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餘野有兒倔,在不和他爸求和這件事兒上格外鮮明。餘野還有點兒多情,他卻解釋成骨子裏的浪漫情懷,別人不得理解,還是簡稱多情。
大學的最後一個寒假,餘野把家裏翻了個遍,加上錢包裏的,一共湊了一千塊錢不到,他甚至懷疑家裏遭了賊。
正琢磨着,卻有人敲了門,來人不聲不響的拉着行李箱跟着進了他的房間,砸吧砸吧嘴在沙發上坐下,什麽也沒說。
這莫守和餘野是吃奶的交情,長得不高又瘦小,細軟的卷毛蓋過耳朵。此時縮在沙發上更顯得幹癟,眼睛盯着天花板看起來情緒不高。
餘野着手往旅行袋裏塞東西,看了眼莫守,不鹹不淡的調侃一句:“又被你哥打了?”
“李代走了。”莫守嘟囔了一句。
餘野拿着衣架的手一滞,心跳都空過去一拍,這倒是讓他挺意外。
莫守猛地從沙發上翻起來,義憤填膺的:“他都沒跟我說一聲!連個紙條都沒留!”
餘野靠在櫃邊嘆口氣:“那你跑我這幹嗎?”
莫守垂頭喪氣的捋了捋他的卷發,嘴一歪就要哭。餘野最怕他這幅樣子,急忙捏住他兩腮,兇狠的叫出來:“你敢哭!”
莫守打開餘野的手,受氣包樣兒:“我想他啊..”
餘野又嘆口氣:“我能把他找回來怎麽的?”他對誰都溫柔,但碰上撒嬌的莫守就不願意,強耐着性子跟他說話。
“..我家都亂套了,我不想在家呆着。”莫守又嘟囔:“我得在你這住幾天。”
多了餘野不想問也不想管,只是李代的不告而別,或多或少的讓他失落,像是一場還未開始就結束的戀情。
“成啊。”餘野在莫守面前蹲下,盯着他一口答應。
莫守狐疑的瞟他一眼:“這麽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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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麽時候不爽快?”
“你看我臉都惡心青了。”莫守顫悠悠的說。
餘野也不生氣,囑咐了莫守一聲:“錢包給我,我今年過年也不回來了。”
“又去哪兒啊?...我也去!”
“你哥同意?”
莫守知道他什麽意思,憋氣卻也反駁不起來,沒好氣的瞅他一眼,又砸吧砸吧嘴,摸出錢包在他面前晃:“我還得交房租啊?”
笑着接過錢包,餘野起身:“泰國,幫我媽還願。”
莫守罵了一聲,羨慕又惱怒:“一個兩個都這樣!剩我整天混吃等死啊!”
“不還有你哥嗎,去他手裏求死啊。”餘野這話說的實在戳莫守的痛處,看着莫守苦了臉心裏止不住的幸災樂禍,從兜裏掏出鑰匙扔進莫守懷裏:“好好住着,別招賊了。”
等時間差不多天也黑了,餘野帶着莫守的錢包出了門,在零下的天氣裏如沐春風,到了機場心情更是好上加好。換了登機牌後編輯了條短信,想了想又删了。
應該從上大學起,餘野的假期就在天南海北間度過,過年也是,他自己一個人,在哪兒都是過,這樣幾年下來,他覺得自己無拘無束的生活也挺好,雖然稀裏糊塗之中會覺得缺點兒什麽,是什麽他又說不出來,就推給青春凡塵帶來的無病呻嗯吟。
收回手機,垂頭看了看機票上的目的地,餘野止不住又樂了,陽光沙灘和異國豔/遇都在等他,青春凡塵也不呻嗯吟了。
餘野所在的城市沒有直達,在中轉機場等到第二天淩晨才搭上去泰國的航班,他在飛機上昏沉的睡了幾回,又和旁座跟團兒的阿姨聊了半天,飛機才落到泰國的土地上。
随着人流走走到入關口,就見不大的廳室擠滿了人,長隊擠擠挨挨。餘野往裏瞅了瞅,拐角處的幾條隊伍短的多,他便穿過人群往那邊走。還沒站到隊尾,一個工作人員便迎了上來,來人長發挽起,妝容精致,穿深藍色套裙平底鞋,餘野一米八五的身高才和她齊平。
“二十元人民幣,快速通關,謝謝。”工作人員這句話說得流利,對餘野做了個往前請的姿勢。
餘野禮貌的點點頭,道了聲謝謝,面上不動聲色,默默的站在隊尾。那工作人員雖是女人的長相身材,出口卻是男聲,不過即使嗓音藏不住,這工作人員确也漂亮的無可挑剔。
餘野是第一次在生活中遇到人妖,和平時舞臺上見到的完全不一個感覺,心想這可能是泰國獨有的特色,嘴角一勾,對接下來呆在泰國的日日夜夜更是期待。
出了關口,餘野順手在閱覽架上拿了份地圖,跟着頭頂的指示牌往外走。半夜的機場工作人員極少,餘野慣來随意,來之前也沒個計劃,想問問機場周圍有沒有酒店又找不到工作人員。他跟着指示牌繼續走,又拐過幾條通道,還是沒截到工作人員,卻直接到了機場出口。
機場冷氣十足,餘野一直穿着來時的衣服,他剛踏出門口,一股熱浪就逼過來,瞬間帶走周身的冷氣,餘野驚嘆一聲,處在熱帶氣溫裏,才真切的感覺到自己已經身處另一個國家。
站在機場門口,餘野邊打量周遭,邊把外套脫下來往雙肩包帶上挂。
