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巨艦在風平浪靜的海上前行。
海霧被風吹散後,列入眼中的只有那大大小小的島嶼。
冷峭的寒風有些刺骨,玉生煙站在了船頭,雙眸眺向遠方。
傅大小姐與這玉大教主向來是形影不離的,江湖上的人已經習慣了她們成雙入對的出現,只是忽然間剩下了這教主一人孤零零的站着,實在是讓人疑惑。
傅晚晴在艙內飲酒作樂,玉生煙是知道的。
傅大小姐可不是一個甘于寂寞的人,自己對她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心中暗暗地想着,唇邊不由自主的溢出一道滿懷悵然的嘆息聲來。
傅晚晴很容易就生氣了,可是她的氣來得快散得快,只有這一回,持續了兩天,或許還會更久。
一只孤零零的海鷗掠過了水面,玉生煙忽地向一只離弦的箭般掠了出去,只見到白影一閃,她又重新回到了船上,手中則是握着一支小巧精致的金箭,那箭頭上刻着一個“傅”字。她低頭哂笑了一聲,手一揮,那支金箭就被她扔到了海水中去。
“玉姐姐。”一聲低低的叫喚傳來。
玉生煙轉身,看到那神情迷茫的郭舉拎着酒葫蘆靠着欄杆。“傅姐姐在生氣,你們之間怎麽了?”
“沒事。”玉生煙淡淡地應了一句。
“玉姐姐,你似是不想搭理我?”郭舉飲了一口酒,輕笑一聲,問道,“飲酒麽?”
玉生煙淡淡地搖了搖頭。
“砰——”地一聲響,郭舉手中的酒葫蘆碎了,酒香與腥鹹的海風攪蕩在了一起。
一柄劍,一柄很快的劍,不是刺向郭舉的,而是只沖着玉生煙的心頭去。
持劍的是一個穿着淡藍色道袍的中年男人,他冷凝着一張臉,眸中滿是憎惡。點滄派的弟子中,不知道幾時多了這麽個道長來?郭舉的反應很快,她一翻身已經抽出了軟劍,如同游蛇一般,将道人的劍纏住。道人手一揮,從袖中掠出了另外一柄劍刺向了玉生煙,那劍筆直地向前去,仿佛不達到目的就不會退回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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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殺玉生煙一柄劍是遠遠不夠的,那個道人很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
他有一雙手,有一雙腿,可以發出四柄劍。
他的劍很利,他出劍也很快。
玉生煙動了,她離開了原先站着的位置,被這迎面而來的長劍逼得後退。只要她出劍,這些都算不了什麽,可是她玉生煙,卻是一個不肯輕易出劍的人。她的一雙肉掌,難以與削鐵如泥的寶劍相比。道人不是一個人,他還有幫手,那個幫手此時已經纏上了郭舉。
幾乎所有人都在那船艙中醉生夢死。
冷寂的甲板只有刀光劍影。
長劍就像是一條扭動着身軀追蹤敵人的毒蛇。
玉生煙已經從船頭退到了船尾,她的眸光落在了那揚起的風帆上。
“玉姐姐,你拔劍啊!”郭舉回身大喊了一句。
玉生煙眸光沉了沉。
懷袖劍是用來誅心的,誅他人的心,還是自己的心?
懷袖劍最後一次出鞘,是幾年前的事情了?
石碑上青苔滋生,大雨沖刷了枯黃的落葉,也沖去了那紅色的血跡。
“我這一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枉造殺孽,你記住,不到情非得已,不許害人性命。懷袖劍下無生人,出劍必見血,你也不許随便出劍。”
“你生性淡泊,按理說不該卷入江湖紛争中去,可是世事難以預料。”
“這麽多年來我飽受折磨,你不要有任何的忌諱,動手吧,使得我早日解脫。”
“我不求你什麽,只求你護好可心,她,她是一個苦命人,她的性情會害了她。”
……
從回憶中抽身,人已經掠到了風帆上,手中緊拽着上頭的繩子,而那道人的劍已經指向了心口。玉生煙雙指夾住了一柄劍,她一側身,薄薄的劍刃削落了一縷發絲,被她咬在了口中。這時候道人腳上的那柄劍已經從下往上的傳來啦,玉生煙一掌拍向了那柄劍讓它與另一柄斜沖上來的長劍撞到了一起,叮咚一聲響,兩柄長劍筆直地落地。背後掠來了一陣陰冷的風,強烈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來,那人從郭舉的手上逃脫了。
玉生煙輕輕嘆了一口氣。
她依然是沒有出劍。
“我真不知道你是在堅持什麽!”一聲低斥傳了過來,随後響起的是一陣慘叫。玉生煙瞧着自己跟前的道長面容扭曲就像是見了惡鬼一般。
道人無法收回自己的劍,在剎那間,他就做了決定,如同一道光影般朝着海面上掠去。他的輕功很好,可是他快,傅晚晴的動作更快。那一柄長劍帶出了一線鋒芒,便聽得道人一聲慘烈的叫喊,他的一雙腿被齊齊地砍下,血淋淋的掉在了船板上。
在船艙中的人終于被驚動了,一出來,就見到了這血腥的場面。兩個中年道人,一個被齊齊地斬斷了雙臂,一個沒有了雙腿。傅晚晴的笑容很冷,她伸出手慢慢地擦拭着長劍上頭的血跡,她輕笑一聲問道:“點滄派的弟子?”
