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現實世界
當漆白的日光灑進窗戶淋在吳喬身上時，只見吳喬額側青色的血管痕跡在白皙的皮膚下一覽無遺。臉色呈現着異于常人的慘白，本應具有最亮眼的色彩的雙唇也早已變得只有在她不經意間輕咬時才會充血，唯有一雙眼睛亮的驚人。
吳喬的主治醫生看過化驗結果後有些不忍的看着等在一般滿眼祈盼望着他的一對父母，即使是一位常年面臨生死的醫生依舊很難輕易的宣判一條年輕生命的命運，他親眼目睹着面前這對夫妻在幾年間可怕的衰老速度，也正因為此，使得他更加不知如何講出口這殘忍的事實。
但是他不知道，他這一刻的表情和眼神清晰的表明了他未講出口的一切，吳喬的父母早已經從那道無能為力的眼神中明白了一切，這一刻就像在等待宣判死刑的罪犯，明知道結局卻又企望着最後一絲的奇跡。
“對不起，我們真的無能為力了。”主治醫生顫抖着終于将這句話講出了口。
吳喬媽媽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支撐，一手捂住嘴背過身靠在吳爸爸身上嗚咽，緊緊掐着吳爸爸的手，含糊不清的說着：“她還那麽年輕……”
“多陪陪孩子。”醫生向吳爸爸欠身後緩步離開。
吳爸爸陪着吳媽媽去洗把臉，等情緒都緩和了些後才推開病房的門，即使做了無數次心裏建設在看到女兒的一瞬間，吳媽媽依舊紅了眼眶，背過身說不出來話。
還是吳爸爸走到病床前，拿出手裏提着的慕斯蛋糕，艱難的說着：“喬喬，看爸爸給你帶什麽來了？”
躺在病床上的吳喬看着情緒失控的媽媽和努力克制着的爸爸，強忍着巨大的疼痛半坐起身，笑着同他們講：“爸媽，我都知道的。”
這一次腫瘤複發住院，随着藥量一天天增加，身體不适感越來越強烈，現在看到父母這樣的表現她便什麽都明白了。對于一個患有惡性腫瘤的人，幸存的每一天都像是從上帝手中強搶過來，她也已經從剛開始的怨憤命運到慢慢開始接受，但她沒想到，真正這一天到來的時候原來會這麽難熬。
吳喬伸手緊緊握住吳媽媽的手，擡起另一只手拂過花白的鬓角，這些都是這幾年才飛速生長起來的銀絲，一點一點的撫摸，不知不覺間竟也染紅了眼眶，吳喬使勁眨了眨眼睛，把酸澀感強忍過去：“媽，咱們不哭啊。”
這話一說出口吳媽媽頓時雙手攥住吳喬的手，将額頭抵在相握的手掌上失聲痛哭起來，吳喬只能用另一只手不停的輕拍媽媽的手臂以作安慰，但是半卧在病床上的她也早已經淚流滿面，這種不得不與親人離別的傷痛不是輕而易舉便能夠克制住的。
等到了下午，三人的情緒都已經得到了宣洩，終于能夠好好說說話了。吳媽媽同吳喬一起躺在病床上，兩人膝上放着一本大相冊，邊邊角角已經被吳媽媽摩挲的卷曲。
兩人從第一頁開始翻，吳喬聽吳媽媽在自己耳邊緩緩講着那些自己早已經聽過千百遍的故事，也許曾經有過不耐煩，但現在卻無比希望這樣的時光可以無限延長。
“這一張穿着綠棉襖的是你百天的時候，我記得那天下了特別大的雪，你爸騎自行車帶着咱倆……”
“這一張是你入少先隊的時候，回來學系紅領巾，怎麽都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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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你十二歲的生日，這是你去迪士尼的時候，這是你高考進考試的時候你爸爸偷拍的……”
吳媽媽興致勃勃的一張張翻過去，耐心的講述着每一張照片背後的故事，有些即使過去了二十多年，她依舊記憶深刻，有時說到好笑的地方依然會笑眯了眼，直到看到了這張照片，吳媽媽一下子停住了。
