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渡衆生

第89章 089

南溟天池，在長洲那浩蕩無涯之地。而那最浩蕩無涯之地就是海。只不過，歷經千萬年之演變，早已經是滄海桑田。冰封之地，仿佛連靈力都要被凍結。遠望去白茫茫一片，冷峭的風吹拂着發絲，我扶着元絡緩慢地向前行走着，身後是石玉璧那厮喋喋不休的抱怨。是她自己非要跟來的，說甚麽見見南溟天池見見當初的神跡，可現在最聒噪的還是她。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喝了一句：“閉嘴吧！你能不能像女鬼那樣安靜些？”

“陵光！我跟你說了多少次，她叫蕭問情，她有名字，不叫女鬼！”石玉璧那厮抖着眉，很是不滿地說道。頓了頓，她又道，“這冰天雪地的地方哪裏才是盡頭？咱們這般不眠不休走了三四天了吧？雖說修仙人不甚需要睡眠，可你要考慮考慮元絡啊。她如今的身體不能修煉，沒有靈力在身，如何承受這麽長時間的苦辛？”

元絡是淨業青蓮的化身，她與凡俗人亦有幾分不同。我低頭看着她那帶着疲憊的眉眼，心中一恸，對她又是憐又是愛，對我自己的疏忽則是悵恨不已，我正打算開口，卻聽她說道：“我們繼續前行吧，這些天，不知道修仙界又會發生些什麽，我總有一股不詳的預感，我們得早去早回。”

似乎經過淩劍山之前那一場戰鬥，修仙界和魔界之間平息了仇怨，可這僅僅是表面現象，想來那群人對魔界很是恨之入骨。修仙界那些人只将魔界視為死敵，對于帝國，他們依然抱着輕視的态度，這不是一件好事情，認識不到自身也認識不到他人的力量，最終迎來的只會是毀滅。我明白元絡在擔心什麽，那些事情也在我的心頭萦繞不散。混沌珠重歸人間自有其使命，我自身根本無法抗拒。“淩劍山已經落到了江潇他們手中，羨門府則是完全的成為了帝國的走狗，三大宗門僅剩其二，那些還有着修仙人傲骨的，想來會聚集到了天衍宗，将那兒當做他們最後的依靠。天衍宗的三位真人，淩劍山的二位道長，合他們之力，或許能夠與元繹一拼，可我最擔心的是，經過淩劍山一役，他們非但沒有醒悟，反而傾向了帝國。元繹那冠冕堂皇的借口不知道蠱惑了多少人的心。”

“我實在不明白那群老兒是怎麽想的，白白活了數百年。”石玉璧雙手環在胸前，譏诮一笑，“一群可笑的老頑固，他們永遠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當初劍聖離開淩劍山，想來也是因為他們的愚鈍。”石玉璧這麽一提，我又想起了那被我遺忘許久的師父來，他真的離開修仙界前往仙靈福地了麽？獨孤無信說我最終會在仙界找到答案。我微仰着頭，看着天空中厚厚的雲層，裏頭一絲絲的電芒游走，那是誕生于混沌之中的天道之力，它怎麽會到了這地方來？“陵光，這地方沒有盡頭，你真的找對了麽？”石玉璧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打破了我的沉思。

“南溟天池就在這兒。”元絡低低地應了一句，她掙開了我的手，往南面走了一步又退了回來，“我能夠感受到一股很熟悉的氣息。”她的手按住了眉心，似乎要墜入了回憶的漩渦中，我趕忙把她拉到了我的懷中，一絲靈力注入了她的體內，将她那雜亂的氣息給捋平了。她所知是靠夢境展現，她的身體恐怕還承受不住所有的記憶。

淨世青蓮是混沌青蓮在俗世的一個幻身，這個幻身承受不住混沌青蓮的所有記憶，那麽下場只有被毀滅。我能夠感受到元絡體內魂魄的躁動，正如我的元神，自一進入這冰天雪地之中，便開始不安穩。南溟天池是我回憶的盡頭，也是我痛楚的開始，千萬年前那悄無聲息的湮滅，留給我的是巨大的震撼。“陵光。”元絡忽地抓住了我的手，低低地叫了一聲，她的手勁越來越大，我的手上已經通紅一片。“我在。”我輕輕地應道，凝視着她的雙眼，直望入了她的靈魂深處。我看見的是我是元絡，也是混沌珠也是那混沌青蓮。