機場外沒有明顯建築,告示牌上标着的交通工具都在早上才運營。餘野現在亢奮的很,不累也不困,先過了馬路,摸出煙,靠在停車場的柱邊兒抽煙,他靜靜地看着泰國的夜色,因為熱氣,怎麽看都帶着一層迷蒙。
一根煙抽完,不遠處一輛出租車停了下來,等乘客下了車,瞅見餘野的出租車司機下車沖他招了招手,餘野應了一聲跑過去,他褲兜裏還插着那份地圖,坐上車的瞬間滑了出來,低頭瞅了瞅手裏的地圖,八大海灘的沿海線最明顯,他不自覺的勾起嘴角,也不打算先去酒店了。
餘野給司機指了芭東海灘的位置,那是他對泰國唯一有印象的地方,他媽那時候還是會笑的。
一路上,餘野就着夜景看着普吉,一個多小時後,司機準确無誤的把餘野撂在芭東海灘的立牌底下,臨走前還給餘野哼了一段上海灘聽。
普吉府是個缤紛又熱情的城市,到處都洋溢着歡樂。淩晨四點多的光景,海灘上只零散的幾個人,沿岸的椰子樹上挂着明亮的小圓燈,海的那頭一片幽深,和黑夜浸在一起。
餘野脫了鞋扔了包,踩上沙灘,沙子很軟,還帶着白天炙烤的餘溫,踩了一會兒他又在臺階上坐下,看着幽暗的海面出神,感慨時光飛逝什麽的,後想想又覺得自己挺好笑,便背着包起身,朝後面去了。
海灘後是一條紛長的酒吧街,此時燈火通明熱鬧非凡,僅隔了一條馬路的距離,嘈雜的音樂和隐隐傳來的海浪卻不像同一個世界。
這是芭東海灘上最熱鬧的一條街,街道兩旁排列着無數的開放式酒吧,絢爛多彩的燈牌和彩燈襯得整條街像個不夜城,酒吧裏形形色/色的人,或喜或悲,或迷醉。
餘野直奔芭東海灘只是為了看看這片海,沒打算今晚就開始看球喝酒看熱舞女郎的生活,他在街上邊走邊看眼,不出二十米被攔了三回,勾肩搭背的把他往酒吧拉,他一一笑着回絕,好不容易要走完這條街,面前突然攔了五六個穿着性感的人妖,他們個個妖冶動人,着裝在燈光下閃閃發光,餘野往哪兒走他們就往哪兒站,最後索性笑着把餘野圍在中間。
剛到泰國就遇到這陣仗還有點兒新奇,餘野氣定神閑的看他們撩撥着自己,只溫柔的笑着,其中一人拉着他的手就要往胸口上放,餘野才苦笑着拽回手,人妖們見慣了手腳不幹淨的游客,對這樣“正經的”格外有好感。
餘野知道他們攔自己只是為了生計,也打心裏覺得他們美得脫離性別,正要掏錢包。
“拍張照嘛。”一個纖柔的男聲突然用中文說了一句。
餘野側頭,幾人都笑着看他,也分不清是誰在說話,他掏出手機,隔着禮貌的距離,人妖們紛紛配合,笑的也開心,拍完照他又去摸錢包,卻被一雙手推出了人圈兒,幾個人妖默契的往前走去,走了幾步又同時回頭,一起沖餘野媚笑着眨眨眼,做了合十禮。
雖然有些意外,但這樣餘野更覺得他們可愛,也笑着沖他們眨眨眼,回了禮。
走出酒吧街,一切又恢複寂靜,街道四下很安然,馬路上只有錯雜的電纜留下的一條條影子。因為靠近海灘,周邊林立着衆多酒店和民宿,餘野鎖定了最高的那座,拿着莫守的卡,有恃無恐。
過了馬路,走進一條小巷子,昏黃又參差的路燈照着磚石地面,暗處偶爾冒出幾聲貓叫。巷子左邊是一排三四層高的尖頂樓,一層似乎開着些小餐館和租車行,有路燈的情況下也看不清全貌。
餘野繼續往前走,發現右邊一幢小樓的二樓窗口,有一個中年女人靠着在抽煙,只有很模糊的輪廓。
走到她窗下的時候,女人和餘野打了招呼,随即他聞到了一股香氣,是小樓旁的桂花樹。
餘野沖女人笑笑,後垂眼打量了這幢小樓,小樓一共三層高,海藍色外牆,廊前漆成白色的镂空磚牆上纏滿了油麻藤,立柱周圍擺了許多他叫不出名字的熱帶植物,幾棵混種在一起的樹間,一塊鐵牌子藏在其中,能分辨出上面寫了個Hotel。
“check in?”女人把煙拿開,慢悠悠地問了一句。
餘野沖二樓的女人點點頭,他挺喜歡這個小樓,覺得會比住酒店有意思多了。
沒幾分鐘,屋裏有了動靜,卷簾門被拉開一些,從裏面伸出一個手電筒,朝門裏晃了晃,餘野弓着腰鑽進去。來開門的是個高大的德國人,一臉大胡子,頭發灰白,沒理會餘野的問好,一言不發的又把卷簾門拉下來。
鎖了門後大胡子示意餘野跟他走,他沒開燈,餘野順着他手電筒的光線上了二樓。兩人在正對樓梯口的房間前停下,大胡子遞給他一串鑰匙,告訴他哪個鑰匙是哪個門,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默默走了。
本來就打擾了人家休息,餘野也不好意思多問,開門進了房間,借着窗外的光找到了燈,入眼的房間不大卻帶着個小陽臺,白牆配着海藍色的牆角線,鐵藝床上鋪着幹淨的白色床單,床邊挂着一副深綠色的短窗簾,充滿濃郁的海濱氣息。
找到地方落腳餘野才覺得有點乏,在公共浴室沖了個澡換了衣服,開着吱吱呀呀的風扇穩穩的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