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令她很意外。
“定國大将軍代志之妹代蕊，聰慧過人，臨危不懼，特賞布百匹，封為一品昭陽君主，欽此！”太監尖着嗓子宣讀着聖旨。
沈醉笙離座，行大禮接旨，這一封賞，看得一旁王鳳嬈心裏是恨得不行。王鳳嬈本是一品夫人，這一下沈醉笙與她平齊了。
趙旭見上前領封賞之女子，竟然就是剛剛一直盯着他的人，沈醉笙擡眸朝他一笑，這一笑，無邪到趙旭徹底忘了之前她那寒意凜然的眸子。
趙旭是舒了氣，可一仔細回想之前那清冷眸子中意思，還是心中略怕。
剛剛沈醉笙那一笑，孟芷柔也是看見了的，明明是天真無比的笑容，她卻是不知為何的一陣膽寒。也許是做了虧心事，怕“鬼”敲門。
“啊！妾……妾的肚子，好痛……”長素突然大叫，引得衆人全都看去。
“賤妾！皇帝春宴豈容如此放誕無禮！”王鳳嬈不滿地訓斥道。
然後王鳳嬈畢恭畢敬跪地請罪，道是自己管教将軍府女眷無方，請皇帝責罰，趙旭似乎滿不在意長素的失禮擾亂宴集，揮揮手，讓王鳳嬈起身。
長素捂着肚子，痛苦倒地，趙旭使個眼色，禦醫連忙走來號診。不多時，禦醫上前恭喜大将軍：“将軍，您的妾這是有喜了！。”
大将軍大喜，走上前去攙扶起長素，關切地問禦醫道：“那她這突然腹痛是為何？”
“要麽是正常反應，體質緣由反應過激罷了，要麽就是懷了雙胎！若是後者，将軍真真是關公後人，福星高照，得上天庇佑者矣。”禦醫恭喜代志，卻沒注意坐上人趙旭的神情忽明忽暗。
春獵告一段落，将軍府卻是喜上加喜。正妻有孕，小妾也有了孕，弄不好這二人能為代志生出仨娃娃來。
可這有喜的二人，卻各有憂愁。王鳳嬈的愁自是不用說，無非是心生嫉妒，而這長素的愁，真真是難解的。
将軍到底中沒中情蠱，還尚未查出，中的是不是情蠱，也尚未知曉，是情蠱該怎麽辦，更是不知。
這愁的長素都快白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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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素嫂嫂急什麽？”沈醉笙放下書冊，問道。
長素不安地撫着肚子答道：“也就妹妹有閑心讀書，長素真真是快急死了。眼瞧着将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對大夫人的溫情又是一時更甚一時，怎叫人不愁？”
“瞧瞧，長素嫂嫂光知妹妹在看書，以為妹妹有閑心看閑書，”沈醉笙晃了晃書，“湘西巫蠱詳解，嫂嫂要不要看看？”
“看，當然要看，沒想到妹妹如此上心，竟找到了此等秘書！”長素眼前一亮，正要拿過那本書，沈醉笙手一閃，長素抓了空。
“書可以給長素嫂嫂，但嫂嫂要答應妹妹一件事——”沈醉笙意味深長地看了長素一眼，長素連忙附耳過來。
長素聽後神情自然，說道：“定然給妹妹辦到。”
長素拿走了禁書《湘西巫蠱詳解》，回了自己寝房将書藏好，便開始籌劃如何幫沈醉笙這件事情。
沈醉笙在長素走後，心情大好，找鴛鴦要酒喝，鴛鴦卻說家裏沒酒了，還說有要事要禀報。沈醉笙酒瘾上來，不想聽要事，鴛鴦說是關于王鳳嬈的，她就更覺反感不想聽。
鴛鴦無奈，只得拿不幫沈醉笙買酒相逼，誰知沈醉笙獨自偷跑出将軍府買酒。
剛買完酒，沈醉笙便被人從身後一木棍擊暈了。再醒來時是在一個巷子裏，她全身被繩索束縛，兩個光着上身的大漢邪笑着看着她。
