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血肉外翻,幾乎看不到一塊完好的皮膚,慘不忍睹。
感受到腳步聲,白小丁忍住劇痛勉力擡頭,看到臉色凝重的納貝勒斯,又是欣慰又是擔憂,“納貝……快走……這裏有魔法陣。”
“小丁……”憤怒沖入意識,納貝勒斯不理會白小丁的話,剛要走過去,電光火石之間,一陣魔氣迅速接近,兩道銀光如同霹靂一般向他襲來。
納貝勒斯避開偷襲,這時手握兩柄短刀的埃默拉出現在他眼前。
“別着急,納貝勒斯。”埃默拉擋住納貝勒斯的路,不慌不忙地舔去刀刃上的血跡,輕傲地說,“看來利用召喚者的肉身也可以強行進行召喚,終于把你請出來了。”
“是你在白小丁身上刻下召喚陣的?”又看了一眼傷痕累累的白小丁,納貝勒斯感到自己的血液就要逆流,憤怒已經溢于言表。
“是我,但這不能怪我手段極端,是你的召喚者不肯召喚你出來,我才給他些教訓,不過我下手時非常溫柔,雖然疼了點兒但他的小命還在。”埃默拉眯了眯紅眸子,總覺得面前的堕天使有些眼熟,“等等,我記得你,你原本叫納貝列爾,是輝刃軍團的……”
納貝勒斯不想和他敘舊,手中的魔焰已經向埃默拉飛了過去。
埃默拉瞳仁緊縮,展開黑色的防禦魔法,将魔焰擋在外面。
“別太沖動了,納貝列爾。我既然召喚你來,當然會有所準備。”埃默拉冷笑,指着牆面上畫着的繁瑣的魔族符咒緩緩說,“這是由我改良的伏魔魔法陣,雖然在人界的威力打了折扣,但是仍然可以削弱你魔法攻擊的力量,我很想看看,七千年後你還有沒有那麽好運可以再次逃走。”
聽了埃默拉的話,納貝勒斯這才認真打量眼前的銀發魔族,恍然道,“你是索多瑪的貴族,當初就是你設計的魔法陣把我和我的小隊困在了索多瑪。”
“沒錯。”埃默拉得意地承認,他一直覺得自己在布置魔法陣和陷阱方面很在行。
“因為這個你就故技重施?”納貝勒斯怒喝,一股氣流彙聚在他周圍,吹動着他的發梢。他五指微張之際,長*槍憑空出現在他手中。
“不,這絕對是巧合,我之所以要針對你,是為了履行契約。不過現在看來,我們可以将以往的一并了結,這比我預想的有趣多了。”滿意地看納貝勒斯喚出武器,埃默拉的視線瞥向牆根處捆綁着的另一個人,“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就是他和我簽訂契約的。他是個驅靈牧師。”
視線與納貝勒斯相對,張皓宸的目光很複雜,但仍充滿幽怨。
納貝勒斯一言不發,因為他手中的長*槍已經帶着淩厲的魔焰和電光向埃默拉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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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麽着急,我們就開始吧。”埃默拉剛剛避過鋒芒,建築內的符文突然閃動了起來,當符文的紅光漸漸消失,一瞬間原本視線所及的空間竟然被濃霧籠罩,空間也被拓展了無數倍。
埃默拉的身影消失在霧裏,張皓宸也不見了,只有白小丁仍然趴在原地,焦慮地看着他。
“小丁,你怎麽樣?”納貝勒斯趕緊走上去把白小丁抱在懷裏,替他擦去臉上的灰塵。
“對不起,納貝,我不該把你召喚回來的……”白小丁輕聲喃喃着,眼角濕濕的,“是我不好。”
看到原本老實害羞的白小丁體無完膚的樣子,納貝勒斯心如刀絞,這時他才發覺自己有多愛他。
“是我不對,我不該就這樣離開的。”納貝勒斯忍住心底的酸澀,揉了揉白小丁灰得如同花貓一般的臉,安撫道,“別說話,等着,我們一會兒就能出去了。”
