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0)
王，你可知白将軍那一行人被關在何處？”沈醉笙來到突厥都城後，難得落一次和阿史那戈單獨交談的機會，當然要抓緊救出鴛鴦一行。
阿史那戈想了想，搖了搖頭，答道：“并不知悉，不過李羨文肯定知曉，畢竟是他當時傳信給汗爹，叫他帶兵來抓的。”
“那尊王明日裏陪本宮去找一趟李相可好？”沈醉笙問道。
阿史那戈捏着自己的下巴，有些躊躇，答道：“無甚緣由前去尋李羨文，會不會被汗爹發覺？畢竟那李羨文可以算是汗爹最信任的人。”
“你我之間又沒甚見不得人的事，怕什麽？”沈醉笙不解，說道。
“你忘了……你我的約定，成親只是權宜之策，你會送本王一個小厮……”阿史那戈壓低了聲音，戳了一下沈醉笙，小心翼翼地問道。
說真的，阿史那戈恐怕還有點希望她忘了，這樣就可以真的娶了沈醉笙了，不過，娶到她也要她換男裝。
“本宮就是因為想着這個約定，才要快些把白将軍一行人搭救出來啊。”沈醉笙汗顏，她怎麽會忘記呢，她可不想為了兵權，真的舍身出去。
她希望，自己這一世都幹幹淨淨，不被任何人玷污，不予任何人真情。
“你想啊，若是白将軍那一行人不出來，本宮上哪去尋好瞧的小厮？”沈醉笙繼續解釋道。
阿史那戈向前走了兩步，颔首，說道：“好像确實如此，可是，你我該以何理由去尋李丞？總不能直接管他要人吧？”
“要不，咱們以請他來做全權住持成親的人為由前去尋他？”沈醉笙沉思片刻，提議道。
“他那樣精明，請他住持，不會被洞察那約定麽……”阿史那戈有些擔憂地說道。
沈醉笙微怔了一下，旋即說道：“除此之外，沒什麽更好的理由了吧？就這樣吧，明天你去找他，請他住持，順便問來那一行人下落，那一行人中有本宮的婢子，你就以此為由去問。”
阿史那戈猶豫了一會兒，才答應了。
是日，阿史那戈帶着鴛鴦一行人的關押地址回來了，沈醉笙便同他一起去解救鴛鴦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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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最佳賞賜
昏暗的地牢大門前，阿史那戈向獄卒示明了身份，并拿出了李羨文的親筆信，獄卒這才打開門，引着沈醉笙好阿史那戈二人進去。
數月不見，鴛鴦的面上，多了些憔悴，沈醉笙不知，鴛鴦這憔悴中都包含着什麽。
“可汗令，放趙國俘虜一行人，由本王帶走看管。”阿史那戈舉出可汗配翎給看管獄卒，吩咐道。
看管獄卒接過配翎，畢恭畢敬地行了禮，随後差另一獄卒取了鑰匙來，才将牢獄裏的鴛鴦一行人放了出來。
沈醉笙眼瞧着牢門上的大鎖被卸下，鴛鴦從裏面無神地走出來，不由得熱淚盈眶了。
鴛鴦這數月，定然受了不少苦，沈醉笙暗自思忖，沒想到鴛鴦剛出牢門，竟然撲将過來，也不顧什麽禮節了，緊緊抱住了沈醉笙。
“二小姐……二小姐……”鴛鴦涕泗橫流，還叫着曾經一直喚沈醉笙稱呼。
沈醉笙也摟上鴛鴦的背，輕輕拍了幾下，安慰道：“受苦了。都過去了，沒事了，我在了。”
鴛鴦大概是這老天送給沈醉笙這世最好的賞賜了，沈醉笙代替代蕊承受着這份最忠貞最純粹的主仆情，自然也代替代蕊去給予鴛鴦一份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情。
鴛鴦冷靜下來，才松開雙臂，拭幹了淚，跪了下去，垂頭歉疚說道：“公主，奴婢失禮了。”
