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節
細的嗚嗚聲。
白明軒心中焦急,想掙紮中又怕驚動賊人反讓自己就此喪命。
他正急着,忽然聽到了巡夜侍衛的聲音。
“你們是哪宮值守的太監?半夜鬼鬼祟祟地做什麽?”
大太監不慌不忙地說:“我們是專事處理宮中雜物的太監,正要把今天一天的泔水和雜物運出宮去。”
白明軒知道這是他最後的機會,如果侍衛沒有發現他,他可就要被這太監不知帶往何處了。
侍衛說:“今夜京中有大事,你們小心一些,千萬別往人多的地方湊。”
白明軒心中焦急,狠狠心用力向右翻身。
木板磨得肩膀生疼,放在木箱上方的兩個泔水桶被撞的晃了兩下。
侍衛心中起疑,不由得多看了那兩個桶一眼:“那桶怎麽晃了?”
大太監堆笑着說:“小金子,你怎麽又毛手毛腳,小心弄灑這些髒東西,我讓你趴在地上舔幹淨。”
小太監手心額頭全是冷汗,低着頭弱弱應着。
白明軒肩膀頭火辣辣地疼着,他咬着牙,竭盡全力又狠狠地撞了一下。
侍衛臉色變了:“來人,檢查這車泔水桶!”
兩個泔水桶被侍衛們搬下車,露出下面那個一人高的木箱。
侍衛吓得臉都綠了:“開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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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明軒終于松了口氣。
木箱打開,冷風透過薄薄的浸透肌骨。
白明軒冷得一顫,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侍衛們湊過去看了一眼,就吓得跪了一地,此起彼伏地高喊着向皇後娘娘請罪。
白明軒還有些頭暈,被一個侍衛從木箱裏抱出來,喃喃問:“出了什麽事……”
侍衛說:“回禀娘娘,陛下今夜出宮有要事處理,屬下失職,讓娘娘受驚了。”
白明軒有氣無力地點點頭:“派人去東宮一趟,皇子們……皇子們可能有危險……”
蘇顯琛有恃無恐。
天運司不受皇權管束,只負責鑒定皇室血脈的真假。
只要天運司查出白明軒的真實身份,天下藩王必群起而反。這時候他三朝老臣蘇顯琛大可跪在新皇面前嚎哭效忠,為自己真正的外甥報仇雪恨奪回皇位。
白明軒在那野人手下受了多少屈辱折磨,不知真相也就罷了,一旦知道了自己才是真龍天子,豈會再甘于人下?
蘇顯琛笑眯眯地沏茶:“陛下,渴否?”
皇帝心中也是有些慌張。
他知道自己不過是蘇顯琛勤王的一顆棋子,卻不知道蘇顯琛何時又弄來了一個真正的皇子。
若天運司已經驗出真龍,蘇顯琛是死是活都是個巨大的麻煩。
兩人各懷心思。
死到臨頭的有恃無恐,掌控局勢的卻百般憂愁。
他們沒有等到天運司,卻等來了本該在蟠龍殿裏酣睡的皇後。
白明軒親自帶着那兩個太監來到了蘇府,令侍衛扔在了蘇顯琛面前:“蘇大人派這兩個人綁架我,是想用我威脅皇上嗎?”
蘇顯琛一看那兩個太監已經被捕,白明軒卻沒有按計劃被送到天運司。
來不及再多思慮,蘇顯琛胡子一垂嘴角一耷拉,一張老臉千變萬化,嚎啕大哭着沖到了白明軒面前:“明軒!明軒!舅舅被那賊人所騙,讓你受盡淩辱折磨。你才是真正的皇子,你才是莘妃娘娘當年生下的孩子啊!!!”
白明軒僵住了:“你……你說什麽……”
蘇顯琛見白明軒有松動之意,立刻興奮地嚎啕大哭:“舅舅不知道,舅舅真的不知道啊!當年皇後派人把你扔下護城河,舅舅本以為你此生就算活着,也必然受了重傷。可舅舅沒想到,白崇山竟把你救走撫養長大。那日在大理寺監牢中,舅舅剛得知了這個消息想要告訴你,可沒想到白崇山和他的夫人卻很快遭到滅口。舅舅……舅舅對不住你啊!!!”
白明軒聽到這個消息,卻沒有蘇顯琛預想中的悲傷和憤怒。
他看向皇帝。
皇帝慌忙想要解釋白氏夫婦絕不是他殺的。
可白明軒已經低下頭,輕輕問:“蘇大人可查過,當年白崇山救我的時候,在京城逗留了多久?”
