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過一陣子, 桃李的生日，生稻不知道哪裏打聽出來了，約她出去吃飯。
生稻起初沒講為什麽, 桃李也猜測不出原因，以為多半是工作上的事情, 因為最近有幫他打雜當下手, 做了幾張表。乃麽前輩發話, 不敢不從，請客吃飯的好意，也不敢不領。懷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他去了餐廳, 發現是吃懷石料理的高級日料店, 看優雅安靜環境，就知道價格必然不菲。
上菜前，桃李去了一趟洗手間, 回來時，遇見從包房內躬身而退的兩個和服大姐, 看見她回來, 兩個大姐掉轉方向，趴在地上沖她就勢磕了個頭。她吓一大跳, 下意識地想趴到地上去磕回去還禮，想想又不至于。但生平沒受過這樣的大禮, 很是過意不去，手伸到屁股口袋裏, 把錢包拿了出來, 想到裏面今天沒有零錢，只躺着一張孤零零的萬元大鈔。鈔票差點都薅出來了，出于小氣與不舍, 最後還是塞了回去，于是禮沒還，小費也沒給成。
回到包房，在自己位子上發現一個很精致的禮品袋，她買的日語書教她說，收到來自日本人的禮物，要當人家的面拆，而且要表示很喜歡才可以，标準答案是“哎呀，這是我一直想要的呀，你怎麽知道我心裏想的啦！”
唯有如此說，才不會失禮，送禮的人才會開心。
于是她拆開來，張望一眼，是一個漂亮手袋，上面印滿瞎子也認得的一堆logo，LV。當下吃驚不已，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才正确。書上教的“謝謝，我很喜歡”之類的話，難道對莫名其妙送奢侈品的男上司可以說嗎？用腳指頭想想也不行。
生稻無視她受驚表情，祝福她生日快樂，然後若無其事問：“喜歡嗎？”
她本想搖頭，出于禮貌，最後又點下頭，點頭過後，就一陣後悔，心裏七上八下，一頓飯吃的無滋無味，一道道美麗如藝術品一樣的料理也沒有心思去欣賞。
因為是生日禮物，以她輕易不言NO的性格，實在做不出當面拒收的事情，手袋老老實實帶回家，網上查了一下價格，等看清數字時，更是害怕，吓到心砰砰亂跳，連試着拎一下都不敢，恐怕給人家弄髒弄壞，到時不好退。
到了這個時候，哪怕再木知木覺，也猜出生稻主任這是追求自己的意思了。不過他的追求桃李并不敢當真。她有自知之明，身邊精英男神紮堆，看着賞心悅目，算是一種隐形福利，但一旦真給她分配一個都算不上熟悉就能随便砸奢侈品包包的日本精英做男友，她卻只覺得壓力山大，心中沒有一絲欣喜。
她也有試着想過自己與生稻的可能性，她認為憑自己的本事根本拿不住人家。日本男人本就花名在外，對于本社裏面很多工作賣命的男人們來說，老婆就是多了一張結婚證的保姆。至于生稻，作為銷售部小頭頭，誰又能保證他手機裏會沒有酒吧陪酒女們的電話？如若将來真有那麽一天，孤身一人在日本，不被允許工作、生活完全仰仗于丈夫的她又能如何？
所以她的結論就是，她不可能找日本男人談朋友，與生稻還是維持同事關系最妥當。
因為生稻送的這個LV手袋，害得桃李一晚上沒睡好。第二天拿到公司去，趁人不注意，連同一杯咖啡，以及她用來還禮的兩只半熟雞蛋，還有一封道歉信，一同放在他位子上了。
生稻可能大手筆慣了，以為桃李是沒看上這個爛大街的品牌，過兩天，換了一個更加低調奢華有質感和內涵的可愛小包包，上午悄悄放到她辦公桌上。
桃李送好茶水，回來一看，又吓一跳。
窮人動辄為錢緊張，所以她第一件事情就是研究價格。包包的牌子叫做moynat，她不認得，也沒聽說過。但是她會查。網上稍微一查，發現還有名字，叫做粽子包，春卷粽子什麽的她也不懂，但價格卻令她實打實地吓了一跳。想到生稻執着送包，很大原因可能是因為自己老是拎着超市買酸奶贈送的尼龍布包，簡直羞愧死，煩惱死，感覺都喘不過來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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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稻對于本次送出的低調奢華有內涵的禮物很滿意，正等着好消息呢，結果開了個會，回頭就看見禮物袋子放在自己座位下，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立着了。這次還是老規矩，兩只半熟蛋，一封道歉信。
連續兩次被拒，生稻總算明白了桃李對自己大概沒有任何想法，內心就覺得奇怪，想不通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女人不喜歡包包，也看不上自己這種放眼整個日本都算是鑽石王老五的精英男。
生稻實在納悶，對這個結果難以接受，便找個機會把桃李堵在茶水間內，問她：“桃李小姐覺得，和我交往這件事情，會比較難嗎？”
桃李垂頭答：“嗯，的确有一點點難……”
于是生稻就知道答案了，遂不再勉強。
剛剛開出來的一朵紅桃花，就被桃李這麽給掐死在枝頭。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一直到營業部門的培訓結束，生稻都沒有再跟她說過一句與工作內容無關的話。動不動就以奢侈品砸人，并認定別人必定會為此動心的銷售精英男，生稻雖然可能也花也輕浮，但至少在人品上要比早見好出很多。