“都是自己人，還多禮些甚麽？快快起來。”沈醉笙連忙蹲下扶起鴛鴦，說道。
鴛鴦站起身來，看向沈醉笙時，又抑不住眸中淚了，強強忍住，站定了身子。
待從別的牢裏放出了白蕪、顧政啓、子奈等一幹衆人，沈醉笙一行便一同起程打道回府。
這一途中，阿史那戈始終盯着子奈的顏，口水都快流出來了。他這回算是瞧見比沈醉笙男裝更好看的男子了。不由得私下慨嘆，難道說趙國男子都這樣姣好嗎？
“你……你，喚什麽……”阿史那戈打回到府邸，就在尋摸這樣的機會，親自去将子奈名姓問出來。
其實他大可以托別人來打聽，可是他偏偏要自己來，因為他覺着，這是個套近乎的好機會。其實他一句話就可以找沈醉笙把他要來，不就是個小厮，可阿史那戈并沒有這樣做。
他一直覺得，追男子和追女子沒什麽本質區別，他既然看中了那個小厮，自己追到的才是最好的。
“回尊王，小的子奈，悉聽吩咐。”子奈畢恭畢敬地弓着身子，拱手而立，卻掩蓋不住滿面的妖冶模樣。
并非他內心有什麽不軌想法，而是，他本就長得太好看了。
可以說，他比孟似差不了多少。孟似是清冷孤傲，宛若天上仙人，而子奈是身份卑恭骨子中活分，禍國妖姬顏，卓爾不俗心。
“倒是沒什麽吩咐，就是想朝你打聽一些公主的事。”阿史那戈撓撓頭，想出了這麽一個蹩腳的搭讪理由。
“回尊王，小的始跟昭陽公主并不久，對公主的事不甚了解。”子奈颔首作答，依舊是禮儀風度恰到好處。
阿史那戈捏着自己的下巴，沉吟道：“并不久啊……那你對本王呢，可有所了解？”
“回尊王，小的剛來到突厥不甚久便落入獄中，并未對尊王有過任何耳聞。”子奈依舊是恪守禮節中庸道，不溫不火地答道。
當初與沈醉笙初見，阿史那戈對待她的彬彬有禮，有着許多反感，許是初見就撞了他便顯無禮，身份又只是個平民爾爾，那般有禮便做作了。
可是子奈是個奴，有禮只覺恰到好處和舒坦，卑微而忠，讓阿史那戈更為心悅。
阿史那戈又找了些話筒子奈寒暄了幾句，才允他離去。
這邊阿史那戈遣退了子奈，吩咐他去為自己準備許多的牡丹來，那邊沈醉笙攜着鴛鴦找到了李羨文。
“你且在這兒等着，若半個時辰不見我出來，就趕快回去找白蕪和阿史那戈來此救我。”沈醉笙吩咐完鴛鴦，便邁腳進了府。
鴛鴦攔了沈醉笙一下，擔憂問道：“公主此番去莫不是會遭遇不測？可是什麽險事？要不奴婢代公主去吧……”
“說什麽傻話，你且照我說的做便是，你還不了解我麽？我還能出什麽岔子？”沈醉笙安撫地拍了拍鴛鴦的手，說道。
鴛鴦依依不舍地擡眸望了眼沈醉笙，沈醉笙報以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方才進了府。
府門前無一侍衛，推門而入便是機關。
沈醉笙順着那日阿史那戈帶她走的道往裏走，緊張而小心地躲開許多外宅機關，曲曲折折才走到了內宅。
內宅剛入一步，便有數面屏風将沈醉笙圍了起來，那屏風上刻畫精致，孔雀鳳凰，梧桐牡丹，無一不有，無一不栩栩。
沈醉笙循着屏風繞了一圈，卻尋不得任何出路。
“我是昭陽公主，有要事尋見李相！”沈醉笙大聲自報名姓，期望屏風圍出現異樣，然而并沒有。
“我是趙國前來和親突厥的昭陽公主，上次以男裝相見李相，還釀了止痛香予李相！”沈醉笙再次說道，這次，她又一番對自己的身份進行了解釋。
數面屏風聞聲倏地開始旋轉起來了，愈轉愈快。
沈醉笙定下心神，仔細觀察這飛速旋轉的屏風，這才發現，這些屏風竟皆是嵌在地裏的。沈醉笙心下一驚，慌張後退，生怕這些屏風中會射出什麽來。
然而，令她膽戰心驚的事，終是發生了。
屏風漸漸轉的慢了下來，最初正朝着她的屏風裏，又轉到了她的正對面前，射出了一根針，她踉跄躲過，便又有三根針朝她射來。