“納貝……小心,如果不行,你就不要管我……能再看到你一面我已經很滿足了。”白小丁癡癡地說。
“等着。”納貝勒斯放下白小丁,站起身來凝視着眼前的霧。
“哦,看來你們的關系不同尋常嘛。”埃默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濃霧中,略加遺憾和玩味地說,“如果我早知道,就會替你好好疼愛他,不過……解決你後,也一樣。”
納貝勒斯不受他的幹擾,長*槍帶着魔流将那身影擊碎,但下一個埃默拉馬上出現在他身邊,短刀激起的魔氣突然在霧中出現,劃破他的衣服,在他的肩膀上留下細而深的傷口。
“七千年了,沒想到你還是只會偷襲。敢不敢撤掉魔法陣和我面對面較量?”納貝勒斯環視四周,不屑地說着,想要激埃默拉現身。
“面對面我不一定是你的對手,不過我也不是傻的,可以穩操勝算我為什麽要涉險?”霧中的埃默拉緩緩地說,“忘了嗎?那一次你在我手上折損了多少天使?”
“你以為曾經的經驗再複制一遍仍能萬無一失?”納貝勒斯身上的魔氣忽然爆發,引動的魔焰向霧中擴散去。
魔焰暫時驅散了霧霭,露出了建築的本來樣子,不過不論從哪個方向看,都是畫着符咒的牆壁,看不到出口。
埃默拉的真身在符咒前出現,納貝勒斯把握住這短暫的機會,揮動長*□□了過去。
濃霧襲來,埃默拉的身體被長*□□穿,又完好無損地出現在納貝勒斯的身後,手中的短刀毫不留情地劈下。
納貝勒斯閃過埃默拉的利刃,周身的魔氣抵禦着埃默拉魔法的侵襲,已陷入被動。
“快走吧,納貝……”發覺形勢對納貝勒斯不利,倒在地上的白小丁擰動着想要爬起來,最終沒有如願。
納貝勒斯柔聲安撫他,“我是你老公,你該對我有信心,乖乖在地上趴好。”話音剛落,身上又多了一道傷口。
“納貝……”白小丁心下暖暖的,幸福地趴在地上,他想擡頭看看納貝勒斯的臉,視線裏卻只有他的靴子。
“小丁,我要收回之前的話。我會留在人界和你在一起的。”納貝勒斯淡然微笑,“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真的?!”白小丁高興地想打滾,“我願意等,多久都願意。”
從濃霧的四面八方傳來埃默拉桀桀的笑聲,“這太有意思啦,堕天使和一個人類……我該成全你們,讓你們不能同生也能同死!”
鷹隼一般注視着霧霭中的動靜,納貝勒斯不理會魔族的挑釁,唇角不經意地劃過一絲笑意,魔氣自他的身體迸發而出,霎時将霧氣驅散。
在短短的一剎那,埃默拉的真身再次出現,同時暴露的還有牆壁上繪制的魔法陣。啓動中的魔法陣變得更為龐大複雜,魔陣上的符文跳動着紅光,好像無數雙嗜血的眼睛在閃爍着,又如同一張鋪天蓋地的網,似乎無處不在。
“笑吧!”納貝勒斯的長*□□向埃默拉,在魔族的身體又要消失的時候,突然長*槍轉向從他的手中飛射了出去,“呯”地一聲命中了魔法陣上的一個符咒。符咒上的魔力與槍尖對峙了一瞬,随即黯淡了下去。
空間裏突然出現細細的嗡鳴聲,随後聲音越來越大,嗡鳴變成了轟鳴,好像雷聲遠遠地從雲層上滾過。濃霧迅速退去,原本好似無邊無際的空間回歸正常,他們還在原地。
納貝勒斯微微張手,射中陣眼的長*槍又化作一道藍光倏然回到他的手中,下一秒,納貝勒斯已經将它釘入了埃默拉的肩膀。
“你竟然……這麽輕易就破解了我的魔法陣?!”埃默拉怔忪地說着,臉色凝重,剛才的張狂早就沒了蹤影。
“七千年前我為此吃過虧,後來自然專門研究過這種魔陣。”納貝勒斯淡然地說,“可惜你沒機會再試試其他的魔法陣了。”
“不過是巧合遇到你……”埃默拉微低着頭,猩紅的眸子盯着納貝勒斯,“看來是我運氣不好。”
“你折損了我那麽多部下,現在到你償還的時候了!”
