,敲門聲猶如天籁之音般響起,迅速化解了這場無休止的尴尬。
宋寅之趕緊把小豆丁抱下來,嘴裏還掩飾地嘟哝着:
“是不是嬸嬸回來了,哥哥去開門,雪球坐好哦。”
說着,長腿一邁,迅速跨離風暴圈。
嘴上好像有那麽絲期盼的意思,但私心來說,宋寅之并不是特別歡迎保姆大嬸的歸來,因為她回來了就意味着小豆丁要她全權接手回去,自己和豆丁的相處時間就會變少。
多少還是有點舍不得吧。
而且保姆回來了,就連自己都沒有勸慰自己“沒人照顧寶寶所以自己一定要留下來”的信心了。
步伐多少有些失落,他的眼皮都耷拉着,一副了無生望的表情走到大門口。
當他把手放到門把手上之時,心情瞬間down到谷底。
雖然但是,這是保姆大嬸的本職工作,自己又怎能因為私心越俎代庖。
他深深吸一口氣,手落在門把手,緩緩扭動把手,拉開了大門——
中年女人鐘愛的劣質脂粉味混合着廉價口紅的香味撲鼻而來。
門口,卻意外的并不是預料中的那張臉。
門外站了個女人,五十歲左右的年紀,臉上化着淡淡的妝,燙了個羊毛小卷,身上的衣服一眼便知是幾十塊的地攤貨,唯一貴點的應該是胳膊上挎的那只包,但也撐死幾百塊。
這張臉,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幾乎快要成為宋寅之的夢魇。
從小學的時候,她就永遠只有一句“學習才是你該做的事,其他的不要費心思”。
再多了,應該就是“為什麽和第一名相差這麽多,你到底有沒有認真學”。
宋寅之的母親就站在門口,細長的眉毛下是一對淩厲的眼眸,眼角微微上挑,面相稍顯刻薄。
乍看一眼,宋寅之渾身冷汗就下來了,甚至于,誇張到雙手都在哆嗦。
仿佛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他親媽,而是過來要把他帶回監獄的獄警。
“媽?”宋寅之愣愣喊了聲。
宋寅之他媽眼睛一瞪,瞥了他一眼,直接用肩膀撞開他,徑直進了屋子。
“媽,你真的過來了?”宋寅之趕緊追上前去。
他媽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怎麽,法律規定我不能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不是說最晚到明天麽……”宋寅之越說聲音越小。
“我要來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宋寅之他媽繞開他,踩着五六公分的高跟鞋緩緩走到玄關。
封祁小寶寶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支棱着小短腿好奇地往這邊看,結果就看到了這麽一個滿臉戾氣的阿姨。
宋寅之他媽瞪着一對丹鳳眼望着沙發上的小寶寶,看了半天,又是一聲冷笑:
“就為了照顧這麽個玩意兒,你連你媽的話都不聽了?”
“他不是什麽玩意兒,他叫封祁。”興許是“這麽個玩意兒”這句話刺激到了宋寅之,面對嚴厲的母親,他也敢直接開怼。
“瞧你這德行,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孩子是你生的,嗯?他跟你什麽關系?這麽護着他。”母親臉上雖然是笑眯眯的,但眼中沒有絲毫笑意。
宋寅之望着母親怪異的笑容,不禁打了個寒顫,語氣馬上弱了下去:
“他只是一個小孩子,沒必要說這麽難聽。”
他媽冷笑一聲,話鋒一轉:“行了,多餘的也不用說了,收拾東西,我叫了車。”
“什麽?”宋寅之愕然。
“要我再說一遍麽?離家一個月耳朵也不好使了?”母親的聲音陡然提高幾分。
那種刺耳的,像是指甲在鐵片上劃過的聲音,瞬間激起層層雞皮疙瘩。
“可是我走了孩子沒人照顧。”宋寅之以理據争,“他才一歲半,總不能讓我把他扔這兒不管吧。”
“跟你有關系麽?這家人發你工資了麽?沒有吧,沒有為什麽還要管他,而且這麽大了孩子了,餓了還不知道自己找着吃?”
“媽,你別這樣,能不能聽人好好說話。”宋寅之忽的拔高了聲音,吓得還坐在沙發上的小寶寶都跟着顫了顫。
“趁我還有耐心,趕緊收拾東西,如果不想收拾那就不要了,買新的。”說着,宋寅之他媽也不想繼續和他說廢話,扭頭踏出了別墅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