沈醉笙堪堪躲過，卻又有源源不斷的。一面還好，這旁邊的一面也開始射針是怎麽回事？
當真要折在這裏？
八十受傷
“李羨文，你忘卻孟芷柔了麽？”沈醉笙大聲喊道，卻沒躲過右身側那面屏風射出的三根針。
沈醉笙側過身子，卻已晚了，那三根針已直直地入了她肩骨當中。
所幸，當這三根針射入後，正面和其旁邊那面屏風，不但不再向外射針，反而開了一條能過人的縫隙。
沈醉笙忍着痛，趕忙從縫隙中走出去。她驚訝發現，縫隙外的天地，和之前全不一樣了。
矮矮的花草叢成了八卦陣的形式，哪入哪出，尚不明了，恐四處機關。
沈醉笙對此并不陌生，前世趙旭領兵打仗前，也曾企圖布過八卦陣，就是在那時，沈醉笙初了解到的這種陣法。
之前過那個屏風就已經受了傷，且還不知那個入骨針是否帶毒，沈醉笙可不敢貿然再進入八卦陣了。
“李羨文，你知道孟芷柔當初等你等成什麽模樣，她現在又是什麽模樣嗎？不要再故弄玄虛了，本公主此番來，便是替她傳話給你，你當真如此決絕？”
沈醉笙喊話依舊圍繞孟芷柔，她覺得，這是她唯一的出路了。畢竟之前她聽孟似說過孟芷柔和李羨文的故事。她不了解李羨文，但她應算是足夠了解孟芷柔的。
前世與她為情敵，沈醉笙自然是将她個性、喜好都摸了個門清的，畢竟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可惜她縱使十分了解孟芷柔，她還是敗了。
此番，她要賭一把，賭李羨文還記挂孟芷柔。
沒想到，她真的賭贏了。眼前的矮花草叢依次開始移動了，從八卦陣到全并到一起，成了兩列豎排，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便有了一條道。
沈醉笙謹慎地瞧着面前的草叢挪出的這條道，道的盡頭，是一間屋子。除此之外，沒甚曲折蜿蜒。
沈醉笙挪着步子，斂着裙裾，小心翼翼地左顧右盼，順着這條路便走到了盡頭，也沒敲門，徑自推開了門。
李羨文揮着扇子，就坐在正對着門的椅子上。
“活着能走進這府的不熟人，你是唯一一個。”李羨文右手執着羽扇，輕輕搖着，陰陽怪氣地笑着，說道。
“可惜并不值得誇獎與驕傲，本宮并非靠的自己，而是靠的一個名姓——孟芷柔。”沈醉笙放下裙裾，笑靥如花，回應道。
李羨文緘口，只是凝視着沈醉笙，一會兒，才說道：“她有什麽話讓你帶，盡快說吧。”
“她并不知悉你在此，又如何會讓本宮捎話來？”沈醉笙微微挑眉，依舊笑着，答道。
李羨文由笑轉怒，三兩步行至沈醉笙身側，羽扇護胸，殺意凜然，冷道：“你騙我？”
“可是她的現狀你須得知曉，她豢養男寵，人人模樣似你，仍道不如初，她是一國之母，卻名裂遺臭，不都是因為你？你在突厥風生水起，她在趙國一日不如一日！”沈醉笙毫不害怕地對上李羨文滿是殺意的眸子。
“這些，你又是怎麽知曉的？又為何來告訴我？”李羨文聞言，眸中怒意殺意立消，轉而為慌亂神色，問道。
“她想見你。”沈醉笙并不打算回答他的問題，只是将語調沉了下來，一字一頓地說道。
李羨文眸子一黯，片刻說道：“我答應你，輔佐了阿史那戈為可汗後，我便回趙國去見她。是我負她，是我負……”
“夠了，忏悔的話，本宮一句也不想聽見。既然做都做了，就要自己承擔惡果。只不過，你須得知曉，孟芷柔的身子日漸不好，還能等你多久，本宮也不知。”
沈醉笙冷冷地打斷了李羨文的話，說道。
她覺得，不逼一逼李羨文，恐怕就是阿史那戈的兒子再繼位，他都不會離開。而他不回趙國，她欲控制孟芷柔幫她複仇便無甚辦法。
李羨文顫了一顫，焦急問道：“她身子怎麽了？”