“納貝!太好了,你贏了!”白小丁高興得難以附加,要不是後背痛得麻木,他差不多要用雙手捶地了。
受傷的埃默拉面色陰鸷,轉向白小丁說,“你很高興是不是?”忽又指着納貝勒斯兀然笑道,“你還想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當然……”白小丁勉強撐起身子。
“聽聽,納貝列爾。”埃默拉歪着腦袋,冷然地說,“你的情人不想離開你。”
“你到底想說什麽?”納貝勒斯有所警覺。
白小丁忽然覺得背上傳來撕心裂肺的的痛,好像一只無形的刀子慢慢自背後插入心口的感覺。
“啊!!”白小丁忍不住痛呼起來。
“怎麽回事!?”納貝勒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嘴角露出邪笑,埃默拉忍痛說,“我在他的身上不僅刻下了魔法陣,還刻下了詛咒,就這麽簡單。想救他麽?先放開我再說。”
雖然不甘心,納貝勒斯還是将武器從埃默拉的肩膀抽了出來。
“怎麽救他?!”納貝勒斯喝問。
“這個嘛……”埃默拉有意拖延,按住受傷的肩膀向四周看了看,準備脫身,“讓我離開這裏,自然會告訴你。”
納貝勒斯跪在白小丁身邊,托起他的身體。紅色的血在胸口漸漸暈開,生命正在緩緩流逝,剛剛還能發出聲音的白小丁這會兒已經沒有了聲息。
納貝勒斯有些慌了,雖然他見過無數生死,卻沒想到看到喜愛的人死去時會是這種滋味。
“別相信他!納貝。”翅膀的陰影自地面掠過,西迪突然出現在納貝勒斯身後,“這詛咒一旦刻下,施咒的人是解不了的!”
☆、第 38 章
埃默拉看到詛咒的真相被識破,就要逃走,不料一道黑光自他身邊形成的傳送魔法陣中飛射出來,他堪堪躲過,竟發現那是一把黑傘。
浩瑞斯從魔法陣中出現,封鎖了埃默拉的退路。黑傘回到主人手中,外型變成一柄黑色的長劍。
“納貝,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小丁。”浩瑞斯歉然道,“我派去保護小丁的幾個手下都被殺了,這才知道出了事。”
埃默拉臉色鐵青。魔法陣被破,他現在一對三,一點勝算都沒有。
“埃默拉,你到底能不能解除詛咒?”納貝勒斯斜睨着魔族,碧綠的眸子兇狠得仿如野獸。白小丁的身體已在他的手中越來越冷了。
“我……”埃默拉決心狡辯到底,“當然能。”
“納貝,不要相信他!他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西迪說。
埃默拉臉色一暗,狠狠地看着西迪。
納貝勒斯站起身,緊握長*槍來到埃默拉的面前。
看到憤怒的納貝勒斯走近,埃默拉也心生怯意,不過礙于高等魔族的尊嚴,還是強笑道,“好吧,你想放棄希望了麽?不過就算你殺了我,他也得為我陪葬。”
“你現在就要為他陪葬!”納貝勒斯的身上爆發出更為強大的魔能,受到力量的引動,原本陰沉的天空雷電滿布,已是驟雨狂風。周圍建築上的燈光依次暗了下去,在雷電交加的傍晚變得黑沉沉一片。