她冷靜地環顧四周，盡管四周已經昏暗了，但仍然能看清一些。她估摸着，最近的人家大概在四裏的不遠處。
“放開我。”沈醉笙很冷靜地說道，在氣勢上勉強略勝人一籌。
那兩個大漢被她的冷靜震懾到了，愣了一剎，但随後咧開嘴笑了，笑的口水都流出來了。
“小丫頭片子，拿錢消災，不取你性命，只要你乖乖的……嘿嘿嘿。”
“大哥，你說過這單讓給小弟破童子身的。”
沈醉笙聞言，這才注意到兩個壯漢旁側身後，還站着一個稍矮了一些，瘦弱了一些的男子。
“給你便給，別急嘛，讓大哥先爽一下。”
“我是皇帝親封的昭陽君主，不管你們是誰雇來的，識相的趕緊滾。”沈醉笙冷冷地說道。
“開玩笑，老子不怕天地，還怕皇帝老兒？莫拿身份唬老子，不吃這一套。”
壯漢伸手便摸上沈醉笙的胸，沈醉笙掙紮，卻拘泥于繩子束縛。壯漢身上一股汗味，難聞至極，沈醉笙強忍着，咬了他手臂一口。
壯漢痛得“嗷”了一聲，從懷中掏出匕首便要劃破的沈醉笙裙子。沈醉笙挪來挪去，還是沒有躲開。
壯漢開始脫褲子，手伸進沈醉笙衣裙裏，沈醉笙竭盡全力将雙腿飛起……
十八你真好看
正踹壯漢褲裆，因為全身被綁縛着，沈醉笙自然也難逃後仰，頭重重地磕在了地上，疼痛不堪。
所幸沈醉笙沒暈，還有意識，只覺耳中似乎有什麽在嗡嗡鳴叫，腦後傳來的疼痛感與濕熱感充溢全身。
這時，房檐上飛下三人，紛紛穿着白衣白裙，沒戴面紗，能看得清皆是樣貌較好的女子。
“受托于人，識相的繳械，便不殺。”
清脆的女聲回蕩在巷子裏，在這漆黑的夜激起陣陣漣漪。
那三人自然是不願投降的，見來者是女子，更是自負起來，大揮着長刀沖将過去。誰知這些女子武功極高，三人紛紛只揮了短刀一下就讓他們頃刻斃命，而他們根本毫無還手之地。
沈醉笙在暈過去前隐約聽到：“孟少主要我三人護她無事，如今頭撞出了這樣多的血，如何交代？”
“先帶走。”
……
沈醉笙再醒來時，是躺在梁王府孟似的塌上，半醒不醒時呢喃：“酒……都怪酒……”
孟似饒有趣味地坐在塌邊，看着塌上人，說道：“既知酒非好物什，怎麽就忍不住呢？小小年紀究竟有什麽仇怨埋在心頭需要借酒消愁？殊不知舉杯消愁愁更愁。”
孟似說完這句話，自己也愣住了。如此看來，倒有些同病相憐了——小小年紀，心上愁。這心上人兒，總給他一種脫缰之感，就好像是怎麽護也護不住。前世不就是沒護住？
“疼……頭好疼……”沈醉笙喃喃，倏地坐起，痛得抱頭翻滾。
“別亂動。”孟似把沈醉笙的頭扶正，将她身子按将下去，說道。
沈醉笙睜開眼，便瞧見孟似那張好看而風流的臉，突然笑了，可能是神志不清壯大了她的膽子，她竟說道：“你真好看。”
說完，沈醉笙臉立刻紅了，話語一出，沈醉笙便後悔了。她可不能再對人癡情，就因為被孟似救了幾次，就要動情麽？那豈不是會重蹈覆轍。
孟似聞言，別過頭去，以掩飾臉紅，良久才回過頭來，卻發現手尴尬地放在沈醉笙的不可描述的位置。
“咳，”孟似尴尬地移開，輕咳一聲，“你的頭傷得很重，別亂動。”
“好。”沈醉笙臉更紅了，紅彤彤的，她乖巧應下，忍着疼，再不動一下。
孟似點了她幾個穴位，她的頭痛便緩解了不少。然後，孟似便出去煎湯藥了。
沈醉笙一個人在屋子裏躺着，不由得想到從初見孟似被他從水中救起，到那個奇怪的夢，再到春獵被他救下虎口脫險，再到今日被他的人所救……
一次次相救，很奇怪，孟似都是怎麽知道，她在哪裏的呢？還有那次受驚的馬兒在集市突然撞向她……
想着想着，一陣異香入鼻，沈醉笙畢竟曾釀過不少香，她尖銳地聞出，這是一種禁忌香——聽話香。