“相思成疾，又日日發洩欲火于不同男子，染些奇病怪病，不足為奇罷？”沈醉笙抑揚頓挫地說着，其無一字強調與李羨文有關，卻是字字流露出有關。
“你們趙國不是有個名傳天下的神醫嗎，據說還被封了王，她堂堂趙國皇帝正妻，一國之母，就無權傳喚他來查身子和治病嗎？”李羨文有些氣，氣自己也氣孟芷柔。
沈醉笙冷笑一聲，問道：“你同床共枕的妻心心念念的全是旁人，又日日與旁人翻雲覆雨，你知曉後，會像無事人一樣依舊對她關懷備至？可以說，皇帝沒休妻，已經很不錯了，你還要他請名醫來照料孟芷柔？”
李羨文蔫了，轉身踱步到椅子處，一屁股坐回了原先的椅子上，扶額垂眸，羽扇微遮，似在沉思，良久，才開口：
“你走吧，久了，可汗會生疑。我知道，你不會嫁給阿史那戈的，至于你自己的安排，我能幫你的，無非是把可汗支開。”
“那便多謝了。”沈醉笙作揖回敬後，便順着原路離開了，離開時，原是屏風的地方，徒剩一大片空地而已。
沈醉笙愣了愣，沒耽擱，徑自出了府，剛一出府便瞧見急紅了眼的鴛鴦。
“公主，您可算是出來了，再有不一會兒，就過半個時辰了，正愁着到了時辰該如何是好呢！”鴛鴦焦急地說道。
“不愁，先快些幫我把肩上的針取出來。”沈醉笙咬着牙說道，她已經忍了好久了，肩上的痛是愈加厲害。
“公主受了傷？是李相做的？”鴛鴦急切問道，連忙靠近沈醉笙，便要去扒她的衣裙。
“先上馬車。”沈醉笙連忙扯過鴛鴦欲解的衣裳，和鴛鴦說道。
這鬼地方，處處是機巧之術，誰知道門前有沒有什麽變态的機關能窺探到她。
上了馬車，沈醉笙才褪下外裙，鴛鴦為她解下肩帶，沈醉笙瞧着肩上入骨的三根針，吓了一跳，白皙的肌膚上，那三根針眼處已全黑紫了。
八十一夢真夢假？
當真是有毒？！
“鴛鴦，叫車夫把車駕到酒館去，買一小壇酒來。”沈醉笙定下心神，吩咐道。
鴛鴦哆哆嗦嗦地應聲，掀開簾子去吩咐車夫，車夫聞聲，快馬加鞭行駛起來。
不消一會兒，便到了一家小酒館前，車夫停下車，鴛鴦連忙跳下馬車，前去買酒。
很快地，酒便買來了，沈醉笙吩咐車夫繼續駕馬，自己開始拔針清理傷口。每拔下一根針，鑽心的疼痛便多上幾分，暈眩之意便愈加嚴重。
“酒……”沈醉笙将三根針拔下後，無力地喚鴛鴦道。
鴛鴦連忙拔開壇子酒上面的紅塞，捧給沈醉笙，沈醉笙強忍着巨大的困倦意，将酒往自己的肩上傷口處倒。
酒味醇香醉人，使沈醉笙更覺迷糊了，她咬咬唇，強迫自己清醒。
馬車颠簸着朝阿史那戈儲君府上行進，沈醉笙肩上的傷口，黑紫色依舊，只是沒那麽駭人了。
沈醉笙咬破了嘴唇，鮮血外滲，她卻不覺疼痛，只覺清醒了許多，趕忙吩咐鴛鴦給她理好衣裳，囑咐進了府便先将她送回房，再去吩咐白蕪偷偷去尋醫士來。
她不知曉孟似是否仍在突厥，還是已經尋到了所需之物回趙國了，但無論他還在不在，都不好麻煩他。
白蕪被關在突厥牢獄中許久，應是與孟似無甚聯系了罷……他大抵是尋不來孟似的。
這就安心了。沈醉笙舒了口氣，恰車夫停好了馬車，鴛鴦攙扶着她下了馬車。
被鴛鴦攙扶着，沈醉笙不至因肩疼痛而搖晃欲墜。于是，恍若無事一般，走進了阿史那戈的儲君府邸。
無人阻攔，無人傳喚，很好，沈醉笙安然回了自己的屋子，然而鴛鴦剛為她更完衣，她便再支撐不住了，暈眩過去。
鴛鴦吓了一跳，趕忙扯過被子來給沈醉笙蓋好，便沖出屋子去尋白蕪。
剛一出屋子，鴛鴦還沒前去尋白蕪，竟見到了從屋頂上落下來的仙人一般的孟似。
“噓——”孟似衣袂飄飄，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鴛鴦乖順地沒說話，趕忙引孟似進屋。
