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立過春的天兒,還是冷的得裹大衣,餘野已經回國半個月,他在本地上學,開學也有十天,過的不算好,天天做夢,燈紅酒綠,外加一扇老關着的木門。
他每天迷迷瞪瞪的陰着張臉,朋友找約他也一概回絕,沒人知道他怎麽了,就當他的魂兒還繞在普吉的紅燈區。
只莫守看出來他是心裏有事兒。
餘野離家這段兒時間莫守表現的不錯,房子沒被偷也沒被燒,借着自己這一良好行為,繼續在他家蹭吃蹭住,也意圖有事沒事開導開導那個心裏有事兒的小子。
下午的光景,餘野早早從學校回了家,莫守的食材剛扔進煲鍋,聽見門響意識到失策,他從廚房蹿出去,用愛心湯溫暖他的方法用不了了,準備見機行事。
玄關,餘野在脫衣服換鞋,莫守迎了上去,滿臉堆着和藹的笑。
“回來啦,累不累啊?”
餘野瞅他一眼,沒搭理,自顧自的走去沙發坐着,莫守的臉也臭了一秒,調整了兩秒又挨上去,站在沙發後邊兒,給餘野肩膀上揉了兩下。
“學習啊,是最辛苦的事兒了!你看看你這幾天愁眉苦臉的,課題又沒通過吧?”
餘野不耐煩的擡開莫守的胳膊:“該幹嗎幹嗎去,別煩我。”
莫守忍着不削在他腦袋上,心裏感受着自己的仁慈:“你看看看看你,那麽暴躁,不是被導師罵了吧?”
“我打電話給你哥了。”
怕他真要打電話,莫守連忙繞到餘野身前阻止:“诶诶诶,你這孩子怎麽說不聽呢!我不是關心你嘛!”
“勞你費心,管好你自己吧。”餘野低着聲音說。
莫守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一巴掌削在餘野後腦勺:“怎麽跟我說話的!我好歹也是你舅舅!別給我整天擺陰郁,你這幾天到底是怎麽了,還生你爸的氣呢?”
“別跟我提他!”餘野擰着眉毛起身走了,懶得理莫守,他特別不喜歡莫守提舅舅這個岔,比自己大兩個月不到還喜歡指望拿輩分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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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子不算好開導,莫守也不放棄,跟着餘野身後亂轉:“那你就是在泰國出什麽事兒了!”
餘野被煩不行,翻着白眼摸出手機,準備給莫成規打電話被莫守搶先一步搶了過去,看了看問他:“換手機了?你那個呢?”
“被搶了。”說着他看向莫守:“給我!”
“被搶了?這麽驚險啊!”
嫌莫守墨跡,餘野手機也不想要了,轉身往樓上走,又被莫守死死拽住,搬出殺手锏:“你媽你媽!”見餘野停了,莫守急忙說:“你回來還沒見過你媽呢啊,願都還完了該去看看她吧你說呢?也順便兜兜風..啊怎麽樣?”
看莫守小心翼翼又急切的樣子,餘野突然就沒了氣,輕笑着搖頭:“我真沒事兒。
瞅見有空隙,莫守又拽了餘野一把,把他從樓梯上拽下來:“沒事兒沒事兒,就出去兜兜風。”
把餘野拉上車,一向不喜歡開車的莫守坐上駕駛座,也不敢多說話,開着廣播緩解尴尬。餘野知道莫守這是沒轍了才拉出他媽,可是拉出他媽又有什麽用,自己這眼見着就是被踹了,他不是不想跟別人提起星星,只是提了自己也不會少想他一分,只怕說出去來,光想他都能把自己想奔潰,看什麽,做什麽,都是他,到處都是他。
這時,廣播裏響起悠揚的音樂,一個低沉沙啞的男聲唱着一首英文歌,只幾句餘野就覺得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他猛地伸手關了廣播,情緒奔湧,窗外是寒風,腦中是船上星空浩瀚的夜晚,和那人看着自己沒了笑的臉。
餘野不敢再想下去。
他媽受戒的寺院離郊區還有一段距離,兩人到時已經是晚上,寺院已謝絕訪客,莫守和開門的小和尚軟磨硬泡了半天,兩人才被允許從側門進去,繞了一大圈到了他媽的禪房,莫守敲了敲門,拽着餘野進了屋。
餘野來這裏的次數不多,跟上次比起來屋內的陳設沒什麽變化,他媽穿着布衣正盤坐在床上誦經,溫度有些低,空氣裏是香火的味道。
“姐。”莫守先叫了一聲,然後肘了肘餘野。
“..媽。”
女人手中的念珠一刻不停,似有似無的看過兩人,面上平和,也不說話。
莫守推着餘野在床邊,仔細的辨認女人臉上細微的表情,掩飾般的撓撓頭:“你看餘野非吵着見你,我就把他帶來了..我去方便一下,你們母子好好聊聊啊!”
等莫守出門,女人輕嘆一聲,看向餘野:“如何。”
餘野先點了頭:“找到了,也幫你拜過了。”
“瘦了,也黑了。”女人撚着念珠又問:“那你如何。”
餘野頓了頓:“挺好的,準備畢業了。”
女人點點頭,繼續誦經,餘野坐着聽了一會兒:“媽..我想..”
