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戰國縱橫
這些日子裏,趙魏兩國的争鬥愈演愈烈,趙國底氣不足,一邊派人向楚國求援,一邊想和魏國談和,但魏國占據上風,趙國之前是能和秦國争鋒的軍事強國,經歷慘敗之後,不堪一擊到讓魏國上下為之振奮,今日下一城,明日奪五城,魏兵幾乎如同見了血的螞蟥。
按照章闵的計策,到這個時候就不需要秦國做些什麽了,魏國連戰連捷,趙國向楚國求援是沒用的,甚至于還可以派留在魏國的暗棋在朝挑撥,能讓楚國也加入這盤亂局才是好事。
魏攻趙占地,楚攻魏搶城,燕國分食一口,齊國庸主一心偏安,韓國四戰之地,幾乎算不進戰局裏,想讓這世道亂起來,就是這麽簡單。
章闵一直覺得自己是個挺有良心的人,以往在魏國的時候,也都是擺足了溫良和善的做派,時間久了連他都差點覺得自己是個好人,離了魏國,也就想開了。
他原先的想法其實挺好的,秦趙兩國相争,不管到最後是哪國贏了,也都是兩敗俱傷之局,魏國是個大國,地理位置絕佳,正可趁機吞并最弱小的韓國,再強占秦趙土地,就看到時候和楚國誰搶得更多一些,如此一來,天下局勢就從強秦強趙變為了強魏強楚,又兼并秦趙韓三國,魏國只要經營得當,天下共主都不是沒有可能。
可惜計劃不如變化快,誰都沒想到公子無忌合縱合傻了去竊符救趙,趙國半死,秦國戰損不過五分之二,還折了魏國不少兵馬。當然,他也沒想到自己能被算計得亵褲都不剩,想留下小命,只能拿出本事。
章闵把寫到一半的奏牍朝邊上一推,沒什麽規矩地伸直了兩條腿,由跪坐改成了箕踞,拿了卷竹簡在手裏,兩名貌美的楚女一左一右侍奉着,看上去一點也不覺得他失禮,笑容甜美極了。
“玳奴,你覺得我是個怎麽樣的人?”章闵翻着竹簡,似乎是随口問道。
左邊侍奉的楚女連忙坐直了身子,嬌媚中帶了一絲羞澀,說道:“先生俊貌——”
右邊的楚女也不甘示弱,連忙嬌聲道:“先生大才——”
章闵清俊的臉龐上浮現出了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說道:“如有一女子,先前百般撩撥,又害我入險,後對我視而不見,可知是為何?”
兩個楚女笑得花枝招展,只當章闵是在說笑,像自家先生這樣的男人,哪會有女人這麽狠心對他?
章闵卻嘆了一口氣,揮揮手讓她們退下,他把竹簡放到一邊,重新坐直身子,跪坐在桌案前寫起奏牍來,說起來他給秦國立了大功,秦王賞官賞銀,待遇頗豐,朝堂上也結交了一些朋友,可他還是覺得這日子過得沒滋沒味的。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啊,莫過于給人嘗了一口鮮羹,從此讓他吃糠咽菜,聊以飽腹。
還沒寫幾個字,外頭有人通報,說是蒙威将軍來了,章闵放下筆,也懶得去換衣裳了,大步迎出中門,去見這位相交了一個月的軍中好友。
蒙家三代侍秦,祖上是魏國人,到了蒙威父親的這一輩,蒙家在軍中的勢力已然不可小觑,但說到底,章闵跟他交好,還真沒什麽別的心思,就是看他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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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人常常會被赤誠直白的人所吸引,這一點在縱橫家出身的章闵身上很有幾分道理,兩個同樣聰明的人做了對手,所謂惺惺相惜不過是庸人臆測,如當年孫膑龐涓不死不休。即便是站在同一陣線,也會暗地裏較勁。
蒙威不是個聰明人,但也不算愚蠢,章闵喜歡他的性格,一來二去就做了朋友,秦國暫時休戰,軍中清閑,這些日子蒙威時常會來他這裏坐坐,有時是宴飲作樂,有時談論六國戰局,十分投契。
不過今日從一進門,章闵就發覺了蒙威的不對勁,他臉頰發紅,步伐生風,面上卻帶着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由問道:“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蒙兄你……”
聽見章闵的話,蒙威醒過神來,似乎有些不知道該怎麽說,他猶豫着又看了看章闵,才說道:“章兄,你看我如何?”
章闵放下酒樽,倒是有些認真地打量了一下蒙威,道:“蒙兄少年得志,況有軍才,性情持重,日後成就當不下于令祖,乃人中龍鳳。”
蒙威想聽的卻不是這個,不由再問道:“不瞞章兄,我真心求娶一位女子,她再三不肯應,可是臨離開時又對我落淚,我實在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或是我有缺陷,旁人都不曾對我說起,才惹她猶豫?”