蘇顯琛不明所以,但他為了确定那段時間白崇山在京城,确實查過白家的行蹤,一頭霧水地回答:“舅舅查過當年的文牒,白崇山和他夫人出入京城中的時間一共是五個月,中間正好是莘妃娘娘生下你的日子。”
白明軒擡頭,有些悲傷凄然地看着皇帝,卻不是在為自己悲傷:“五個月,白崇山怎麽可能和京中娼妓生下一個私生子呢?”
皇帝呆呆地看着他,眼底浮現出不敢置信的痛楚:“明軒……明軒你說什麽……我腦子笨,我……我不明白……”
當年白崇山帶着一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出京,必然會引起懷疑。
可剛好,白夫人是懷着身孕入京,夫妻倆就幹脆在京中把孩子生下來,去辦了一張嬰兒的出京文牒。
而他們自己的孩子,托付給了京中友人的照顧,為了避免引起懷疑,白崇山只好謊稱那是他和京中娼妓厮混生下的私生子,不敢帶回家讓夫人發現,才送給旁人。
白崇山一生清高自律,與夫人情深似海,怎麽會荒唐到讓妓女給自己生下這樣一個孩子。
白家沒有私生子,只是……只是他們為了報恩,把自己的孩子弄丢了。
白明軒幼年時曾經記得有一個冬天,一封京城來的信寄到家裏,父親瘋了一樣冒着大雪沖出家門,一走就是一月有餘。
那時母親總是哭,把自己一個人關在祠堂裏,哭着說對不起白家列祖列宗。
他如今才明白,那一年,被送給楊谂撫養的那個孩子走丢了,那才是白崇山和他夫人的親骨肉。
白明軒低頭看着蘇顯琛那張老臉。
老頭子臉上挂着滑稽的淚痕,還在等他一怒之下為自己和父母報仇。
可他……他幾十年錦衣玉食尊貴安寧的少爺日子,卻是真正的白家少爺受盡虐待瘋瘋癫癫換來的時光。
他有什麽可恨,又能再去怨恨誰。
白家一家三口皆是為他心魂煎熬受盡折磨,莫說他絕不肯信皇帝在答應他之後還會派人去滅口,哪怕當年真的是一道聖旨落下讓白家因謀反之罪人頭落地,他又怎麽能比皇帝更悲傷。
蘇顯琛慢慢回過味兒來,老臉上皺紋顫抖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彼此對視的兩個人:“你們……你們……”
皇帝又開始覺得頭痛了。
他以為那些過去都已經走的夠遠了,楊谂死了,他和白崇山并無親情。他不在乎,他什麽都不在乎。
被抛棄也好,被虐待也罷,過去的記憶都不清楚了,他根本不會沉溺在往事之中。
他只想好好過日子,只想守着他的明軒和他的孩子們,快快活活的過日子。
白明軒顫抖着慢慢走向皇帝:“陛下……”
皇帝在劇痛中憤怒地咆哮着:“回宮!”
他顧不得在場的所有人是敵是友,他痛得無法收拾這個爛攤子。
他這一生早已習慣了孤獨煎熬,甚至可以原諒當年抛棄他的白崇山和淩虐他的楊谂,就像他終于原諒了天塹山裏的虎豹豺狼。
可他無法接受,無法接受原來他是個被父母冷靜思考之後獻祭出去的犧牲品,他痛恨着父母那份活在旁人口中的深情。
他寧願和白崇山之間毫無父子之情做個兩不相欠的路人,也不願再聽到有人說,他的父母其實愛着他,只是不得已……
不得已……
他最恨這樣假惺惺的不得已!!!
皇帝連自己身邊的侍從都不再理會,咆哮着孤身沖入了夜色中。
他本就是該一個人活在深山老林裏,他為什麽要出來,為什麽要非要學得像個人一樣!
做人便知七情,做人便有愛恨。
會有欲念,會有痛苦,會有求不得,恨不能。
他為什麽一定要做個人!
白明軒心中荒涼一片,呆呆地站在了侍衛簇擁之中。
侍衛頭領急忙跪下:“殿下!”
今夜圍攻蘇府的禁軍頭領也慌忙下跪:“末将參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浩浩蕩蕩的禁軍紛紛跟着改口,喊着請殿下千歲登基。
白明軒眼中含淚,怒吼:“夠了!”
禁軍們不敢出聲,恭順地跪在地上。
冒牌的假皇帝瘋癫而去,他們自然要立刻找到下一個靠山。
白明軒卻絲毫沒有榮登大寶的歡喜,他心痛得搖搖欲墜,閉上眼睛緩和了一下情緒,輕聲說:“蘇顯琛夥同太醫謀害君上,斬立決。至于今夜發生的其他事,在場所有人全當不曾見過,都給我把嘴巴閉緊了!明日京中若有任何有關此事的傳聞,三千禁軍集體發配崇吾郡吃沙子,永世不得回京!!!”
他身量清瘦,肩膀單薄,人也總是一副溫潤秀雅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