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蘇結繞過一臉呆滞的劉正風走到費彬面前,他明明臉上是帶着笑的,費彬心中卻莫名生出了一絲恐慌。
他強行定了定神,朗聲道:“在座這麽多正派之士,豈容你一個魔教妖人放肆!”
蘇結将額前一縷垂下的頭發勾到耳後,表情玩味地開口:“聽說你們那個五岳盟主在泰山搞過什麽封禪儀式,狼子野心簡直昭然若揭。正好,前不久剛欠了紫禁城裏那位一個小小的人情,六扇門我也是老朋友了,今天就順手幫他們清一清反賊。”
他的視線掃過神色各異的武林人士,像是突然想起了似的,輕輕啊了一聲:“我差點忘了,在座的諸位可都是見證人,親眼目睹了這夥賊人要謀害朝廷三品大員一家,到時候六扇門來調查,諸位可要好好配合啊。”
費彬大喝一聲:“休得再妖言惑衆!”然後一掌大嵩陽手向他拍來。
蘇結輕描淡寫地擡手和他對了一掌,衆人只聽砰的一聲,費彬吐着血像一只斷線的風筝般飛了出去,一連撞翻了好幾張桌子才被人七手八腳的扶住。
所有人都驚疑不定地看着蘇結,不想他年紀輕輕內力竟如此深厚。費彬雖然不是什麽武林名宿,但好歹是左冷禪座下二弟子,在武林中也算是一號人物,卻如此輕易就被他一掌擊敗。
費彬一邊咳血,一邊強撐着開口:“諸位掌門,我們五岳劍派同氣連枝,互為倚助,我今日是奉左盟主之命行事,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
幾位掌門互相看了看,臉上皆露出為難猶豫之色。武林中人,義氣為重,可是如果按那個年輕人所說,他們豈不是也要變成反賊?
這罪名可是要抄家滅族的。
除非今天不讓他和林平之走出這個門。
餘滄海冷哼一聲,拔出劍來:“青城派弟子聽令,将這兩個魔教之人就地格殺!”
青城派弟子紛紛應是,和嵩山派剩餘的弟子一起朝着蘇結圍攻而來。蘇結一掌劈在一個青城派弟子的肩上,直接将對方的肩骨劈的粉碎,然後順手撈了對方的劍。
他抖了抖長劍,皺眉嘆了口氣:“都說了我不喜歡用劍,你們江湖人就不能練點別的兵器?”
他一邊說一邊揮劍砍下了想從後面偷襲他的人的一條手臂。
鮮血噴濺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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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結看着劍上不斷滴落的血珠,心中有什麽東西蠢蠢欲動。
殺戮,也是一種能讓人上瘾的感覺。
那種熱血沸騰,不必克制,肆意掌握他人生死的感覺,會讓你覺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生殺予奪全在自己一念之間。
蘇結曾憑一己之力屠過一座魔人城,最後走出來時他的衣服還是幹淨的,但鞋底吸飽了鮮血,行去數裏,步步血印。
當時那種冰冷又興奮的感覺實在讓他記憶猶新,生命的意義在他的認知裏也徹底發生了變化。
蝼蟻,草芥,刍狗,是他翻手可滅的東西。
這也是輪回者們普遍存在又普遍被忽略的心理問題了。
最後他在兩個臨時夥伴看瘋子的目光下走進了萬魔窟,幾番險死還生,最後爬出來時都沒個人樣了,不過好歹是讓他想明白了。
蘇結的邏輯很簡單,他不想死,他想活着,他的命很寶貴,讓他願意用一切換來活下去的機會。推己及人,生命本身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要存在就是平等的。
你視他人的生命為何物,你自己亦如是。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就不會殺人了。
面對這種很多人向他殺過來還見了血的情況,還是讓他動了殺心。
他挽劍反手一劍在地上劃出一條深線,擡眼看着所有人,語氣很輕,帶着一絲輕顫的笑意:“別過來,不然我就真的要殺人了。”
所有人心中一凜,莫名的恐懼讓他們齊齊腳步一頓,明明都是刀口舔血見慣生死的江湖人,這一刻卻覺得眼前的人妖異的可怕。
餘滄海見狀厲聲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麽?!”
他話音剛落,蘇結一劍捅穿了一個試圖越線的青城派弟子的心髒,幹淨利落,快的沒人看清他這一劍是如何出手的。
蘇結的神情滿是悲憫。
“真可惜,活着不好嗎?”
活着不好嗎?所有人都扪心自問,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生命變得無比沉重。
貪生怕死有什麽錯?能活着為什麽要選擇去死?