這種香她曾經為了幫趙旭控制鹦鹉，還用過呢，後來趙旭就利用這種香幹了許多龌龊的事。
當然，一開始為了弄清自己狀況，對鴛鴦也用了這種香。聞這種香，需要立刻潑一碗水才能不受其所控制。可是她現在動都動不了，哪裏去弄水……
“聽之任之，問之答之，如非實話或不答，承頭痛欲裂之苦。”清冷女聲響徹在屋子內，沈醉笙逐漸失去了自己的意識。
“你就是沈醉笙，對嗎？”
按理說受了聽話香所控制，一切話便只能講真的。但是對于極其不想讓人所知道的事情，就算受了控制，只要意志堅強，咬牙不說，那也是沒有辦法的。
當然，如果不回答，承頭痛欲裂之苦也是沒有辦法避免的。
沈醉笙聽見這個問題，自然是不能答的，咬牙不說，反作用就是頭痛欲裂。之前剛剛消減的頭痛，一下子增加了數倍。
“別忍了，來，告訴我，你到底是誰？”空靈清冷的聲音再次響徹在屋內，盤旋在沈醉笙的耳畔。
伴随着那女聲的再次發問，痛苦又陡增數倍，沈醉笙險些就要忍不住回答了，但是複仇的信念在她心中，她知道自己絕不能說。
一旦被人知道代蕊的魂魄是沈醉笙，告知了趙旭，那以趙旭的性子，定然會寧可信其有而殺了代蕊的。
“再忍，魂魄出時，入不得輪回。”
沈醉笙的頭痛，又倏地增加了數倍，她已經完全忍不住了。危機時，孟似進了來。
“黃魉，你在這裏幹什麽？”孟似的語氣跌進了冰窖似的，把那女子吓得渾身打一哆嗦。但這樣冰冷的語氣，卻一下子緩解了沈醉笙的疼痛。
沈醉笙的意識逐漸恢複，那個叫黃魉的女子慌張跑出去了，孟似也不管她，由她去了，只顧趕緊熄了香，然後拿毛巾沾了冷水給沈醉笙擦了遍臉。
沈醉笙這才徹底脫離了聽話香的控制。
“回府吧，本王這裏不能留你。”孟似轉身，在桌子上的一張宣紙上寫着什麽，依舊，一式兩份。不過現在沈醉笙知道為什麽他要寫兩份了，因為一份要留作兵器使用。
沈醉笙緩緩坐起，慢慢挪着身子下了塌，微微颔首道謝：“多謝梁王了。”
“每次都要道謝，何必。”孟似輕輕搖頭，像是自言自語。
沈醉笙沒再多言，瞧着日頭已經正午了，而昨晚之事，還不知那三人到底是替誰消災，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将軍府內人。
孟似在沈醉笙離開屋子前，道了句不明不白的言語：“離開之後，忘掉本王救過你的事罷，從此也不要孤身一人來尋本王。”
沈醉笙怔了怔，忍住了想回頭再看孟似一眼的沖動，匆匆離開了梁王府。她就當這一切是黃粱一夢吧，就當她從來不曾認識孟似。
本來也就是所謂的夢加碰巧救了她幾次罷了，人家都滿不在意，自己又何必熱臉貼冷屁股，癡癡糾纏，不若前世無二？
十九大變活人
沈醉笙思及此，便更一刻不耽誤，馬不停蹄地回了将軍府。
一進府門，迎面而來的便是王鳳嬈，她像是等了很久的模樣，似開玩笑地說道：“喲，一夜未歸，是不是已經失身了呀？”
“多謝嫂嫂關懷了。小妹昨日确被人劫持，險些失了貞潔，好在途經的大俠出手相助，這才只是落了腦後傷，未曾失身。”沈醉笙順顏而道。
王鳳嬈氣的直叉腰，但又沒再說什麽，深呼吸緩和自己氣息，帶着李凰然離開了。
沈醉笙回到自己閨閣，鴛鴦連忙迎上來，沈醉笙知道，她又要連珠炮似的發問了，于是迎上便說了：“王鳳嬈請的地痞企圖玷污我身，奪我初次，不過有人救了我，腦後的傷是我躲地痞侵害時候撞的。”
“唉，之前李凰然便傳訊來說王鳳嬈又設了計欲加害二小姐，沒想到竟是這等龌龊計策。”鴛鴦嘆口氣，很是懊惱地說道，她很自責沒能攔住沈醉笙。