咔嚓一聲,窗外的閃電把建築內照得雪亮,在那極短的瞬間,納貝勒斯的長*槍如同電光一般刺入了埃默拉的心髒。
隆隆的雷聲自雲間滾過,埃默拉眼中的紅色褪去,手中尚未揮出的短刀化作黑霧消失。槍尖穿透了他的胸膛,翻騰的魔氣和紅色的閃電游走在他的全身。埃默拉發出的聲音卡在喉嚨深處,很快,他的身體自心髒處漸漸灰化,直到在衆人的面前徹底消失。
張皓宸看得目瞪口呆,這才是屬于大惡魔的力量。
納貝勒斯走回白小丁身邊,抱起他冰冷的身體,神色頹然。他可以為他報仇,卻挽救不了他的生命。
“納貝勒斯,先別洩氣。”西迪再次檢查了一遍白小丁身上的符咒,“或許可以試試用光明力量來強行淨化這詛咒。”
“光明力量?”納貝勒斯瞥到角落裏的張皓宸,忽然眼前一亮。
西迪明白了納貝勒斯的意思,把張皓宸拖到白小丁的身邊,替他解開了繩索。
沒想到個人的恩怨竟波及了普通人的生命,張皓宸也慌了。雖然他很想幫助白小丁,可是當他看到白小丁身上的咒印,才發覺自己愛莫能助。面對高等惡魔的詛咒,他的力量顯得太渺小。
“對不起,我做不到。”張皓宸放下手中的十字架,眼中滿是愧疚。
就在這時,白小丁幽幽醒來。疼痛變得飄渺而遙遠,倏然間就像是發生在幾個世紀以前的事,現在他感覺好極了。睜開眼,他正看到納貝勒斯放大的焦慮的臉。
“納貝!我覺得好多了。”白小丁高興地說着,環視一圈,看到了不遠處的浩瑞斯,也看到了西迪,卻奇怪他們的表情很古怪,都沒有一點高興的意思。“納貝……”他伸出手想要觸摸納貝勒斯的臉,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竟從他的臉上穿了過去!
“納貝,納貝!”白小丁急了,茫然地又試了幾次,手不自然地抖了起來,聲音也帶了哭腔,“我,我……怎麽了?我摸不到你!”
“小丁,你現在是靈體狀态。”納貝勒斯說完,兩雙黑翼從他的身體中抽了出來,魔氣頓然強化,納貝勒斯以靈魂的本體狀态出現在他面前。
“這樣就可以了。”納貝勒斯将白小丁攬在懷裏。
不期然地回頭,白小丁果然看到另一個白小丁倒在地面上,身上都是血。親眼看到自己的死亡竟是這麽不可思議的景象,他已經無法用語言描述那詭異的感覺。
“我……死了?”白小丁顫抖着問,同時抱緊了納貝勒斯,“我不想死,我還想和你在一起呢。”
“納貝,脫離了肉*體的人類靈魂很快就會被生命之樹重新回收的。”西迪雖然不忍心分開他們,但還是催促道,“一旦靈魂被生命之樹的力量同化,就會回到它最初的樣子,然後忘記一切等待再次轉生,還是得找個天使清除詛咒才行。”
納貝勒斯對白小丁說,“你等着,亞維希爾應該可以解除這個詛咒的,我現在就召喚他。”
抓住張皓宸的衣領,納貝勒斯将他扯到自己的面前,“既然是你召喚了埃默拉,現在我要用同樣的方法召喚亞維希爾。”
張皓宸一語不發,在他召喚惡魔的時候,就做好了承擔一切後果的心理準備。
就在這時,張皓宸身邊出現一個帶着光明氣息的魔法陣,亞維希爾出現在衆人面前。
“納貝,你不是回魔界了嗎?”亞維希爾看到納貝勒斯,略為詫異,轉身問同行浩瑞斯,“剛剛這裏魔氣爆發又是怎麽回事?”