那道人痛得冷汗涔涔,聽到了傅晚晴這般問話,朝着地上啐了一口,大罵道:“傅晚晴,妖女!身為傅盟主的女兒,你不思對敵就罷了,還與魔教教主厮混在一起!你置俠義山莊之聲名于何處!這玉生煙,乃是魔教教主,你們不是去對付魔教教衆麽?為什麽不現在對這妖女下手呢?一群色-欲熏心的烏合之衆!膽小鬼!”
傅晚晴拍了拍手掌,笑道:“罵得好,罵得真好。”她掃了那群面露猶疑的江湖人,嬌笑一聲,問道,“你們沒聽見這道人的話語麽?怎麽不動手呢?”
“這……這……玉姑娘是好人,她不過是上一任教主的女兒罷了,除了這個身份沒有什麽不是的了,咱們是俠義之人,怎麽能夠濫殺無辜呢?”
“對對對,玉姑娘是無辜的,她并沒有做甚麽對不起咱們江湖人的事情。”
“一群混帳!廢物!”道人惡狠狠地罵道。
沈勝衣瞥了傅晚晴一眼,淡淡地說了句:“這兩個人不是我點滄派的,不知是如何混入這巨艦中。”
“這是誰派來挑撥離間,誰派來搗亂的?”當下便有人暴喝一聲,啪啪幾聲響,那巴掌已經毫不留情地甩到了道人的臉上。“什麽人!是誰指使的?你要是不肯說,就把你丢進海裏頭去喂魚!”
船上很是熱鬧,在那嘈雜的喧鬧聲中,傅晚晴已經扼住了玉生煙的手腕,将她往艙中拉去。她不笑了,她的臉上陰沉沉的,如同暴風雨即将來臨前烏雲密布的場面。“你不肯出劍是不想殺人麽?你不殺別人,可是有很多的人想要殺你!既然你這麽不願意,為什麽不直接廢去了自己的武功呢?這樣的話別說出劍,就連出掌傷人的機會都沒有!”傅晚晴一把将玉生煙推到了榻上,譏诮一笑,道。心中窩着一團火,再不發洩,她遲早要陷入瘋狂之中。
玉生煙手撐着被褥,淡淡一笑道:“這是個好主意。”
“你!”傅晚晴指着玉生煙,手一直在發顫,她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什麽話才好。
疏離冷淡,她玉生煙永遠是這幅樣子!
不知不覺間,自己将這個人看得太重了,傅晚晴心中升起了一股危機感。她很快便斂住了怒容,展現出一抹燦然的笑容來,她跪坐在了玉生煙的身上,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則是拂過了她的一縷斷發。在玉生煙的耳側,還有一道極為淺淡的血痕,傅晚晴俯身舔了舔,最後咬着她的耳垂,笑道:“我不希望你受傷,當然不是關心你,我要與你比劍。你玉生煙就算死,也只能夠死在我傅晚晴的手中。”
玉生煙眨了眨眼,淡聲道:“我明白。”
怒火從傅晚晴的眼中一閃而逝,她冷笑一聲道:“你明白就好,希望與我比劍時候的玉生煙,是個完完整整,沒有一絲損傷的玉生煙!”
“我不會與你比劍的。”
這大概是傅晚晴從玉生煙口中聽到的最多的一句話。
那噴薄欲出的怒火已經壓不住了,傅晚晴在玉生煙臉上狠狠地咬了一口,直到口中盈滿了血腥味,而那人一動不動,甚至是連哼聲都沒有發出來。生氣與挫敗之感一并湧來,傅晚晴一擡眼,就看見玉生煙專注地望着自己,那種眼神,像是有一股神秘的蠱惑人心的力量,使得她心中發顫。
傅晚晴吻上了玉生煙的眼眸,一個輕如蝶翼的吻,純粹不帶有任何的戲弄。
傅晚晴擁住了玉生煙,咬牙切齒地說道:“你真是讓我為難,又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