章闵摸了摸下巴,思量了一下,說道:“以蒙兄這樣的身家,心儀的女子必也是高門貴族出身,蒙兄可以先探明她家中的情況,也許是有什麽難言之隐,否則我也實在不明,蒙兄何以會遭拒。”
“她并非是厭惡于我?”蒙威的眼神發亮,亮得讓章闵心裏都有些發毛了。
章闵無奈地說道:“蒙兄還是不懂女子心思,她要是對你無意,恨不得離你遠遠的,為何要對着你哭?蒙兄不妨探聽清楚情況,最壞怕是已經許了人家。”
蒙威順着章闵的話想了想,已經許了人家是不可能的,元嬴公主剛從去魏國的路上回來,他并沒有聽說王上有給公主許親的意思,但難言之隐……公主莫非是覺得她身不由己,所以才不能答應他?
見蒙威若有所思,不一會兒又喜悅起來,章闵哈哈地笑了起來,飲了半樽酒,忽然有些悵惘地說道:“蒙兄的親事有了着落,我心儀之人……”
他說着,卻沒有再往底下說,那夜的事已經被封鎖了消息,他和蒙威雖然是朋友,但也沒有自陳過錯的道理。
蒙威得了章闵的點撥,回去之後就把事情對家裏人說了,原本他是很忐忑的,活了二十二歲,他第一次對家裏張口,竟然就是想娶公主,他以為父親會不高興,沒想到的是,別說父親了,就連祖父都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
“本來就想趁着這些日子清閑,給你定一門婚事,還怕你不肯,現在你都自己來求了,哪有生氣的道理!”蒙威的祖母笑眯了眼。
蒙威有些臉紅,他沒忘記十幾歲的時候家裏想給他定親,他躲在軍營裏不肯出來,當時正和趙國打得激烈,他被逼急了,張口就是一句趙國一日不滅,一日不考慮私事。
現在趙國雖然半死不活,可到底也沒到亡國的程度,他卻是急不可待地就來求父親和祖父為他求娶女子了……
蒙威的父親還想保持一點做威嚴,用盤問探子的态度問蒙威和公主相識的經過,蒙威老老實實地回答了,随即就被一巴掌拍了頭,“愚鈍!王上要你取長平君的人頭,你拿着人頭到處亂晃做什麽?多虧公主大度,沒有同你計較沖撞之罪!”
被打了頭,蒙威也不惱,反倒順着父親的話想起了那日初見的場景,臉就更紅了,話也不太順暢,等他說到第二次見面,祖母就先心疼起來了,“下雪多冷的呦,還站了整整兩個時辰……”
蒙威仍舊用的是對章闵的說法,稍稍删減了一下公主抱着他哭的事情,又美化了自家小公主不知道多少,聽得蒙家一大家子都直點頭,祖父蒙與立即拍板,連第二天都等不及,換了朝服朝靴,就要命人駕車去王宮。
嬴莊這些日子得了個法家理論No.1的姬子輿,幾番交談下來,頓時堅定了趁着秦國休養生息的工夫落實修新法的心思,在原有的公孫法的基礎上,酌情删減量刑,姬子輿主張廢除連坐制,改為檢舉制,将五人一夥,一人有罪,其餘四人連坐同罰改為一人有罪,檢舉者可根據被檢舉之人的罪行獲得對方一部分財産。
連坐制本是變法之初為了貫徹公孫法所實行的一項極為嚴苛的政令,嬴莊也覺得不妥,但有弊有利,正因為連坐嚴苛,所以在實行之後,很是減少了秦人犯罪的概率,一時之間想要用新法取代,還是一件需要下很大工夫的事情。
此外姬子輿主張法治與人治相結合,偏向法治,人治為輕,他并非是心地仁慈,而是一眼就看出嚴苛秦法之下的弊端,法需貫徹,但民要哄,從如今的戰局來看,秦國仍有一統天下的可能,國土變大,子民變多,相當一部分的公孫法将會變得不再适用,他還對嬴莊提出了廢除五刑,只留杖刑和腰斬二刑,輕罪按杖刑算數目,重罪腰斬立死。
廢除過于殘忍的刑罰,聽上去是件挺簡單的事情,但實際上比改連坐制還要困難,嬴莊有自己的判斷,但不得不說,姬子輿的大部分主張都很合他的意思,他是個行動能力極強的人,當即給了他一個廷尉屬官的虛職,讓他主持修法。
姬子輿今日是來落實有關農耕四條新法的,嬴莊只同意實行前三條,姬子輿據理力争,嬴莊并不讓步,正商議着,外頭通報,說是蒙與老将軍求見。
嬴莊沒有讓姬子輿退開,直接召了蒙與進來,姬子輿也就這麽退到一邊,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嬴莊要是不同意他第四條農耕法案,他今天就在秦王宮打地鋪。
作者有話要說:
蒙威【猶豫不決】:章兄,你說這女子到底是喜歡我還是不喜歡我啊?
章闵【不假思索】:一定是喜歡你的。
章闵【輕咳一聲】:蒙兄,你說我這位姑娘是否也對我有情?
蒙威【毫不猶豫】:章兄人中龍鳳,必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