孟似進了屋，心疼地朝塌上暈厥的沈醉笙望去，轉瞬即沒了心酸意，回歸了冷酷。
而鴛鴦始終盯着孟似，捕捉到了這微小變化，心中替小姐欣喜，只可惜自家小姐即将嫁在這異處為異族太子妃了。
“這瓶子裏有三粒藥，明日起，早中晚各服一次，記好了，莫忘了。”孟似面無表情，遞給鴛鴦一個小瓷瓶，囑咐道。
鴛鴦點點頭應下，孟似旋即轉身走到沈醉笙塌前，将她被子掀起，衣裙解下，香肩便露了出來。
沈醉笙的香肩上黑紫色的針眼，頗為顯眼，孟似從懷中掏出銀針，取其中短的三根，分別入沈醉笙原針眼處，或深或淺，由他掌握。
當孟似将三根針拔出後，沈醉笙倏地坐了起來，噴了一口黑血，旋即又軟了身子，睡去了。
孟似心疼地凝視着沈醉笙，轉過頭去用眼神示意鴛鴦前來為她清理衣物。
鴛鴦依命上前，孟似盯着那一灘黑血，微微搖了搖頭，輕聲囑咐鴛鴦道：“莫和她講是本王來過。”
鴛鴦有些疑惑，卻還是點了點頭，縱使不解梁王意，為今她也只能從命而已。
約莫半個時辰，沈醉笙悠悠轉醒，側過頭一瞧自己肩上的針眼，黑紫色已淺了許多，淡淡的不那麽明顯了。
“突厥醫師這麽奇效？”沈醉笙有些疑惑，問鴛鴦道。
鴛鴦不敢有支吾，怕被發覺，趕忙答道：“是白将軍尋來的奇士，醫術堪比梁王。”
“哦？這世上還有堪比梁王醫術的人？”沈醉笙更加疑惑了，她覺着，不是堪比梁王，怕是就是梁王。
況且鴛鴦一趕忙答話，語氣明顯比平常更快些，這十分不正常。
“是……就是堪比梁王殿下。”鴛鴦沒把持住，稍有些支吾了。
沈醉笙低下頭又瞧了瞧肩上傷口，問道：“這毒非七步散、鸩毒一類，自然祛毒時長也不短，這仍有黑紫色，恐怕還仍有餘毒未清罷？那醫師未給你什麽藥丸諸類的？”
鴛鴦連忙掏出小瓷瓶遞給沈醉笙，答道：“有的，有的，這個便是，說是一共三粒，明日起才服，早、中、晚各一次。”
“這瓷瓶模樣，很是熟悉啊？當真是堪比梁王醫術的人？還是他的徒弟？亦或就是梁王本人？”沈醉笙接過瓷瓶，仔細端詳後，問鴛鴦道。
沈醉笙句句問得犀利，問到了鴛鴦的心坎裏，問到鴛鴦心虛難耐。
“是梁王本人，是他沒錯……可是梁王他不讓奴婢告訴公主殿下您。”鴛鴦垂下頭，撚弄着衣角垂下頭，小聲地說道。
“我就知道，”沈醉笙緩緩坐起身來，整好衣裳，将瓷瓶放到塌畔桌幾上，垂眸沉吟，“可這又是何意？”
鴛鴦沒再搭話，擡起頭見沈醉笙坐了起來，忙拿了個墊子來給沈醉笙墊在身後。
“鴛鴦，你說，夢這種東西，會不會曾真實發生過，只不過你忘卻了而已？”沈醉笙驀地擡眸問道。
鴛鴦愣了愣，答道：“不會吧，公主，夢既然稱之為夢，不就是虛幻不實的東西麽？”
沈醉笙聞言便又垂下了頭，不知在想些什麽了。鴛鴦一直站在旁側，靜靜的，等候吩咐。
到了晚膳時分，沈醉笙毫無胃口，擺擺手讓鴛鴦同前來送飯的小厮一同下去了後，便躺下欲睡了。
朦朦胧胧間，沈醉笙覺得自己睡熟了，可身子輕飄着，又似沒睡。
夢，又是一個斷續、奇怪的夢——
【“孟似小哥哥，你爹爹說，我和你是定過娃娃親的，那你會娶我嗎？”小沈醉笙眨着水靈靈的雙眸，坐着綠軟軟的草地上，問小孟似道。
八十二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邊塞，突厥軍隊奔波一日一夜，士氣自然不如日日裏烤炙吃、睡得也爽的顧晟南全軍，而用兵之道，突厥奇才軍師李羨文在主持阿史那戈的成親事宜，突厥可汗自然不如顧晟南深谙用兵之道。
即使這般，阿史那帛還是勢如破竹，破了顧晟南許多的巧妙列陣，攻守自如，像是有備而來。
然而時間一長，士氣這東西就能拼得出作用了，突厥士卒愈來愈厭戰，而顧晟南軍隊，士氣大振，士卒紛紛叫喚着：“要回我們美麗的公主！捍衛國威！”
