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章節
,不敢直視華姑。她低着頭,将行李交到華姑身旁的司機手裏。華姑什麽話都沒說,只是淡笑着伸手握了握顏芃的雙肩。
“偷偷告訴你,我們小姐做的亂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她臉皮可厚了。”華姑慈眉善目,“你不用跟我這個老家夥過意不去。”
顏芃望着華姑皺紋橫生的眼眶,鼻尖一酸,終是‘嗚哇——’一聲,落下淚來。
“小姐雲游去了。她知道了個大概,說估計這會兒你沒什麽地方可去,就讓我來接你。還說這段時間你就住我們家,讓我照顧你。”華姑道。
“您沒跟着去嗎?”顏芃詫異。
“我倒是想,她不願。”華姑擡手幫顏芃擦了擦眼淚,“走吧,我們回家。”
顏芃還來不及睡個安穩覺,隔天,駱殿祎的代理律師就來了——訴求就一個,駱殿祎想要栗栗的撫養權。
“憑什麽?”顏芃只回了一句話。
“下面由我複述駱先生的原話:考慮到顏小姐您近日就要同梅先生喜結連理,組成新的家庭,且很可能會有新降生的孩子,而我不結婚的打算暫時是無限期的,因此為了栗栗的成長和心理健康着想……”
“憑什麽?”顏芃又重複了一遍,“你們憑什麽說我新組成的家庭會對栗栗的成長造成影響?”
“具體會造成什麽影響,也不是我們說得算的,需要專業的兒童專家和法官來定奪。”
“你搞錯了吧?我和駱殿祎沒有婚姻事實,這個孩子自降生起便是我家在養,戶口都落在我家,你們說搶走就搶走,還有王法沒?”
“不送。”顏芃回客。
“顏小姐,駱先生還讓我轉達一封信。”
“不送。”顏芃重複。
“信,我放這兒了。”代理律師剛将信放下,又兀自拿起,“駱先生說,您大概率是不會看的,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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律師将信的封口打開,從中取出一張對折的卡紙,展開放在顏芃面前。
卡紙上是一幅畫。
栗栗畫的。
顏芃沒擡眼。
“我覺得栗栗是個很有想法的小朋友。”代理律師将畫推到顏芃眼皮底下。顏芃這才看清了畫上的內容——偌大的舞臺上,只有一束追光,其餘全是留白。
“她說,媽媽愛舞蹈勝過愛她。她很小就知道。所以,請媽媽不要責怪爸爸,她想跟爸爸一起生活。”
顏芃怔怔望着律師,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律師走後,華姑給顏芃找了一張小竹凳坐,将花廳的頂棚打開,讓陽光直射進來。她在花廳裏忙上忙下,不停做着諸如松土、灑水、剪葉子的園丁瑣事,偶爾也伸起脖子問一嘴顏芃。
“顏老師,我聽小姐說,栗栗一直是您父母在帶。”
“嗯。”
“真好啊,能找着人帶。我都有些擔心,若是小姐日後生了小娃娃,都沒人幫她帶。”
“華姑——”
“我母親十四歲便到華家當差,後來才有了我。大夫人舍不得放我母親走,便将我也一道養着。最苦最艱難的時刻,夫人都沒落下我的學識教育,也沒少我一頓飯吃。少爺小姐們陸續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我母親漸漸做不動了,我便頂了我母親的空缺。我終身未嫁,不是因為我沒有意中人,而是每每想到我若是走了,華家很難再尋到合适可心的仆人。所以後頭就算夫人張羅了好幾次相親,我都沒有同意。”
“雨眠小姐是家中最小的一個。三少爺四十又二才有得她,她母親生下她便去了。誰曾想才過了三四年,三少爺也中風走了。他臨走前我一直在問菩薩,華家向來枝繁葉茂,什麽苦日子都熬過來了,為什麽最後落得這般凄涼田地。我因與少爺年歲相仿,比較投緣,所以小姐自出生起就是我在帶,咿呀學語時她不止一次問我,媽媽去哪裏了、爸爸去哪裏了。每每她這樣問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流眼淚。別看孩子小,其實她什麽都明白。”
“華姑——”顏芃數次嘗試加入話題,但最後還是失敗了。她突然發現,除了舞蹈,她缺乏正常的社交能力,獲獎感言她能說一大串,但關鍵時候她連句場面話都不會說。
“一眨眼,我也七十好幾了。”華姑刨了一鋤頭土,“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
“我的經驗是,跟父母的代溝、和伴侶的心結這輩子或許難解開,但千萬別過到孩子身上。”華姑從花田摘了兩朵繡球花交到顏芃手上,“栗栗既然想跟着駱殿祎,你就暫且先放一放。”
“我怎麽能放手?”一提到栗栗,顏芃的防禦系統便起來了,“跟着駱殿祎,栗栗能學什麽好?”