浩瑞斯無奈地聳肩,“這個一會兒慢慢說,你先看看白小丁吧。”
納貝勒斯急急地說,“亞維希爾,你應該可以淨化這個詛咒的吧?”
白小丁無措地看着他們。眼前陰暗的氛圍竟在慢慢變亮,納貝勒斯的面容變得不那麽清晰了。他忽然擡頭,竟發現自己的頭頂無端出現一團深邃的光。
那團光平靜而溫暖,讓他自然而然地想起母親溫暖的子宮,想到萬物初始的地方。
光芒倒映在他的眼睛裏,他漸漸忘了本來的自己,覺得好像就要生出翅膀,而那光團已經敞開了通往另一個世界的門,正在無聲無息地召喚他。
不自覺地,白小丁放開了抱住納貝勒斯的雙手,他的雙眼無意識地望着天空的一點,靈魂體漸漸變得透明,脆弱得仿佛一個氣泡般的空殼,馬上就要碎掉。
“小丁!”納貝勒斯下意識地想要更緊地抱住他,呼喚他,卻被西迪和浩瑞斯制止了。
“不要去打擾他!”浩瑞斯說,“回歸的靈魂如果受到打擾産生執念,就将失去機會永遠無□□回。”
西迪也說,“無□□回的靈魂同樣會忘記一切,然後成為鬼魂直到最終湮滅,我想你也不想看到他變成那樣。”
納貝勒斯遲疑着放開了手。
白小丁的靈魂漂浮在半空中,周身閃耀着蒙蒙的光暈,在那光澤中,他的樣貌一點一點地發生變化,原本染色的短頭發變成了沙色的長發,原本黃色的皮膚變成了細膩的白色……他半醒半睡一般,周身環繞着安寧的氛圍。他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改變,也不再對周圍的環境有任何反應。
“看到了嗎?納貝列爾。”亞維希爾望着白小丁的靈魂,幽幽嘆道,“那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你認識他吧?”
納貝勒斯看着半空中蛻變的靈魂,不禁愣住了,“他是……卡斯提爾?”
“是啊。”亞維希爾感慨地說,“還記得那個手串嗎?原來他早已來到你身邊了。”
白小丁的靈魂飛向那團光。
光柔和明亮,白小丁不由自主地飛向它,就像一條沉入深海中的魚,由海水的浮力托着,游向遙遠海面上浮掠的渾茫的陽光。
圍繞在他身邊的一切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光芒。
他不自覺地丢掉了所有,關于過去,關于記憶,關于納貝勒斯。
越來越輕松,一切都抛到了海底,飛翔的只是靈魂。
他的靈魂在輝光中上升,眼前一片純白,就在他覺得自己要觸碰到天堂的時候,那些飄渺的夢境清晰起來,就像一張畫在潔白的紙上徐徐展開。
夢裏,他是一個天使。
卡斯提爾是他的名。
☆、第 39 章
他是一個權天使,擁有金色的雙翼。
他和好友斯諾爾行走在天界第一重月球天安吉爾城的街道上,融入許許多多和他一樣的天使中間。他并不起眼。安吉爾城是天界的門戶所在,比起第四重天更加繁華的耶路撒冷,大多數下三階的天使更願意住在這裏。
安吉爾城又稱為雲霧之城,變幻的雲霞是這裏頗有特色的風景。每三年的這一天,安吉爾城的各大教堂前都會聚集一群接到服役通知的天使,如沒有意外,他們将跟随各自的軍隊履行一百年的兵役義務。
他和斯諾爾在一個小噴泉前分別,依據卷軸的顯示,他們被編入了兩個不同的兵團,他望着前方氤氲在紫色雲霞中的教堂,又拿起手中精致規整的卷軸看了看,沒錯,破壞天使團之輝刃軍團就在那個地方。
他在教堂外碰到了很多和他一樣要服兵役的天使們,各種表情浮動在他們臉上,有興奮的、有緊張的、也有佯裝鎮定的,他故意把自己的視線落在形形□□的表情上,希望這樣可以緩解自己的緊張。