吳喬伸手摟住媽媽的肩膀，這是一張她剃去頭發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笑的燦爛，但依舊能看從泛紅的眼眶中看出哭過的痕跡。
緩緩說道：“這是我第一次化療前，因為知道會掉頭發，幹脆直接跑到理發店遞了個光頭，你看當時笑的多傻。”
“誰說的，怎麽樣都好看。”吳媽媽不認同的糾正。
這張之後的照片就記錄着不太美好的回憶，于是講說的人換成了吳喬，她指着一張張慢慢講着，盡量用诙諧些的口吻讓這個悲傷的故事變得不那麽傷感。
吳爸爸就坐在床邊聽兩人窩在一起小聲講了一下午，在桌邊給兩人備好溫水。
到了傍晚，吳媽媽去樓下買晚飯，即使現在吳喬幾乎已經吃不下東西了。
吳喬撐了一下午，這時候躺在床上，歪着頭看向這位一直為自己撐起天空的男人，眨眨眼撒嬌道：“爸，我疼。”
吳爸爸這一生經歷白手起家，經歷了朋友背叛，經歷了一無所有，但就是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今天一天差不多躲起來流盡自己所有的眼淚，聽到女兒撒嬌的口吻，只能無力的一遍遍說着：“爸爸在呢，爸爸在呢。”
他從女兒查出來病症後就查遍了所有他能接觸到的資料，很明确的知道自己嬌養了二十幾年的女兒要承受怎樣的疼痛，他不知道多少次祈求上天把這種不幸的事情轉移到他的身上，他願意付出一切來替女兒承受這些。
“爸，我好累。”說完這句話等不到吳爸爸回話便已經陷入了昏迷。
這一睡便是八個小時，等吳喬能夠聽到耳邊一盤兵荒馬亂的嘈雜聲時已經淩晨兩點多了，她想要睜開眼再看一眼父母，但是用盡全力也只能艱難掙開一條縫，模模糊糊看到父母的身影，突然一陣乏力感傳遍全身，吳喬只來得及留下一句：“爸爸媽媽，我愛你們。”
她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恍惚間好像能夠到吳媽媽聲嘶力竭的哭喊，但是想要出聲安慰又發現一切好像又似不存在一般。
都說人瀕臨死亡的時候，能夠走馬燈似得看到自己這一生的回憶，至于是不是她也不知道，但吳喬知道自己趁着還有精力不自主的開始主動回憶自己短短這二十幾年的生命。
吳喬從小就是一位乖乖女，按部就班的一步步上學，從不遲到早退，按照父母的意願學習了電子琴，長相只能算得上清秀，唯一能夠拿得出手的便是成績，她的成績自小便名列前茅，即使她所處的省份高考分外艱難，但她突出重圍考上了理想的學校。
但是一切的噩夢也就開始于高考完的這個暑假，突然的嘔血和快速衰減的體重就像是一把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她确診了胃癌的中期。她怨恨這個世界的不公，害怕手術的殘酷，不甘即将結束的生命，但這些情緒面對真正殘酷的病魔時變得如此無力。
她感謝家裏還算不錯的條件能夠支付她治療的全部費用，化療，切除手術，每天要吃一些從未聽說過名字的藥片，必須去接受經常出現的身體不适，也必須接受術後的不良反應，明明知道身邊人小心翼翼的态度是出于好心，但仍舊會感覺到難堪。
她感恩所報考的那所大學讓她休學一年，等腫瘤切除身體恢複一段時間後她能夠回到校園，之後每一天早晨醒來她都會閉着眼睛默默祈禱，感謝這施舍的時光。當大三她突然的昏倒，她便已經猜到了接下來可能出現的一切。
果不其然，癌細胞複發并且擴散了。
以前她覺得人生最難以忍受的疼痛便是痛經，後來聽說母親妊娠時的疼痛才是所有痛覺的頂級，至于這點她沒有機會去體驗了，但是現在她體會到了癌症的疼痛，是那麽的可怕。