沈醉笙上前幾步，站定在鴛鴦身前，瞧她內疚模樣，安慰道：“又不怪你，是我自己貪杯于酒，陷自己于不祥。”
“二小姐有福之身，總能在危難之時被人所救，不知這次救二小姐，可仍是梁王殿下？”鴛鴦見沈醉笙這樣說了，而且也沒有大礙地回了府，心裏稍微舒暢了點，調侃道。
沈醉笙一聽見梁王，面上閃過一色紅暈，但很快便冷下了臉，然後簡略答道：“與他無關。”
鴛鴦也是性情玲珑之人，見沈醉笙面色不爽，也不再多提，索性也不多打擾了，便退下了。沈醉笙拴好門，便靜坐在塌邊，細思着昨日發生的事情。
那三人流氓形态，也确實是王鳳嬈那個品性以及頭腦請得起的類型。而昨日救她的人，肯定是孟似的人，可是她們喚孟似為“孟少主”。
王鳳嬈為什麽要找地痞害她？因為嫉妒她在春獵出了風頭？孟少主……難道孟似身份并非表面上那樣？
正思忖時，便有人叩門，極好聽的男聲，正是顧晟南。
“蕊兒妹妹，大白天的，應是沒歇息吧？”
沈醉笙無奈地下了塌，前去開門，迎了顧晟南進屋，顧晟南手裏提着個包裹，一進屋子，就将包裹放在桌子上，準備解開。
沈醉笙見他迫不及待地解開包裹，湊身子上前，問道：“南哥哥，這裏面裝的是甚麽？”
包裹記了好幾扣，包裹裏面，又包了一層布，顧晟南神秘兮兮地又打開一層，沈醉笙發現裏面竟然還有一層！
到底是什麽東西包裹的這麽嚴密？沈醉笙的好奇被逼到了極致，正想發問時，包裹卻已經全打開了。
顧晟南小心翼翼地拿出包裹裏的拿東西，雙手一提高，整個東西才出現在沈醉笙眼前。原來是件曳地裙！淡紫色的裙尾繡着藍鵑，下半顏色略深，上半用璀石點綴，美的讓沈醉笙挪不開眼。
“蕊兒妹妹可喜歡麽？”顧晟南見沈醉笙看的眼睛都直了，喜上眉梢，問道。
沈醉笙回過神來，點點頭，答道：“喜歡，蕊兒喜歡的不得了，多謝南哥哥啦！”
顧晟南将曳地裙遞給沈醉笙，搖搖頭，說道：“蕊兒妹妹可不必道謝，那就見外了。雖說你以前最讨厭曳地裙，可如今卻歡喜它，大抵是長大了，愛美了。我作為哥哥自然要傾全力為你讨一件最好的。況且春獵那日的百莺圖曳地裙，我估摸着從馬車上摔下來時該劃傷了，故而這就再送一件補缺用。”
“南哥哥當真是懂我之人。”沈醉笙驀地綻開笑顏，歡喜地說道。
二人又寒暄幾句，沈醉笙這才送走了顧晟南。
唉……這顧晟南對代蕊用情至深啊，只可惜她不是代蕊，她也不知曉代蕊的想法。想必這顧晟南當初就是極盡所能讨代蕊歡心吧。不過這曳地裙，倒是真真好看。
璀石？感覺這名字好熟悉啊。
沈醉笙不再去想，左摸摸又摸摸，十分喜歡這件淡紫色寶石點綴的曳地裙。她雖然想不起璀石什麽地方聽到過，但這肯定價值不菲。不然，之前也不會包那麽多層了。
沈醉笙剛把曳地裙收好，鴛鴦就慌慌張推門進了來，進來後快步走到沈醉笙身畔，在她耳邊低語：“二小姐，在那附近巡守的人來報，劉鳶歌不見了！”
“什麽？！”沈醉笙瞪圓了，急促道，“快，快帶我去。”
鴛鴦帶着沈醉笙快馬加鞭，趕到了專門為劉鳶歌準備的暫時住處，那是山腳下的一間木屋子。她本想着，等風頭過了，再給劉鳶歌易容，讓她繼續回将軍府。
劉鳶歌那麽膽小怕死之人，這一朝被沈醉笙救下，沒被“做了”，她肯定打心裏對沈醉笙感恩戴德，那這忠誠自是不用說的。
可這木屋子裏，櫃櫥被翻得極亂，衣裙碗筷皆散落一地，夾雜其中的，還有一張藥方。
既然劉鳶歌被沈醉笙救了下來，按理說是不會自己逃跑的，瞧這屋中模樣，倒有些刻意為之之意。沈醉笙彎腰撿起藥方，那上面的藥方正是前幾日孟似給她開的治頭痛的方子。
“是梁王殿下？可是他又如何知悉這劉鳶歌在哪裏的呢？而且他又為何劫走劉鳶歌？”鴛鴦看了看藥方，也發現了它出自孟似之筆，于是不解地問。