教堂大廳中的低聲交談聲并沒有維持多久,很快他們在軍團副官的引導下分列在大廳兩側,等待軍團長官的到來。
不久,教堂緊閉的大門打開,一行高階天使走了進來,為首的穿着灰色的緊身長款軍裝,身上佩戴的雙刃徽章在教堂窗戶散落的暖光裏閃着冷澈的光,他邁開長腿走在天使中央,不怒而威的氣韻讓每個在場的天使都感到高級軍官歷經無數戰役磨砺出的威壓。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納貝列爾,輝刃軍團的最高長官。
對于卡斯提爾來說,或許就是這次使納貝列爾站在了他無法碰觸的高度,他挺拔的身姿倒映在他清澈如水的眸光裏,已神聖得猶如神祗,深沉得刻入骨肉。他曾想過自己這向往光明的靈魂,若有一天也會投身黑暗,他必是為他而堕落。
沒錯,只為他。
他一直不相信一見鐘情,可在這一刻,如果他能化身飛蛾,他願堅定地撲火。
回首他們之間的羁絆,白小丁在光芒中顫抖了一下。
相逢如初見,原來已是一生了——
光自教堂彩色拼花玻璃上投下迷幻的色彩,他以一種癡迷的心态極其認真地傾聽長官對他們這些菜鳥的訓話,因為這幾乎是他傾聽他聲音的唯一機會。
自此之後,他被編入了軍團,成了最底層的小兵。
他從沒有這麽快樂過,因為每隔幾天他就可以從別人的口中聽到納貝列爾的最新情況,他事不關己般地打聽頂頭上司的八卦,沉醉于此,然後呵呵傻笑,甜蜜到了心裏。
他也想獲得納貝列爾的一點點關注,只是不論如何努力,他的魔法和武技仍舊平穩地落在人後,他天生不是這方面的料。為此他傷感了很久,這個軍團裏誰都知道他們的上司如何看重手下的武技水平,而他偏偏做不到。
他服役的最初十年就這樣在各種盼望和失望、甜蜜和酸澀中倏忽而過。終于有一天,他的長官莫瑞爾要和他好好談一談,看看在餘下的幾十年的服役期間裏他除了在武技上拖後腿,還能為他的團隊做些什麽。
卡斯提爾覺得自己一無是處,好在像他一樣的也不少,一百年在天使來看,混一混也就過去了。所以當他提出自己可以為軍團照看騎獸發揮所長的時候,上司想也沒想就同意了。在武技和魔法上無法提高的天使,做點為軍團服務的差事也是合理利用。
照顧騎獸是天使們不太願意做的差事,倒不是這些騎獸有多危險,而是天界作為騎獸的物種都是有靈性的,有靈性的它們也就難免有點自己的小脾氣,心高氣傲的天使和他們氣場未必合适,高級的龍和獅鹫等更是如此。
第一次近距離見到各種龍和獅鹫卡斯提爾也有點緊張。龍和獅鹫是高等級的靈獸,作為天使下三階的權天使,他以前只幫忙飼養過飛馬。好在他有足夠的耐心和熱情,很快便愛上了這份工作并和靈獸們相處融洽。
由于成績出色,莫瑞爾推薦他為頂頭上司照顧騎獸,他從沒想到自己能有機會接觸到納貝列爾,激動得無以複加。
納貝列爾的騎獸是一匹白色的獅鹫,名為祖瑪,性格中規中矩,卻也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咧開嘴唳叫一聲,長尾一甩,用屁股對着他。
卡斯提爾從來不計較騎獸們的這些小脾氣,二十多年裏,他已發覺自己是真的喜歡和它們呆在一起,它們的世界簡單而純粹,正适合同樣喜歡簡單純粹的他。能如此認識自己,這或許是他來軍團服役其間的一大收獲。
現實并不如想象中美好,他每天和祖瑪膩在一起,期待着和納貝列爾見上一面,然而很長時間都并未如願。直到有一天納貝列爾來看他的獅鹫,卡斯提爾才看到了他。
碧綠色的眸子掃過卡斯提爾時,納貝列爾只是淡淡地問他的副官:“這個是新來的?”