她一直抱着感恩的心态度過這多出來的幾年，現在一切到了真正的該結束的時候，她無法直視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
無奈的苦笑，自己的人生就這麽平淡的到了終點。趁着最後時光回望，突然間有些遺憾，她之前一直聽從父母老師的教誨不能早戀，後來有機會上大學她又因為自己的身體狀況不願意去耽誤別人，遺憾她好像從來沒有體會過感情，只是現在遺憾好像失去任何意義了。
吳喬能夠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淺，邏輯越來越混沌，再見了，我生活過的世界。
所有的回憶頃刻間如同漫天的星辰破裂開來，一點點流逝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也就是在幾瞬之間，吳喬突然覺得自己仿佛被注入了無限能量般一掃之前的頹态。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明白自己身處何地，想要四下查看卻發現雙腳難以移動一寸，不得不伸出雙手試探的觸摸着，但是周圍手所能觸及的地方空無一物，吳喬也不清楚自己是被剝奪了視覺還是這個未知的場所真的漆黑到沒有任何光源。
沒有讓她等太久，顯示耳邊傳來電火花般“嘶嘶嘶”的聲音，呈現漸變狀的效果，聲響逐漸變大，直到一聲“轟”的巨大聲響，吳喬發現眼前出現了光亮，她趁着有光的瞬間飛快的掃視周圍的環境，發現她身處在一個望不到邊際的漆黑空間內，空間大到這處光源遠遠無法到達邊界。
收回視線看向面前出現的光源，待這處漸亮的光源呈現出整體面貌時，吳喬才發現這是一塊巨大的屏幕。
一道不分男女的機械聲突然響起：“你好。”
把吳喬吓了一跳，但是出于禮貌：“你好，請問這是什麽地方？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裏是戀愛宇宙，我是戀愛系統。我聽到了你在死亡後，我這麽講希望你不要介意，我聽到你在死亡後的遺憾，便自動綁定你。”
吳喬擺手示意自己不介意他的用詞，但是對于自己遺憾沒有談過戀愛的想法居然被第二人知道而感到少許的尴尬，一時之間竟忘記了接話。
系統聲聽到她沒有問話便自然的繼續說：“根據我對你身體所剩能量的檢測，共可以支持你進入六個世界裏體驗，下面請選擇你的去向。”
随着系統聲，原本空白的屏幕出現了許多不同的選項，吳喬看着屏幕下方看不到盡頭的頁數，便知道若是想要翻看完所有的選項可能是一件無比巨大的任務。
吳喬從來不是貪心的人，這個不明白為什麽選中自己的系統為她提供的選擇于她而言便是不可多得的體驗：“那請問可以選擇幾個？”
“兩個。”
吳喬首先沒有任何猶豫選擇了“校園”這個選項，她一方面遺憾自己沒有體驗過早戀的感覺，一方面遺憾自己從未曾在校園林蔭中同人牽手漫步。
至于第二個選擇她猶豫了很久，看着屏幕上“娛樂圈”的标簽遲疑着問虛空：“請問如果我選擇了我不擅長的領域，那我如何在那裏生活。”
“我們會為你賦予一個在選中世界特有的身體，同時賦予你應有的技能，不需擔心。”
聽完系統的話吳喬安心了些，擡手點在了标簽上，因為暴露在屏幕前的生活對于一個按部就班生活的好學生來說是不敢說出口的一個心底願望。
待兩個标簽選擇完畢後屏幕出現了一瞬間的白屏，緊接着出現了類似于漩渦狀具有強大引力的空洞。
系統及時提醒：“我會在每一個世界結束時屏蔽掉你的記憶，現在旅程開始，祝你好運！”
随着系統的聲音，吳喬感覺到屏幕上漩渦的引力越來越大，直到她漸漸失去知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