沈醉笙将藥方折好收進懷中，雖然藥味一樣，但難保筆跡不同，還不能妄下定論。“先回去再說吧，對了，劉鳶歌被暫放在這裏的事，都有誰知道？”
鴛鴦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僅一瞬而已，但被沈醉笙捕捉到了，鴛鴦答道：“除了二小姐和奴婢，就只有車夫了……”
“是麽？可撒謊了？”沈醉笙勾唇，咄咄逼問。
二十熱臉貼冷屁股
鴛鴦徹底慌了神，右腳向外微微挪了些許，須臾，才強作鎮定地說道：“不曾撒謊。”
“但願如此，”沈醉笙目光寒凜的打量了鴛鴦一番，“走吧。”
鴛鴦默默地跟在沈醉笙後面上了馬車，一路無言。
“二小姐，奴婢……”回到沈醉笙閨閣，鴛鴦欲言又止。
“不願意說，我不強迫你。”沈醉笙望向別處，平靜說道。
鴛鴦連忙跪下，扭捏半天，終于說道：“請二小姐責罰，鴛鴦沒說真話，還有個人自稱是劉鳶歌的親戚，問奴婢她的下落，想見她一面，探探親，奴婢……奴婢便說了。”
“起來吧，我知曉了。”沈醉笙轉過頭，微微彎腰扶起鴛鴦。
鴛鴦很詫異，問道：“二小姐，您……您不計較奴婢的過錯嗎？”
“不計較，你且出去吧，讓我自己好好想想該怎麽辦。”沈醉笙又把目光轉向別處，語氣毫無波瀾地說道。
鴛鴦點點頭便退下了，沈醉笙一個人站在屋中，靜靜凝望着銅鏡，她知道，鴛鴦在騙她，而騙她的目的，是為了護着一個人。
想想鴛鴦還能護着誰？鴛鴦又不傻，怎麽可能來個人說是劉鳶歌的親戚，她就告知了劉鳶歌的下落，還絲毫不經調查也不經彙報？
所以，只有鴛鴦的軟肋，她的心上人，會讓她冒這麽大的險去騙沈醉笙了。
不過，這并不代表一切是顧政啓做的。很有可能，并非顧政啓親自到場問的，或者根本就不是顧政啓來問的鴛鴦劉鳶歌下落。
軟肋害人，這事，沈醉笙得在查清之後，予鴛鴦一番警示。
“鴛鴦？鴛鴦。”沈醉笙朝屋外喚道。
鴛鴦即刻便推門進了來，應道：“二小姐有何吩咐？”
“前幾日梁王殿下開的藥方，還留着麽？”沈醉笙上前幾步，問道。
鴛鴦應了聲還留着，便去取藥方了。沈醉笙拿着兩份藥方，仔細對比良久，不見任何不同。無論是筆力，還是字跡，毫無例外。難道，是孟似做的？或者是他的人？
有沒有可能是他身邊人偷的藥方？譬如上次那個點聽話香問她是不是“沈醉笙”的黃魉？
可是他的藥方，素來在貼身的地方放着……
“鴛鴦，你會武麽？”沈醉笙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
鴛鴦愣了一下，微微點了個頭，答道：“奴婢會個三腳貓的，防身沒大問題。在這江湖與廟堂同在的亂世上，也沒幾個不會的。”
“是啊，這亂世，勝者為王啊……沈氏王朝覆滅不就是個好例子？”沈醉笙凝望着鴛鴦的眸子，說道。
鴛鴦顫了一顫，勸誡道：“二小姐，有些話莫要亂說的，隔牆有耳，尤其不要被居心叵測的人聽了去。”
沈醉笙沒接話，兀自出去了，鴛鴦趕緊跟上，緊随其後。沈醉笙去馬廄提了匹馬，騎着去了梁王府，她想去将藥方的事情問個清楚。
鴛鴦也騎了匹矮馬，緊跟在沈醉笙後面。主仆二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到了梁王府門前。
“勞煩通報，就說鑿雲莊莊主的幼女前來尋梁王殿下。”沈醉笙遞給門前侍衛一包碎銀子，吩咐他進去通報。
那侍衛接過銀子，雖不解其意，卻也原話告知了孟似。
孟似聞言本是愣了一愣的，随後即笑了，這一笑何止是媚百生，他斂了笑容才轉過身，依舊冷冷說道：“請她進來，記住，只請她一人。”