“是新來的,叫卡斯提爾,權天使。”副官的眼風掃過一臉崇拜的卡斯提爾,只是笑了笑。
納貝列爾的薄唇微微勾起,浮現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從他的手中接過繩索就再也沒看他。
祖瑪寬厚的翅膀遮蔽日光,激起一陣沉重的氣流,高大的獸軀投下的陰翳掠過卡斯提爾的頭頂,載着納貝列爾沖上天空。
卡斯提爾也展開羽翼,有時他會和祖瑪飛在一起,這一次,他好想和他們一起飛。
“不,別跟去,卡斯提爾。”副官抓住他的手腕,“他喜歡自己一個人。”
他悻悻地收回自己的翅膀,遠望納貝列爾的身影在天空中變成了一個小小的點,突然覺得自己和他的距離真的好遠。
那距離——真的好遠。
白小丁的靈魂繼續向上飛,純白包圍着他,恍然間好似有歌聲回蕩在他的周圍,耀目的白光輝映在他的頭頂上方,那是生命誕生和安息的地方。
這樣的感覺好像似曾相識——
自從天界贏得了光暗之戰的絕對勝利後,天界就在魔界的一、二層駐守了大量的軍隊,并在那裏建立了專門關押魔族和駐軍犯人的法門監獄。有一段時間,魔界的局勢很微妙,為了保險起見,當時還是副君的路西法派輝刃軍團去駐守魔界的第二層。
卡斯提爾跟着輝刃軍團去了魔界,由于執行任務的需要,納貝列爾需要騎獸的時候也就多了,他和納貝列爾相處的機會也就多了。
很多次,他在納貝列爾離開軍隊時飛上附近的一座山峰,看輝刃軍團飄動的金色旗幟簇擁着那個騎着白色獅鹫的身影,大地上的萬物都氤氲如斑駁的色塊,只有他仍那麽清晰耀眼。
在魔界執行任務的日子是單調的,祖瑪不在的時候,他就躺倒在營地外一處偏僻的草地上,細細地摩挲着一個手環。手環是他在休假的時候去第三層法格恩的街市上買的。法格恩是魔族和天使混居的地方,魔界最大的對外貿易中心,所以那裏荟萃着琳琅滿目的商品,天界的和魔界的都有,只要用心挑選總能找到自己喜歡的。
那一天,他在街市上看到了這顏色特別的金屬手環,就想到了納貝列爾的眼睛,它和納貝列爾的眸色那麽相似,恍若翡翠的金屬,流動着凜冽質感的光澤。
他一下就愛上了它。
對于他來說,這個手環就代表了他的納貝列爾,他要找個時間把它送給他。
很快這個機會就來了,百年一次的天使日慶典就要到了。
神創造了生命樹,并以其為基礎創造了九重天,天使們在生命樹上誕生,所以那一天就是天使日。
照例,天使日是要慶祝一番的,但身處魔界的天使軍團總是比天界還要重視這類慶典活動,所以每次的規模都很大。他很早就盼望着這次慶典,對于臨時來到魔界的他來說,這是他在服役期間的唯一一次天使日慶典,所以別有意義。
那一天,他依偎在祖瑪健壯的軀體上,對着陽光高舉起手環看了又看。祖瑪晃了晃尾巴,回過頭看着他,又細看手環,碩大的鷹目瞪得滾圓,好像生氣了。
他哈哈笑着推開它的腦袋,“我會送你別的,這個我要送給別人。”
祖瑪一個翻身從地上爬起來,把他揚翻在草地上,鷹喙對着他的鼻尖,怒目看着他。