“那跟着你,你覺得栗栗開心嗎?”華姑話打七寸,“別嫌我話難聽,剛才律師交的信你我都看見了。”
“肯定是駱殿祎挑唆——”顏芃癟嘴。
“我雖說沒有孩子,但阿眠是我一手帶大的。從她身上學到的,比我之前四五十年學得都多。”華姑嘆了一口,“孩子不是玩偶,不是你随手擺弄兩下她便聽你的話了。尤其上了幼兒園的孩子,沒那麽容易管束。她有她自己的世界,自己的imaginary friend。”
顏芃不說話了。
“或許,駱先生并沒有你想象地那麽不堪。”華姑從小馬紮上起身,伸了兩下腰,“晚飯想吃什麽?”
“都好。”顏芃呲牙,“只要是華姑做的,就沒有不好吃的。”
“那來個鹽蘸鴉片魚,魚翅我明天做?”華姑環顧了一圈,“今天日頭好,炒份絲瓜吧,再拌個沙拉。”
“真好。”顏芃拍手。
“呵,你呀——”華姑輕輕點了一下顏芃的額頭,“像個孩子,還不挑食,比阿眠好養活多了。”
“小華挑食?”
“嚇!”華姑哼了一聲,“她不挑食,太陽打西邊出來!”
用過晚飯,顏芃跟着華姑一道收拾家裏。收拾到華雨眠房間時,華姑忽然驚叫一聲,轉身将顏芃輕推了出去。顏芃手上提着濕漉漉的拖把,笑得直不起腰——華雨眠的房間裏有玄機。
“我早就看到啦!”顏芃大聲道。
“今天早上,她房間裏還傳來陳宣舟給粉絲錄的起床鈴聲呢。”顏芃學着鈴聲的口吻,“小懶豬,起床啦,快點啦,太陽曬屁股啦~”
華姑像是害了羞的小姑娘似的,雙頰映起紅霞。
“要小姐知道我洩密了,非開了我不可。”華姑不好意思地望了眼房間內一整面牆的陳宣舟畫報,還有個小本本每天給記錄加分和減分,真是比華雨眠她自己還不好意思。
“小姐打小便是如此。喜歡什麽東西就藏着掖着,生怕別人知曉了。”華姑嘆了口氣,“藏得深。”
“她說不能浪費了陳宣舟演戲這塊的天賦,能冒尖就該早點兒。所以小姐寫了劇本,費心思找關系找人脈,硬是把片子拍出來了。雖說她專業學得這個,但她興趣其實不在這裏,出國念書那會兒英文還沒我會說呢。”
“哦,所以她就為了個陳宣舟,繞好大一個彎,把我們一圈人組起來,陪她玩了一把?”顏芃揚眉,“那她的興趣在哪裏?”
“她一直對期貨外彙、數字貨幣感興趣,但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她沒有學。也不是說她一定不能學,她就是怕日後惹上麻煩說不清,索性跟叔叔伯伯們一樣,學點字畫藝術什麽的。”
“什麽特殊原因?”
“她并不姓華,原姓姬。”
“中古時,寫作‘玑’。”
一天
在華雨眠家住着的這些日子,顏芃一直聯系不到聿書,手機無人接聽、辦公室無人,他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無一絲蹤跡。所以,當梅聿書完好無損地再次立在她面前時,她連一句埋怨都舍不得講,搶步上前就是一個擁抱。
“這段時間你去哪裏了,派了特殊任務嗎?”顏芃雙目緊緊望着他。
“我……”梅聿書顯然沒料到會在此處遇上顏芃。他松開她,眼神有些慚愧和躲閃,“我并不是來找你的。”
梅聿書立在華雨眠家門口的半山小坡上,指着不遠處依稀可見的屋檐,“我找組織上的同志有事。”
“……”顏芃愣了愣,心下翻湧起一陣強烈的酸楚,淚腺處忽然變得濕熱擁擠,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緒,展顏微笑道,“有什麽事?”
“抱歉,無可奉告。”
顏芃退了一步,頓覺無需再問,扭頭就走。
“芃!”梅聿書立即喊了一聲。他這麽一喊,顏芃像是驚弓之鳥一般,飛也似的跑了起來。梅聿書見狀,不再努力,自嘲一般嘆了口大氣。上坡的路他本就走得有些累,現下就更垂頭喪氣了。
華姑在花廳看着顏芃招呼也不打地沖進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