而站在門外的主仆二人，鴛鴦正不解地小聲問沈醉笙：“鑿雲莊莊主幼女是誰呀？為什麽二小姐要和侍衛說自己是她呢？”
“因為這樣，才有譜一定見得到梁王殿下，且一次通報就會傳喚你我進去。”沈醉笙笑笑，解釋道。
果然，侍衛過來傳沈醉笙進去，不過，只允許沈醉笙一人進去。
“好侍衛哥哥，通融一下，讓這婢子和我一同進去吧，她不去叨擾梁王殿下的，只是幫我看個馬。”沈醉笙堆着笑，對之前進去通報的侍衛半撒嬌半要求地說道。
那個侍衛被這麽一軟磨硬泡，有些忍不了，思量了一下那個婢女也不去梁王跟前，在府外站着也是站着，進去站着也是站着，有何不可？于是就放行了。
就這樣，鴛鴦和沈醉笙一同進了梁王府。
鴛鴦栓好了兩匹馬後，沈醉笙從袖中拿出兩支香，遞給鴛鴦一支，說道：“這是折袖香，用來傳遞信號，你先做些僞裝，在梁王府初探探路，要是有所發現，就折斷它。若是遇險了，你就拿這香在手心寫字，給我傳遞訊息。”
鴛鴦點點頭，沈醉笙放心地收好另一支，便前去尋孟似。
“孟似小哥哥，孟似小哥哥——”沈醉笙故意地喚道。
孟似的身形沒有明顯的怔愣，甚至連背着的雙手都沒有一絲絲的微動，他背着身，所以沈醉笙看不到他表情的變化。那先是驚喜，随後又失望地嘆氣的模樣，沈醉笙又怎會看見。
沈醉笙只是再次證明了，夢就是夢。
“本王不是說了，不要再來癡纏嗎？”孟似轉過身，面上挂的依舊是那張“冰霜”臉，完全看不出剛剛歡喜綻開過笑顏，說話時依舊是那不帶絲毫溫度的語氣，完全聽不出半分溫柔。
沈醉笙頓時怯弱了，帶着些悵惘似的跪下身，答道：“小女不是癡纏，更非有意冒犯，此番前來是因為将軍府上丢了個人，系可能與殿下有關，故鬥膽叨擾殿下。”
“什麽人？”孟似瞥了沈醉笙一眼，向前走了幾步，問道。
沈醉笙的心揪了一下，面上也有些難看，但僅片刻便恢複常态，畢恭畢敬說道……
二十一清玉門
“将軍府的一個婢子，被不知什麽人給擄走了，而在被擄地方，有殿下親筆書寫的一張藥方。”
“哦？拿來看看，不過你也是知道的，本王藥方素來貼身放，而且一式兩份，你得拿出兩份來，才能證明事情。”孟似眨着狡黠的眸子，說道。
那眸子裏，除了狡黠與深邃，還有一份是沈醉笙讀不懂的。
沈醉笙畢恭畢敬遞上兩張一模一樣藥方，可到孟似手裏，卻變成了一張白紙和一張藥方。
沈醉笙訝異地張大了嘴，孟似接過來一看，皺皺眉，随即便舒展開了，才說：“代蕊姑娘可是在耍弄本王？”
“明明在府裏的時候，還是完整的兩份藥方啊，怎麽會……”沈醉笙不知是在和孟似辯解還是喃喃自語。
沈醉笙猛然想起一個辦法，一種香的粉末，可以恢複這白紙原來的字跡，她在衣裙裏悄悄摸索着制香盒子，找出了那支香燃後的粉末，找孟似讨回了那張白紙。
“小女這便有辦法證明自己并非耍弄梁王殿下。”說完，沈醉笙便在白紙上正反兩面皆撒了一遍粉末，不多時，字跡再次凸顯。
孟似看見那些粉末，面上歡喜更甚，卻是強壓下，依舊冷冷地接過那張藥方，與之前自己就拿在手中沒有歸還沈醉笙的藥方一對比，發現了問題。
這一對比，孟似便知道将軍府的失蹤婢子在哪裏了，可是，又不能明面上幫她，他十分不希望她卷入某些鬥争中。她能過的很好，他就心滿意足了，可是上天總不遂他願。
“你且離開吧，這藥方是高仿的，并非本王親手所寫。瞧瞧，紙，黃的很，又太軟。”孟似歸還兩份藥方，不由分說地轉過身去，踱步進了裏殿。
“梁王殿下……小女……”沈醉笙有些委屈，這兩張紙無論從顏色還是質地，都一模一樣啊。