“卡擦——”極其細微的響動在這浩蕩無涯之地擴散開，不遠處那倒垂的冰棱裂開了一條縫。破冰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清晰。一旁的石玉璧和蕭問情早就警覺起來，一時間将自己的靈力張到了最大，長劍上倒映着幽冷的光束，與那冰棱上的白光相映襯。“噗——”又一道響聲傳來，腳底下的堅冰忽然間裂開來，從裏面沖出了一道極為強勁的劍意。這股劍意将石玉璧二人逼退了數十步，就連我的護體結界也被這道劍意打碎。恐怖的氣息在冰上蔓延，這道劍意消失了，另一道劍意又接了上來，我觑了石玉璧一眼，她的臉色已經變得煞白煞白。傳說中南溟天池蘊藏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它能夠吞噬一切的外來者，是它守護着南溟天池。那股力量是千萬年前從我混沌青蓮與混沌珠中流出去的力量，絕對不似這幾道劍意。除了我們，這冰地裏還有誰？

這力量潛藏在了水中，無形無跡，我攬着元絡掠到了石玉璧她們的身側去，低喝一聲：“不要妄動！”軒轅劍上青光盈動，與那沖出水底的劍意相結，轟隆隆的巨響，周邊的冰冷直接被轟成了碎片，化作了千萬道冰錐朝着我們刺來。刮過了冰原上的寒風忽然間有了形體，變作了利刃與那冰錐一起湧來。冰錐與風刃在距離我們還有幾尺的時候被定住，大喝一聲：“去！”冰錐和風刃就向着四面八方飛出，耳側似是響起了一道極小聲的慘叫，而此時水底那道最為強勁的劍意出現了，軒轅劍上青光大盛，吞吐着擊破三千大道的劍芒。只不過這水底的力量比我想的還要強烈，虎口開裂，鮮紅的血流淌在了地上，立馬被凍結。我劍上的力量散去了，可是那道劍意還有餘威存在，罡風刮着我的面龐，我不能夠讓這道威勢擊到元絡身上。将靈力聚集到了身前，這一擊我還能夠抵抗住。只是忽然間，那在我身後的元絡閃了出來，速度快的我根本沒來得及拉住她。轟地一聲響，眼前只有那刺眼的光束，片刻之後，這白色的亮光被青色的淡芒取代，我看到了元絡身後現出了蓮花法相，這是混沌青蓮的幻影！這不過這幻影一閃而逝，鮮紅的血從元絡的嘴角流淌，她抹了抹唇，輕聲道：“陵光，那道劍意，是被人布在了此處的天道劍意。”

“元絡，你——”看着她唇角的血跡，我的心中實在是慌亂，奪步上前，将她擁住，我發現她體內的脈絡又錯亂了，有幾條脈直接被炸成了碎屑，如果這具淨世青蓮的幻身湮滅了，那麽元絡的魂魄該往何處安放？我握着她的手，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為什麽要擋在我面前？我為什麽沒能夠拉住她？

“我沒事。”元絡推了推我，輕笑了一聲道。擦幹淨了血跡，她的面色如同常日，只是她的這副軀體，她的五髒六腑都已經破碎了。引魂燈在我的周身繞動，我生怕元絡的魂魄會忽然間逸散了。“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元絡嘆了一口氣，又說道，“這具青蓮化身到底不是本體，毀去了也好，這樣它就無法我抗拒從外吸食天地靈氣了。你放心吧，我的魂魄被長生碑鎮住，還不會脫離軀殼而去。這埋藏在底下的天道之力，或許不是禍。”

“真的？”我不确信地問了一句，将一絲神識注入了她的體內果然在丹田裏發現了她的元嬰，脈絡被摧毀了，可是那原本屬于她的力量回來了一些。她的身上正如她所言，生機極為旺盛，看不到任何腐朽敗落的跡象。她會沖上前，是淨世青蓮自毀麽？混沌青蓮之本體即将現世，那作為幻身的淨業青蓮，也就沒有存在的價值了，我忽然間想得通透。我望着元絡眨了眨眼，她對我輕輕一笑，這個笑容似是穿越了千萬年的時光，我的指尖順着她的眉眼拂動，最後落在了她的額頭上，低喃道，“這兒有一道青蓮印記了。”

“嗯。”元絡點點頭，輕聲應道。

“你們兩個夠了沒？”石玉璧那厮真是個煞風景的，瞧見了元絡受傷她一聲不吭，倒是這時候□□來一句話。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卻別過臉去，指着身後說道：“那兒有人。”順着她指的方向，我看到一個倒在了冰地上的人，他的身體像是被穿了千百個孔，血液都被冰凍住。不過石玉璧那厮說的可不是這個死人，而是另外幾個修仙人。能夠找到了這冰原上，也算是一種本事了，可不知他們跟随了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