“別這麽小氣,祖瑪。”他在手指上呵了口氣,“嘣兒~”地一聲輕彈在它的嘴巴上,祖瑪晃了晃腦袋。他想,祖瑪願意接受他、喜歡他,或許是因為自己願意像朋友一般地待它,雖然它只是一只尚未靈智全開的騎獸,但對于一個人心意的體會可能更加洞察明澈。
如果納貝列爾能像祖瑪一樣就好了。
“啊,祖瑪,我愛上了一個人。”他的身體仰躺在草地上,祖瑪的影子覆蓋在他身上。他摟緊了獅鹫寬厚的脖子,手指緊緊插到它的毛發下,祖瑪的身上總是有陽光的味道,他喜歡得不得了。如果他的愛情也能帶來這樣的溫暖該多好,但他并不敢期待那麽多,他永遠只敢對祖瑪說出這些話。
☆、第 40 章
天使慶典那天,他沒有和別的天使一樣狂歡,而是和祖瑪守候在軍營外不遠處随時等待着長官的召喚。他知道,但凡慶典,高興的總是普通的天使,職位高些的或是為籌備慶典忙得焦頭爛額,或是為避免突發事件倍感壓力,其實這一天并不像表面那般好過。
而依他對納貝列爾的了解,他們現在身處魔界又有任務在身,納貝列爾斷不會為了參加慶典而放松警惕,這一晚他一定會去軍營外檢查一番的。
果不其然,在慶典進行到狂歡環節時有人通知他,納貝列爾帶了幾個副官要去檢查附近的魔法陣。
遠遠的,他就看到納貝列爾已換下慶典時的禮服,穿上了平時的軍裝,帶着巡邏的小隊走來。随着他們漸行漸近,他整個人從夜色裏剝離出來,一如既往的嚴肅神情使他和這個歡慶的夜晚有點格格不入,很難看出他剛參加完慶典活動。
他抖擻了精神帶着祖瑪迎過去行了一禮,“将軍,我能随你們一起去嗎?”
納貝列爾注視了他一會兒,似在琢磨他為什麽會提這樣的要求,指着官邸廣場前晃動的人群問,“你怎麽不加入他們?”
被納貝列爾這樣一問,他的心裏更沒底,自己這樣的要求是不是太過分了,他生氣了嗎?
他惴惴地說,“已經去過了,但我不太适合那樣的氣氛。”這雖然不是什麽好借口,但他總不能說他就是想和他在一起吧。
“不參加是你的損失。”納貝列爾迎着月光,深深吸了口微冷的空氣,心情似乎不錯,“今天就破個例,走吧。”
他沒想到納貝列爾就這樣答應了,心花怒放。他展開羽翼融入魔界漆黑的夜空中,廣場上的燈光和人群漸漸遠離了視野。
随風而來的龍吟聲将時空拉得悠長,遙遠的星光像不小心滾落在黑幕上的碎銀,來到魔界幾十年,他第一次體會到他所期待的浪漫——他和他能在這樣一個特別的日子裏,共同擁有這片星空。
他飛在納貝列爾的身邊,在檢查魔法陣的時候,納貝列爾就把一些魔法陣的情況介紹給他。他滿心歡喜地聽着納貝列爾的聲音,認真地記下每一句話,想要把每個細節都刻印在腦子裏,對他來說,這一晚無比珍貴。
他忽然想到上次買手環時,老板曾提起過魔界有一種水晶,可以在魔法的作用下複制下短暫的記憶,魔族的男女喜歡買來玩。這會兒他就想無論如何也要買下幾顆來,用以留存這些美好的瞬間。
他們在營地外轉了一大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