阿史那帛是強撐着，及時變換策略，運籌帷幄，企圖決勝千裏。然而顧晟南是見招拆招，談笑間灰飛煙滅。這場戰，膠着難分勝負。
沈醉笙一行被阻攔在了突厥邊境城市，也就是那座有着阿史那戈邸宅的城，自然也是初遇阿史那戈的地方。
“戰未休，是絕不會放行的，魯莽出逃，恐淪為階下囚或俘虜，再拿吾等幾個做人質要挾趙國就不好了。”沈醉笙瞧着全城禁嚴，對鴛鴦等人說道。
“白蕪，你武功有多高？”沈醉笙思索了片刻，問道。
白蕪想了下，答道：“發揮到極致的話，一敵百不成問題，曾經武林争霸，上過榜的，不過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要說當時那個榜單啊，霸主可是孟離啊，你們知道孟離是誰嗎？他可是當今杏林第一的梁王的爹，又是當朝宰相，位高權重啊……”
白蕪還是一如既往的話多，沈醉笙也習慣了，先告知了鴛鴦邸宅的大概位置，叫鴛鴦引着車夫往邸宅行駛，才吩咐白蕪道：
“那你今夜裏好好歇息，明日便帶一個稱手的侍衛出發，偷渡回顧晟南那裏，告知我安好，以免受詐，還有，警告顧晟南，萬萬不能重挫突厥軍隊，擒賊擒王即可。”
白蕪領命，會意道：“公主是怕重挫了之後，突厥十年內都無法恢複？”
“是這樣的，這樣對突厥，對大趙，無甚好處。”沈醉笙沉吟道。
其實對趙國而言，重創突厥與否，并沒甚影響。只不過重創後，要貢品便難上加難，又得謹慎小心，要多了怕惹怒，要少了又沒甚意義。
但于沈醉笙而言便不同了，突厥兵權差不多算是到手了，若是重創了突厥，他們十年內無法休養回來，又如何能更好為她複仇所用？
之前顧晟南已然未經她允許替她做了兩次決定了，此番讓白蕪前去游說告知，她又能回趙國去，應是能讓顧晟南聽她一次的。
馬車飛快地行駛在幾乎無人的街上，車夫沒多久便将沈醉笙一行人送往了邸宅。
一到邸宅，沈醉笙便出示了自己的公主令，蘇管家很懵，先請了沈醉笙一行人進來，随後才發問：“尊公主殿下不應在都城嗎？”
“本宮就是奉的尊王令來的這裏，在邸宅暫住些時日，管家您就先安排屋子吧，您若不信再傳書尊王便是了。”沈醉笙急促地吩咐道。
管家聞言，沒再多問，連忙引着沈醉笙一行人進來，為他們吩咐屋子去住下。
沈醉笙吩咐兩個侍衛私下盯着管家和邸宅上的仆從們，行程來往，須得詳記，切不能讓他們一行住在此處的風聲傳到突厥可汗耳朵裏或眼線裏去，又吩咐鴛鴦和顧政啓喬裝打扮前去買菜順便探探戰況。
一夜無夢，沈醉笙仍睡得不安寧，半夜三更還起夜更衣，巧的是，正撞見鴛鴦和顧政啓兩個人，并肩長談，眉來眼去，好不嬌羞。
沈醉笙心微微顫了一下，不知是否是為鴛鴦歡喜，沒逗留，靜悄悄地離去了，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鴛鴦和顧政啓倆人親上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那麽世道就不會有那些癡情人，也不會有那些絕情人了。
可惜世上多的是癡情人，多的是絕情人，更多的是誤會與錯過，別離讓人感傷嘆惋，卻不知珍惜眼前人。
“夢，真的全是虛無缥缈的？”沈醉笙回到塌上，喃喃自語，卻無法自問自答。
夜深人靜的夜裏，她便更希望，夢中皆真。若夢為真，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是日，一切皆照着沈醉笙的安排，白蕪帶着個武功出類拔萃的侍偷渡去了，然而白蕪未料及，這一程，會遇到昔日的“仇人”周大娘。