冷凜的聲音從裏殿傳出：“再不走，本王便忍不住要你永遠離不開梁王府了。本王又不中意你，你何必苦苦糾纏？不就救過你幾次嗎，本王素來仁義，換做是畜生本王都會救的。”
聞言，沈醉笙更加委屈了，原來在孟似心裏，她的地位和畜生一樣，她的淚水有些忍不住，但她還是噙住了。畢竟孟似和她，并無甚麽親密關系可言。
沈醉笙只得收好藥方，起身離開了孟似寝殿。
當她仔細思量起之前孟似說的話，明明是白紙，為何要說它黃？黃……黃魉！
沈醉笙忽然恍然大悟，折了袖中香。梁王府馬廄中的鴛鴦聞訊，換上了随身帶着的包裹中的侍衛服，行走在梁王府。
而沈醉笙，則是去馬廄中牽了馬，準備離開梁王府。卻在還沒到府門前時候，便被一個白衣女子截下了：“門主喚你，麻煩走一遭吧。”
沈醉笙本想拒絕，然而白衣女子直接牽過他的馬，毋庸拒絕又十分恭敬地領着她入了另一座殿子。
那殿與之前孟似的寝殿沒什麽不同，無非是東西擺放不同，整體格局格調，幾乎一樣。
一個白衣黑鞋的女子，躍然沈醉笙眼前，青絲像孟似那樣，一半束起，不同的是，孟似束起的那一半，不加修飾，而她束起的地方綁着個赤色的珠玉帶。
她與孟似的束發方式一模一樣，衣着也十分配搭，氣質也是，若是二人站在一起，說不定有夫妻的感覺。沈醉笙思及此，心裏竟一陣酸澀難受，微微調整呼吸以緩解。
再細瞧黃魉，沈醉笙才更發現，這黃魉與孟似的容顏，更般配。
她的眸子，無媚而純，她的鼻子，非聳卻挺，她的朱唇，任何一味紅都比不上她的天生紅。五官是那麽和諧好看，論是單挑出一個亦或是擺在一起，都毫無瑕疵。而飄飄欲仙的白衣，沉郁寧靜的黑履，更是為她多添幾分顏色。
“門主，人，帶到了。”之前帶沈醉笙來的那個白衣女子作揖，說道。
白衣似仙的女子微微點了點頭，那個白衣女子便退下了。同樣是白衣，但之前那女子就是白衣白鞋。
也許，鞋子顏色是等級象征吧。沈醉笙暗自揣度道。
“清玉門門主，黃魉。”女子禮貌作揖，自我介紹道。這大概是江湖習慣，互不認識，總要先自報名姓。
沈醉笙也作揖回道：“定國大将軍之妹，代蕊。”
沈醉笙已經打量過黃魉了，而且她與黃魉的第一次見面，可不是現在，只不過那時候只瞧見一個背影她跑出去罷了。
而且清玉門，好像曾經聽代志說起過，那是自趙旭登基後江湖中最大的派系，“凡有麻雀飛到的地方，便有清玉門人”，而門下客則更是遍及全天下，又素來得民心。
百姓都喜歡稱她們為“清譽門”。緣何？清玉門殺手大多為女子，來無影去無蹤，只殺貪官污吏和禍害百姓的匪，劫富濟貧，造福一方，所到之處，滿載清譽。
“原來是将軍代志的妹妹，皇帝親封的昭陽郡主，久仰。”黃魉笑笑，直起身來。
沈醉笙回之以笑，說道：“門主的名姓才是響當當的，怕是比當今皇帝都得民心吶。”
“不敢當，不敢當啊，哈哈。”黃魉笑道。
沈醉笙想到之前孟似的提示，心頭倏生一計，依舊笑如春風，問道：“不知門主喚小女前來所為何事？”
“啊，本無事的，這不是聽孟似說，你是因為臨危不懼的膽量而得到皇帝的賞識才被封郡主的嗎？所以我想請來瞧瞧，瞧瞧到底是多麽負勇氣之人。”黃魉笑笑，答道。
沈醉笙俯首抱拳，說道：“門主高看了，既然今日得以見門主尊容，小女正有一個問題迷惘許久，無處請教，不知門主可否屈尊回答？”
二十二全脫了？
“代蕊請講。”黃魉一個請的手勢，請了沈醉笙入座。
沈醉笙推辭着沒有坐下，只問道：“有一種鳥，并非真鳥卻能飛，世稱木鳶，可是木鳶木鳶，又為何能啼歌呢？”
“木鳶……啼歌……木鳶，啼歌，”黃魉喃喃幾遍，猛地擡頭笑道，“雖然我還沒想出結果，但我想起，我的清玉門在江南的分門，正好有兩名女子，分別叫木鳶和啼歌，巧不巧！”