桃李公司裏一天呆十幾個小時，畢竟沒那麽多茶水要泡，咖啡要倒，瑣碎的工作也不是時時都有，空閑時間裏面，想偷偷上個網摸個魚，可是做不到。公司上網有限制，除了一些工作相關的以及基本的門戶網站，其餘一律禁止訪問，閑雜網站浏覽多了，月底會上黑名單，被全公司通報。最主要的是，辦公室是開放式，上至迷惑部長，下至管培生，大家都坐在一起。迷惑部長處于最中間，他只要擡眼一掃，就能掌握全辦公室人的動靜。
在迷惑部長的手底下，連渾水摸魚都是一種技術活兒，為了裝出很忙的樣子，桃李天天絞盡腦汁，一會兒操練操練ERP系統，一會兒日語書看看，或是去為坐在隔壁的女助理修電腦。
日本民族性格以含蓄內斂，委婉暧昧著稱，但其實這個國家也盛産各種匪夷所思的奇葩。
就譬如桃李在市民會館日語教室認識的一個在電視臺的女性朋友，這女朋友做的是為新聞節目配字幕的工作，因為伊性格活潑，說話風趣，和桃李很談得來。桃李當初因為去迪士尼那件事情同小公主賭氣時，曾約她一起出去旅游，她說：“出去旅游這個有點難，畢竟我已經十多年沒有出過東京了。”
桃李問她為什麽，她說：“我不出東京就看盡天下風景，掌握天下大事，為什麽還要花錢特地跑到外面去旅游？”
至于後來和她一起旅游的一位老奶奶，旅游集合當天，桃李見面後問她家裏老頭子留在家中是否要緊，她講：“老頭子那個大件垃圾前段時間已經被我斷舍離了，不必在意啦！”
兩個人跑到箱根去，在車站裏兜兜逛逛買土特産，老奶奶挑選了一堆東西，忽然又自言自語：“哎呀，最近一直在無節制地花錢，再爆買下去，搞不好就要破産啦。”
桃李随口問她最近都買了些什麽貴價東西，老奶奶答：“其實也沒什麽，最近買的東西裏面，最貴的就是吉祥寺的一間別墅啦。”
“……”
還有一次，她騎着自行車正在路口等綠燈時，忽然一個不認識的大叔往她車籃子裏丢了一張萬元面額的鈔票，叫她去吃點好吃的，說完，頭也不回地揚長去了。其他諸如澀谷街頭追着要她去做模特、拍AV的星探，以及大白天遇見街頭游走的僵屍以及無頭野鬼更是數不勝數。
而桃李在營業部的鄰桌女同事，一位年輕的助理姐姐更是奇葩中的奇葩，是桃李所見過的最不像日本人的日本人。
首先這姐姐的長相就不同尋常，臉仔細看就能發現同亞洲人微有不同，是芭比娃娃一樣的混血面孔。而且伊姓名也很特別，姓田頭，名勞拉，全名就是田頭勞拉。
勞拉的母親是混了好幾國血統的西班牙人，父親則是日本人。作為混血，天使面孔和魔鬼身材是标配，伊不僅外形條件好過一般人，而且還很愛笑，甜美的樣子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好。不過，伊甜美歸甜美，言語卻是非一般的辛辣。概括起來，就是又甜又辣。
作為營業部唯一年輕女助理，勞拉抽煙喝酒比男人還兇，身上制服每天倒是香噴噴的，手指上也沒有老煙槍特有的熏黃，唯獨受傷的煙酒嗓無法遮掩，一開口就是公鴨嗓，聲音聽起來有着不符年齡的滄桑感。
兩人剛認識時，桃李曾問她：“請問您在公司工作幾年啦？”
她說：“入社時兒子兩歲，現在已經小學二年級了。”
她年齡看着也就三十歲出頭的樣子，桃李不無驚訝：“什麽，您孩子都這麽大啦？”
“如果有兒子的話，今年就是這個年齡。”
得，桃李掐指一算，原來在公司已經工作五年了。
桃李是計算機專業，又坐在她隔壁，這下好了，被她當做了修電腦的了。一旦有點不對勁，馬上喊桃李去給她診斷修理。
勞拉姐姐是電腦盲，她口中的故障99%都可以用重啓來解決，不過桃李并不反感被她差遣，一天為她修上那麽兩次電腦，教她幾回做表小技巧。因為一來閑，時間大把，二來她說話實在有趣。
比如電腦死機，她會對桃李說：“我的電腦它離家出走了，你來幫我問問看，它什麽時候才願意回來呀？”
又或者：“我鍵盤上的這個數字鍵好像迷路了，拜托你快點幫我把它找回來。”
好好的，她有時候還喜歡講一些莫名其妙的話。起初桃李不是很懂她的性格，搞得每次都想問問她有沒有嗑藥，時間久了，發現這其實是她身上最為迷人之處。
比如她會突然跑過來，神秘兮兮說：“哎，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小時候在我歐巴桑家附近的小河裏看到過河童呢。”
桃李說：“哦哦，河童什麽樣子的啊？”
“全身皮膚都是綠色，很綠很綠，接近于墨綠的那種綠。”
桃李絞盡腦汁，仍然無從想象，于是問：“然後呢？”
“我本來想和它說話，可是又怕說錯了什麽，會被它詛咒一輩子，所以最後什麽都沒說，就默默和它對視半天，後來它可能無聊了，潛入河底游走了，我也就轉身回家了。”
“……”
作者有話要說： 日本人說“這個事情有點難……”是拒絕的意思，不是為了說明事情有難度。
另外，有小夥伴比較好奇作者工作，作者現在藥企（低端）打工，
待遇和上言兄的那種，相隔大概2～3條馬裏亞納海溝的距離。
另外因為疫情影響，今年可能會有失業危險，目前正在認真考慮擺攤事宜。
（想來想去貌似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能，也許把腿搞斷一根，去開殘疾人三輪車會比較簡單順利一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