“你是大人了,我如今也沒有心力過問太多,萬事你自己決定吧,不要昧了良心..也不要委屈自己就好。”
餘野點點頭,百感千緒,轉頭看向他媽,她眼中滿是慈愛,纖弱的手輕輕撫在他臉上,似乎有千言萬語呼之欲出,可最終她還是沒多說什麽,只溫柔的笑笑。
“早些回去吧。”
餘野聽話的起身,走到門口,開了門側身又叫了他媽一聲。
女人點點頭,像是懂了他所有沒說出口的話。門口,莫守等在石山前,還詫異餘野這麽快就出來,再看餘野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在他姐這兒也沒奏效,唉聲嘆氣的帶着餘野走了,路上也不逗着餘野說話了,只悶着頭開車,回了市裏,等紅燈的間隙,才幽怨的和餘野說了一句。
“你媽還是不待見我。”
餘野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側頭看莫守一眼:“怎麽說。”
莫守的卷毛快要蓋到眼睛,被他吹開:“..打那次騙了她,她再沒拿正眼瞧過我,管我怎麽愛她敬她,..”他像是找到了傾訴的人,變得有些激動:“她是我親姐!要不是因為想護着她我怎麽會騙她!她倒好,出家得了個清淨..除了你誰都不惦記。”
明白過來他說的哪件事兒,餘野也挺同情他,他媽一心向善,而他爸這個人只在做商人這方面不留餘力,以他外公的立場來看也是得力助手,萬裏挑一的金龜婿,但餘野要多不屑就多不屑,對他們明裏暗裏的生意更是惡心的不行。
“她心裏明白。”餘野對莫守說。
“或許吧..”莫守握着方向盤嘆口氣,餘野吉普車讓他這個小體格開起來格外喜感,此時讓他的傷感也不那麽逼真:“大概人都這樣,受了傷就會自我保護起來,被傷了被騙了就再也不想相信別人...人啊,都是脆弱的。”
莫守慢慢說着,餘野卻愣住,他猛地翻出手機在聯系人裏找着星星,回國的這段時間,餘野只等着,從未打擾過星星,沒有遲疑,他立馬給星星打了過去,可裏面只傳來餘野聽不懂的機械女聲。
第一次覺得要失去星星的那種恐懼又彌漫腦海。
餘野的手抑制不住的抖起來,他在列表裏繼續找着阿萊,他記得自己有存過他的號碼,卻沒找到,他又想起張杏兒,同樣的,從頭翻到底也沒有,被删掉了,這是他的第一反應。
莫守看着餘野突然的不安,急忙在路邊停下,他從沒見過餘野這個樣子,心裏又驚又急。
而餘野,心裏只有恐懼。
莫守的幾句話讓他突然明白了,那晚側躺在陰影裏的星星說的那句強求,他是不想再強求自己相信他,那時的自己被星星看阿萊的眼神攪的失去理智,過後私自決定要包容,私自認為陪着他是妥協,餘野一直不想承認的是,星星從未給過他安定感,因為這種感覺的缺失他才不敢深刻接觸星星,他怕逼的太緊那人會一走了之,但他卻忘了,他也不曾給過星星信任,他一直帶着疑慮和他相處,連那人帶着歉意的敘說也打斷,維系感情最重要的東西他們都沒有,想起來,真是千瘡百孔的。
自以為是又畏手畏腳,餘野只能這麽形容自己。他以為自己做出了犧牲,卻不曾想星星和他在一起也是寂寞的,他知道自己沒給予他信任,他笑着說放羊的孩子最後被狼吃了,只是在嘲笑自己,是啊,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玩笑,從一開始就認真對待的話。
餘野只希望還來得及。
幾經輾轉,餘野又在淩晨踏上普吉島,再一次回到這裏,他直奔尖角樓,他找不到樓的入口,情急之下順着管道和欄杆爬上二樓,出現在夢中半個月的木門就在眼前,他敲了敲門,沒人來開,他敲了又敲,安慰自己或許他還沒回家,目光一轉,門邊的灰牆是一道抹蹭的血跡,餘野心裏一疼,轉而爬下二樓,飛快的往酒吧去了。
酒吧街一如往日的熱鬧,可他們長去的那間酒吧,找不到星星也找不到阿萊,餘野沒了半點目标,晃着神回了尖角樓下等着,他等了徹夜,又等了一個耀眼的上午,陽臺的那扇門始終都沒有開過。
下午,餘野又去了清萊,張杏兒成了他唯一的希望,只是不到四個小時,他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星星不見了,真的一走了之了。入夜他回到普吉,他要一直在樓下等着,不管多久。
他像行屍走肉般的經過酒吧街,恍惚間被人大力的推倒在地。
撲到他的人像是被惹急的獸,喉間急戾又沙啞:“他去哪兒了!!你把他帶去哪兒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他在哪兒!!在哪兒!”
餘野費力的推開自己身上的人起身,發現竟是那個糾纏着星星的男人,此時他淚流滿面,面色枯槁近乎絕望:“..你把他帶哪兒去了,求你把他還給我吧..”
餘野警惕的看着男人,顯然他也不知道星星的去向:“阿萊在哪兒。”
不知為什麽,聽見阿萊的名字男人起身就跑,餘野追上去抓住他的胳膊,男人大力掙紮,餘野用力把他抵在牆角,牽制住他兩手,另一只手發狠的抓着他的後頸,低聲又問了一遍:“阿萊在哪兒。”
男人掙紮兩下叫出來:“死了!他死了..他死了!三天前死在手術臺上!!”
餘野愣住,一瞬間說不出話來。
這時他手下的男人哭喊起來:“我告訴你了你也告訴我!他在哪兒!他在哪兒!!”
他的哭聲在夜裏格外凄慘,餘野放開他,無措的垂下手:“..他走了多久了。”
沒了鉗制,男人癱坐在地上,淚不停的留下來:“十五天..整整十五天!你把他還給我吧..沒有他我活不下去的..求你了!!”
餘野踢開他抱着自己小腿的胳膊,他活不下去,自己何嘗不是呢,他不知道星星在哪兒。
餘野回到尖角樓下,看向灰牆時他輕笑出聲,星星又騙了他,騙他說腰上的傷口不疼,可這次,他只想找到星星,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