沈醉笙迎合笑道：“哈，巧，當真是巧，門主手中許多人，個個武藝高強，門主本人也是巾帼英雄，當真令人佩服。”
“诶——代蕊不必總是誇贊于我，我不過是個普通人，承襲娘的清玉門，将它發揚光大，才成了今日這般罷了。”黃魉謙虛笑笑，揮袖坐下了。
沈醉笙作揖請辭：“家兄今日還設了宴席在府，小女這便離去了，還請門主放行。”
“去吧，改日我定要登門拜訪你和大将軍，都是豪傑勇才喲。”黃魉笑着揮揮手，門便兀地開了。
沈醉笙這才注意到，原來門外一直有兩位白衣女子守門聽命，只待黃魉吩咐。
沈醉笙一走回馬廄，才發現鴛鴦也已經換掉了侍衛衣服，站在那裏逗弄矮馬了。主仆二人，依舊是一高一矮，離開了梁王府。
而此時的梁王，在府上也不在府上，因為他在梁王府的暗格地下密室內，抱着一尊冰涼的女子胴體。
那女子花容月貌，緊阖的眸子甚是誘人，幾朵零碎的白花別在她耳畔發髻上。那白花似乎是白色的彼岸花。
孟似抱着她，笑了好一陣子，不消一會兒，又盯着女子耳畔的花兒黯然神傷。
“走吧，鴛鴦，随我駕馬去淮河南岸。”出了梁王府，沈醉笙吩咐鴛鴦道。
鴛鴦不解地問：“二小姐，為何要去淮河以南，那裏咱尚能去的只有一間破廟啊。”
“破廟？”沈醉笙眸子忽亮，“走，快些走。駕——”
沈醉笙駕馬飛奔起來，鴛鴦見狀也不好多問，只得跟住沈醉笙一同前往淮河以南。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主仆二人終于來到了破廟內，二人一進去，便聞到一股腐肉臭味和血腥味道。
“劉鳶歌？”沈醉笙試探叫喊道。
廟裏很黑，廟也很大，沈醉笙二人在其中喚了半天劉鳶歌名姓，就是得不到半點回應，忽然，“啊”的一聲，鴛鴦連連後退。
沈醉笙走近一看，才發現是一頭死牛，已經腐爛了，看來剛才的肉臭味是它發出的了。
“劉鳶歌——”沈醉笙和鴛鴦二人在心驚肉跳過一番後，仍繼續尋找起來。
良久，沒聽到一點回應，鴛鴦頹了，十分不解地問道：“二小姐，消息準确嗎？梁王府尋遍了也沒有一點線索，這鬼地方又怎麽會有劉鳶歌？”
“咱們都城，就只有這一條江河吧？”沈醉笙皺眉，突然問道。
鴛鴦丈有些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答道：“對呀，二小姐。”
沈醉笙揉揉眉，似問非問地說：“難道是長江南岸？”
主仆二人正欲放棄離去時候，廟內深角落處突然傳來一聲嘤咛，好像是個女子發出的。
“二小……”嘤咛之後又傳來一喚聲，随即再無任何聲息。
沈醉笙和鴛鴦循着聲找去，借着微弱的光亮，沈醉笙大概判斷，被束縛了全身丢在角落裏的女子，正是劉鳶歌。
二人齊心協力把昏迷了的劉鳶歌帶了出去，放在了鴛鴦的矮馬上，想着不能就這樣駝回将軍府，那能去哪裏呢？
“二小姐，要不我們去顧先鋒那裏先找個軍醫看看罷？”鴛鴦也想到了回将軍府的不妥，于是提議道。
沈醉笙也覺得，顧晟南那裏，是個不錯的去處。
三人來到了顧晟南的營居中，顧晟南目前是禁衛軍一支的小頭頭，也算有點點權，見沈醉笙親自來找她，欣喜得很，連忙照沈醉笙所說的，給劉鳶歌安排了心腹軍醫。
那軍醫是個女子，軍中女醫甚少，若非特批，女子是絕不準許入軍中的。
女醫名喚百草，大大咧咧，無論是性格還是行事作風，都盡然不像個女子，自然，樣貌也是……不太像的。
百草拎這個大箱子進了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