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從沒說過, 我想上哈佛。”
昏暗中的嘈雜聲還在持續,良久後,謝潮生輕淡的話語再次響起, 仿佛直入人心。
聞言,林絨指尖微微顫動。
眼前的人陷入黑暗, 輪廓不明,可即便這樣,她也不敢直視。
“但它确實,是你目前最好的選擇, ”林絨壯着膽子嘀咕,“我不是變卦,只是覺得,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方向, 應該去努力拼搏一把,反正只要一起,不管在哪,都差不多……”
“你有信心嗎?”
“……”
沒有。
答案顯而易見。
“那分開了呢?”
“我……”熙攘的人聲中,林絨聽見自己的聲音, 沒帶一絲顫意,“我會等你。”
尾音落下的一瞬, 上方燈管射出刺眼的白光,黑暗猝不及防被驅散,整間教室恢複了明亮。
林絨的手迅速抽回,面朝前正襟危坐, 裝作一切都沒發生。
餘光看到,謝潮生同樣端坐着,臉上沒透任何情緒。
仿佛剛才一切都是假象。
直到許久以後, 班級裏回歸了一片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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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她身側的清俊少年,側過頭,低語時,眉眼裏糅雜着無奈。
“考完,帶你去個地方。”
晚自習結束後,林絨在QQ把尤意從頭批判到尾,而尤意回怼速度很快,話裏也全是理直氣壯。
她愣了片刻,視線從手機屏幕移開,透過半開的車窗望去。
昏黃不明的路燈下,少年正在漸行漸遠,被拉長的影子都格外賞心悅目。
毫無疑問,被套路了。
不管是她,還是尤意。
林絨打開微信,在他的備注裏,加了幾個字。
【糖忘了吃】
陡然想起要事,緊接着,她給他發過去。
幾乎是在一瞬,少年腳步停頓,從校服口袋掏出手機看過後,稍稍側目,往她這裏看來。
由于過馬路的學生較多,林深放緩了車速,車身正從謝潮生身邊緩慢而過。
林絨舉起手機擋住鼻子和嘴,視線和他對上,又要擦過的一瞬間,期待眨了眨眼。
她看到謝潮生的眼皮輕跳了下。
随後,微信有了回複——
哥哥(已黑化):【留到夢裏】
“……”
果然,黑化徹底。
期中考完緊接着是周六,上完半天課回家後,沒過多久,林絨接到了謝潮生的電話。
按照他的吩咐多穿了點,走到小區門口會合,接着攔了出租車坐上。
林絨記得他說過要帶她去一個地方,于是內心并無多大波瀾,端坐着,兩手抓緊挎包,時不時用眼神偷瞄身旁人的側臉。
可當司機師傅問目的地,謝潮生靜靜地報出:“機場。”
座位一瞬變得滾燙,林絨簡直要跳起來。
“機場!?”
謝潮生:“嗯。”
林絨小聲嘀咕:“是要拐賣,還是私奔……”
“……”
司機師傅一瞬盯向後視鏡,神色裏的緊張流露無遺。
謝潮生面無表情把扒拉着他手臂的手撥開,離她遠了一點。
“接人。”
一路上林絨緊盯着謝潮生,也沒從他的臉上找到答案。
到了機場,原本拼命離她遠一些的人,卻像是生怕她走丢,自然而然攥緊了她的手。
林絨乖乖任他牽着,仰起頭問:“我們接誰?”
“不接人,”謝潮生側目,跟她正面對視,神色無波道,“拐賣。”
“……”
兩小時後,飛機落地。
走出機場大廳,林絨望向遠處鱗次栉比的高樓,無形中把謝潮生的手抓得更緊。
上了出租車,司機師傅問他們去哪。
林絨搶先回答:“B大!”
謝潮生側過眸。
林絨眨了眨眼:“肯定能猜到啊,來北原,除了B大,還能去哪?”