“诶，這不是那日打扮奇特被我誤會的小夥子嗎？”周大娘正巧出來采購，一眼就認出了白蕪，忙攔下了他。
白蕪一把甩開她的手便要逃，然而誰料周大娘居然腿短倒騰德還挺快，沒多久便追上了白蕪，死死地拽住了他，叫嚷道：
“你上次答應娶我女兒的，如今我女兒還尚未出嫁，你得遵循諾言！”
“大娘，你冷靜點好不好，我上次說的可是，你助我逃脫才娶，然而最終我還是被抓了，所以那個承諾自然無作用了。”白蕪尴尬地笑笑，使勁掙脫周大娘的拉扯。
一旁的侍衛看的很是懵逼，然而這番一瞧，便是十分明了了，看來這是白将軍的桃花當頭啊！
當然，這侍衛怎會知曉，這是一朵醜的發爛的桃花呢。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是得娶我女兒，我們娘倆就跟定你了。”周大娘一臉吃死了白蕪的模樣，緊緊拽着他就是不放。
白蕪無奈地笑笑，使勁掙脫卻掙脫不掉，只得威脅道：“大娘，你不怕死嗎？我是趙國的将軍，我現在要偷渡回趙國有要緊事，你現在就兩條路，要麽把我送去見官，要麽就随我走，只不過随我走性命是否堪憂就說不準了。”
“我随你走！同我的女兒一起随你走！”周大娘尖聲說道，俨然一副生死置之度外的模樣。
白蕪很是疑惑這周大娘和她女兒到底經歷過什麽，這樣都能随着走，常人不是拉他去見官，就是躲着他遠遠的吧，這是怎麽了？
八十三命懸一線
其實周大娘認為，若是她要送白蕪去見官，白蕪肯定會在去官府的路上就做了她，而随他一同走，不但尚有活路，自己的女兒便也能有好歸屬。
既然要一同走，白蕪便頭一回兒細細瞧起周大娘來了，畢竟她死活要把自己女兒嫁給他。這周大娘嘛，長得當真還可以，端正大方的，女兒也差不到哪去吧？
“你都這樣說了，那快松開手吧，引路去接上你女兒一起走。”白蕪說完，低下頭再次試圖掙脫周大娘的“魔爪”。
周大娘緩緩放開了手，站直了身子，還半不放心地拽着白蕪的半截袖子，應和道：“好，好，兩位随我走就是了，就在前面不遠處。”
白蕪和侍衛随着周大娘的帶領，走了約莫半日光景才到，這就是周大娘口中的不遠處？白蕪不由得哆嗦了，他很擔心即将看到的女子會是什麽模樣。
“大娘，您女兒貌美如花嗎？”侍衛氣喘籲籲地問道。
周大娘倒是腿腳利落，絲毫沒有勞累模樣，滿面堆笑地答道：“是的是的，我女兒長得可好看了。”
白蕪一聽便心虛了，他突然想打退堂鼓，突然寧可去見官了。
果然，不遠處的小飯館中，一個姑娘，模樣醜陋不堪，面容上有着好大的一片瑕疵，像是被焚燒的。
“娘，這兩位是？”那姑娘蹙着眉，粗着嗓子，簡直不要再醜。
白蕪突然想念鴛鴦，想念沈醉笙了。想來鴛鴦和沈醉笙也都算不得什麽真正美人兒，然而模樣算的上是十分讨喜可愛的，不知比眼前這位姑娘好看上多少倍去。
“這位是趙國的大将軍，也是你未來的夫君，另一位娘也不太熟，不如聽這個爺自己介紹自己。”周大娘連忙介紹白蕪給自己女兒周美眷介紹道。
周美眷燦然一笑，這一笑，憋屈的整張臉都揪成了一團，顯得更為醜陋了，粗糙的聲音更是令人難以置信這是個姑娘的聲音：“娘，我有夫君了？”
“诶——姑娘，別太激動，冷靜冷靜，我不是你夫君，別聽你娘瞎說，咱時間不多，趕緊收拾東西先走。”雖然白蕪內心是拒絕的，然而現如今只能趕緊帶走這娘倆。
周美眷聞言就明白了，這又是個她娘給她騙來的所謂夫君，其實她早就心裏清楚，根本不可能有真心願意娶她的人，就算有，看見她的長相，聽見她的聲音，也都變得不願意娶了。
白蕪肯帶她們走，她就已經十分歡喜了。
周大娘連忙收拾包裹，周美眷跟着一塊兒收拾，啥都拿着，碗兒盆兒的，盡數包裹了起來。