從知道謝潮生一早訂好了兩人機票,同時得知目的地,心裏頭的大膽猜測跟着塵埃落定了。
到了B大,由于謝潮生在網上預約好了參觀名額,所以只要掏出身份證,就可以通過專門的校門進入。
這時候接近傍晚,B大校區裏來來往往的大學生情侶很多,他們俨然也融入了其中,甚至被當成大一的學弟學妹。
林絨緊緊抓着謝潮生的手,就怕一個不注意松開,他會被來要微信的漂亮姐姐淹沒。
然而,走過一片人工湖時,他出其不意地撒手。
林絨呆住。
“你說你會等我。”
謝潮生看着她,莫名而又久違地,提起了這個話題。
思緒仿佛被拉回到了那一天的晚自習。
天空逐漸灰藍,他們所身處的歷史悠久的名校,在這一刻,成了背景。
身後來來往往的人影被定格,一身黑白的謝潮生,反倒成了其中鮮活的色彩。
“那麽現在分開,你好好适應,”他刻意一頓,稍側過身,才緩緩接上,“未來的生活。”
“……”
幾分鐘後,林絨雙手抓着挎包的鎖鏈,走在前頭,時不時回頭去看隔了她有段距離的人。
謝潮生不緊不慢跟在她身後,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倒是讓想要上前的女生退避三舍。
她戀戀不舍收回目光,望向周圍的景,按照謝潮生所說的那樣,極力想象成這是自己未來的生活。
她一個人走在偌大的校區內,看着來來往往的情侶有說有笑,晚霞漸漸落幕,黑夜如同蟄伏的猛獸一般出籠,将人猝不及防吞噬。
她的肚子餓了,想去食堂吃飯,結果因為怕看到情侶間互相喂食的畫面,從而更加刺激自己那顆落寞的心,選擇了鮮少有人經過的人工湖另一邊。
林絨慢慢坐在岸邊的草坪上,從包裏掏出一包小餅幹,準備分食一半給湖裏的金魚時,看到它們成雙成對,遂放棄了這個打算。
本來鮮香可口的小餅幹,吃進嘴裏,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美味。
林絨又想起B大的一件趣事。
據說到了冬天太冷,B大的所有湖面都會結冰,有不少學生自備冰鞋,手牽着手,在湖面上劃免費的冰。
她的面前呈現出無數成雙成對的影子,手拉着手一同遨游,唯獨形單影只呆呆愣愣的她,望着遠方,手指微動。
林絨掏出手機,給謝潮生撥去電話,只有嘟嘟忙音。
她不甘心,緊接着又撥了第二遍。
終于接通。
電話那邊,他的聲音短而急促,毫無情緒起伏。
“在忙課題研究,晚點回。”
“嘟~”
挂了。
林絨望着這個不到三秒的通話,猛地轉頭:“也太真實了吧!”
幾乎要融于黑夜的少年從矮灌木群後走出,在距離她七八步遠的地方站定,掏出手機,按了什麽。
于是,林絨收到他的視頻請求。
接通後,黑不隆冬的天空下,兩個人的臉都模糊到仿佛不存在。
電話那邊的人說:“忙完了。”
林絨開心得咧起嘴:“那我們現在有空聊了嗎?”
謝潮生:“很晚了。”
林絨笑容逐漸消失:“所以呢?”
謝潮生:“明天早起,早些睡吧。”
“等等,等等……”林絨阻止他想挂斷的動作,“晚安吻呢,總該有一個吧?”
“隔着屏幕親吻,你能感受到嗎?”
“……”
謝潮生繼續不帶感情地說:“等我回來。”
林絨:“……那是什麽時候?”
“今年聖誕這段時間很忙,”謝潮生說,“明年吧,五至八月的大假,我抽空回來一個月。”
“幾月呢?”
“七月。”
“為什麽?”
“之前忙。”
“忙些什麽?”
“說了,你也不會理解。”
“……”
林絨一鼓作氣把視頻中斷,騰地站起身,不由分說撲進謝潮生的懷裏。
“你騙人!”
謝潮生默然不語。
林絨咕哝:“你肯定不會是這樣的,現在就是為了吓我,故意騙我……”
謝潮生:“可能會的。”
林絨緩緩擡頭。
“你不能過早斷定,時間和距離,會不會改變一個人。”
謝潮生逆着路燈的光,桃花眼深邃,濃重到如傾翻了墨。
“甚至,包括你自己。”
林絨說不出話。
直到兩人走出校門,她拉了拉謝潮生的手指,等他側頭,吶吶地說:“能把待會的機票改成明天的嗎?”
“……”
林絨:“不是為了留宿!”
恍然不知,在其他人的眼裏,更可疑了。
謝潮生的眉頭輕挑了下。
“不是嗎?”
“……”
林絨實話實說:“我們倆剛才,還沒有拍照。”
謝潮生:“嗯。”
林絨:“所以我想明天,再來留點紀念。”
謝潮生沒再說話,只是掏出手機,三兩下改了簽。
林絨放了心。
她選中了B大附近一間酒店,看着正經幹淨,房間也很溫馨。
開房時,前臺的工作人員問:“雙人間嗎?”
謝潮生:“兩個單——”
林絨:“我又不會占你便宜!”
“……”
前臺的幾個工作人員忍俊不禁,林絨鬧了個紅臉,低頭小聲說:“就要一個雙間,我們會分開睡。”
開房的工作人員明顯不信。
林絨扯了扯謝潮生的外套:“他是我哥哥。”
“……”
“哥哥,對吧?”
“……對。”
開完房上樓,林絨點了一堆零食和奶茶外賣,又打開電視,想找個有趣的電影打發時間。
不知怎麽的,看到個最近新出的恐怖電影,手一抖,就點了進去。
陰森恐怖的畫面伴随着滲人的音樂剛出現,林絨手裏的遙控器都掉了,猛地轉頭,目光跟坐在另一張床上的某個人交接。
他剛脫下寬大的外套,裏面的羊絨毛衣是淺灰色,顯得整個人安靜又成熟。
“我…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
謝潮生直截了當起身,撿起掉落在她床上的遙控板,把粗制濫造的恐怖片關掉。
而後坐在她的床邊,面無表情說:“讓讓。”
林絨趕緊給他騰位置,看着謝潮生靠着床頭坐下,拿起遙控接替她先前的工作,翻看着有沒有什麽值得看的電影。
從林絨的角度看去,他的下颚線利落分明,鼻梁挺直,薄唇微抿,鋒利的喉結弧度誘人。
她不由得撐起手,緩緩湊過去,生怕驚到他。
在謝潮生再次轉眼向她看來的那一刻,深陷進那片如沼澤一般的桃花眼裏,仿佛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事。
林絨跪坐着,雙手循序漸進,最終按在他的肩頭,以俯視的姿态,不緊不慢開口:“其實,我就是故意的。”
改簽留宿,雙人間,恐怖片……
都是故意。
“一個晚上,我都不想分開……”
更何況是一千多個日日夜夜。
後面的話,仿佛不用多說。
謝潮生放下了手中的遙控器,把她攬進懷裏。
“我知道。”
知道故意,才會縱容。
或者再直白些,讓內心深處真正想法,近乎赤.裸般的坦誠。
他其實,和她一樣。
不想分開。
哪怕一個晚上。
接下來的一切,仿佛水到渠成。
林絨身子慢慢倒下,陷進柔軟的被窩裏。
望着謝潮生,緊張又期待。
很快,他的雙手撐在她的身側,傾身吻下,薄唇落在她的面頰,或輕或重,激起肌膚的一陣陣燙意。
這種時刻,各種感官都被放大數倍。
除了察覺到他的呼吸灼熱,林絨甚至還能聽到,他喉結滾動的聲音。
落在她的耳畔,格外好聽。
當他放慢動作,啓開她的唇,輾轉厮磨間,兩人不約而同,染上滾燙溫度。
映在牆上的人影重疊,綽綽約約,空氣都有了暧昧的顏色。
然而最後,在将要爆發的節點,謝潮生停手,恰合時宜放開了她。
他翻轉身,躺在她的身側,輕擁着她,讓一切都歸于平靜。
林絨心裏還在砰砰跳着,可能早撞死了幾頭小鹿。
眸光轉動,不經意望見身邊人,臉上溫度更甚之前。
良久,她意猶未盡般抿抿唇,聲音透着好奇:“班長,你……”
謝潮生摟着她的手緊了緊:“嗯。”
“你要去廁所嗎?”
他阖下眼睑,勾人心魄的桃花眼中,本來逐漸四散的光芒,正在重新聚攏。
“為什麽去廁——”
微微沙啞的聲音,莫名就戛然而止。
“……”
驀然間,謝潮生松開她,直起身子,面無波瀾出聲:“林絨。”
林絨表情一僵,跟着起身,小心翼翼解釋:“我是想問你去不去,不去我就先——”
“離我遠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