白蕪見狀，驀地更絕望了，因為這姑娘不但醜，腦子還不怎麽好使！
“眷兒啊，咱是随着逃命的，那些個東西，就別帶了。”周大娘也瞧見了周美眷的舉動，趕忙提點道。
白蕪暗地裏慶幸這個周大娘還是個聰穎的主兒，這就能稍微好些。
一行四人打道離開時，太陽都已落山大半了。晚霞金燦燦的，美得不一般。然而不多時，天便全黑了，夜空上星星點點的，白月倒像是點綴了。
白蕪和那個侍衛随着周大娘走了這麽遠的路，都已不認識了，再加之天黑難行，全然回不去之前沈醉笙所給規劃的路了，只能摸黑瞎走一通。
“大娘，你認識道不？哪怕能走到你今日裏之前遇到我的地方都行。”白蕪頹廢地說道。
他要瘋掉了，暈頭轉向地繞着一個巷子反複行了數遍。
周大年窘迫撓頭，答道：“天太黑了，全城禁嚴不容許有一絲煙火，咱們四個在這摸黑是哪裏都找尋不到的。”
“唉……都怪我。”周美眷突然嘆氣，說道。
黑夜漸漸深了，烏雲遮掩，伸手瞧不見五指了，自然也瞧不見周美眷面上那一大片因為灼燒而留下的傷疤。
她的聲音雖不好聽，這一聲嘆氣也聞不出什麽來，只聽得出委屈，倒惹人生憐。
“沒什麽可怪誰的，誰也不怪，”白蕪靜靜地說道，“就着巷子而坐，噤聲在此歇息一晚，明兒白日裏再說找路事宜。”
另外三人聞言皆點了頭應了聲，席地靠巷子牆而坐，一夜便這麽熬過去了。
翌日白日裏，周大娘倒是認路，帶着白蕪找回了昨日裏邂逅的地方，然後便是白蕪和侍衛走上沈醉笙規劃的路線了。
若是不耽誤這一日，白蕪和侍衛此時應是已經偷渡出去了，然而這耽誤了一日，是否會發生意外，是否一切仍舊與沈醉笙預算一樣，那就很難說了。
這一日傍晚時分，太陽落下一半，煙霞似血染紅了半邊的天。
依照計劃，白蕪和侍衛一頭一尾，周大娘和周美眷在中間，潛游過河，匍匐而行，便能成功偷渡到了趙國。
然而白蕪剛游到河的趙國這面，河的突厥那面便站滿了突厥的士卒，紛紛張弓搭箭，朝着白蕪射來。
此時周大娘已經游出來了，白蕪連忙示意後面的人不要出來，且周大娘也不要站起，當他示意完後，躲閃射來的箭俨然來不及了。
果然，有一支箭直直地射中了白蕪的腿，白蕪疼得下意識跪在了地上，又紛紛射來了許多的箭，千鈞一發，周大娘匍匐起身，像個巨大的盾一樣站起，面朝白蕪，用整個背面身子擋住了數支箭。
“照顧好我的眷兒，就算不娶……她，也要護她安好……”
周大娘的身子搖搖欲墜，呼吸已經沒了，卻仍舊沒倒下，替白蕪又擋了數支箭。
白蕪眼角潤濕了，從腰中抽出短佩劍，踉跄起身，一把推開周大娘仍湧着血的屍身，開始劈了起來，也不顧腿傷了，劈斷了一支又一支射過來的箭。
八十四收徒
那個侍衛也是聰明，他潛入河底找了許許多多的石頭塊兒，冒出腦袋借着水力射石，幾乎百發百中，而他在水中極好躲閃，箭于他而言沒什麽用處。
憑着白蕪和侍衛的配合，确實是拖了不短的時間，短到足夠顧晟南的眼線瞧見這一切，派來援兵了。
援兵到時，白蕪的臉已經毫無血色了，慘白慘白的，十分駭人，射中腿的那根箭，直直入了膝蓋骨，這條腿，怕是廢了。
幸好周美眷還算善水，再加之侍衛的保護，偶爾還能浮上來透透氣，總之，她是幾乎最安然的，而她娘，顧晟南依白蕪意，給拉回來厚葬了。
“這條腿真的沒法子了嗎……”白蕪沮喪地低垂下頭，不知是在對軍醫百草說這句話，還是在喃喃自語。
百草為此也感到十分地悲傷，然而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
“不須廢，頂多跛。”孟似不知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