所有人猶豫着不敢上前一步。
餘滄海罵了一句廢物,然後親自提劍攻了過來,蘇結擡起手中劍架住這一劍,另一只手一掌向對面拍去,餘滄海見狀也來接他這一掌,兩人之間內力激蕩,衣袍長發無風自動,片刻後蘇結咳了一聲,被震的往後退了一步。
餘滄海滿臉得意地收掌:“區區魔教小輩也敢放肆,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蘇結看着自己的手掌,喃喃道:“一年時間果然還是有點短了。”
這時餘滄海又一劍刺來,蘇結把劍一扔直接擡手抓住,柔軟的掌心毫發無傷地握住了劍鋒,然後在餘滄海震驚的來不及反應時猛然一拽,連人帶劍一起拽到了自己身前,另一只手食指中指并指為劍,刺進了餘滄海的心口。
蘇結微微側頭,笑意柔軟,像是對情人低語:“我摸到了,你的心跳的好快。”
餘滄海忍不住開始發抖,卻一動也不敢動。
蘇結輕輕動了動手指,嘆息道:“真是可愛的小東西,輕輕一捏就會碎了吧?”
餘滄海牙齒打戰:“饒……饒了我……”
蘇結:“你越線了。”
正當餘滄海徹底絕望之際,蘇結突然抽出手指,然後膝蓋一擡狠狠頂在他的腹部,腳下再一勾便讓餘滄海狼狽地跌倒在地。
蘇結一腳踩在他的胸口,居高臨下地俯視他:“餘掌門,我今天不殺你,你和你口中那些廢物不一樣,會是一塊很好的磨刀石。”說完他特意轉頭看了牆上的林平之一眼。
然後他随手撿起地上餘滄海的佩劍,微微一笑:“餘掌門,為了得到林家的辟邪劍譜,你處心積慮滅人滿門,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搭進去了,一定做了很多事前準備吧?”
“可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卻還沒做,就算得到了辟邪劍譜也是毫無作用,你可知辟邪劍譜開篇第一句是什麽?”
餘滄海只是一臉恐懼地看着他。
蘇結一劍揮下,在餘滄海尖銳的慘叫聲中溫和開口:“欲練此功,必先自宮。”
“舉手之勞,餘掌門不必謝我。”
在一片抽氣聲中,無人注意華山派掌門岳不群失手打翻了茶盞。
蘇結執劍朝劉正風走去,劍尖點在地上,留下一串血跡。
劉正風見他向自己走來,頓時忍不住後退了幾步,感覺雙腿之間隐隐作痛。
蘇結停下腳步問:“有繩子嗎?”
劉正風一愣,然後連連點頭:“有,有,我這就去給少俠拿來。”
等劉正風拿了一大捆繩子出來後,蘇結一手執劍一手拽着根繩子朝費彬走去,所過之處無人敢近。
費彬一臉驚慌地往後躲:“你,你想幹什麽?”
蘇結晃了晃左手的繩子,又搖了搖右手的長劍,戲谑道:“這位大俠,你是選擇我左手的繩子呢,還是選擇我右手的劍?或者直接一頭撞死也是可以的。”
費彬:“你不要欺人太甚!”
蘇結嗤笑一聲:“不太甚我還欺什麽人?”
費彬倉惶地看了看左右:“諸位,難道今日便要對我見死不救嗎?”
在其他人還沒有掙紮着做出決定前,蘇結先一步開口:“諸位,如果你們真的想要包庇這些反賊,那我也只能一視同仁,将你們也一起捆到官府去了。”
沒有人說話,同時也沒有人動作。
蘇結滿意地将面如死灰的費彬捆了個結結實實,然後甩出一截繩子将一個企圖逃走的嵩山派弟子套了回來。
随後不管是躺在地上的還是想要溜之大吉的嵩山派弟子沒有一個逃出他的手心,全被捆的像粽子一樣扔在地上。
随後蘇結轉頭朝林平之吩咐:“平之,去一趟官府,該怎麽說你應該知道。”
林平之領命而去後,他又将視線轉向一處屋頂:“那邊的那位先生,看戲看到現在也該出來露個臉了吧?”
衆人紛紛朝那邊看去,過了片刻,一個黑衣人從屋頂跳了下來。
劉正風失聲道:“曲兄,你怎麽來了?”
其他人反應也很大。
“曲洋!”
“真的是他!”
曲洋對那些嘈雜置若罔聞,只回答劉正風:“我早就來了,只是怕貿然現身會給你帶來麻煩,所以一直蟄伏,到底還是我連累了你。”
劉正風搖了搖頭,語氣無比真摯:“與你相交,劉某問心無愧。我不懼生死,只怕世上再無知音,再無人可與我共奏一曲笑傲江湖。”
曲洋朗聲大笑:“好!能得劉兄如此知己,我亦是死而無憾,今日我必與劉兄你同生共死!”
這時費彬突然開口:“諸位都看見了,劉正風結交日月神教長老鐵證如山,縱使諸位不便向劉正風出手,難道還要看着這位魔教長老在這裏耀武揚威嗎?”
蘇結納悶地看着他:“是不是只有割了你的舌頭,才能讓你安靜如雞?”
費彬頓時噤聲,面前這個喪心病狂的人什麽事幹不出來?
這時不知是誰突然不陰不陽地附和了一聲:“說的不錯,這曲洋總不是什麽朝廷大員了吧?”
其他人也點了點頭,然後一齊将目光看向了蘇結,眼中帶着隐隐的敵意。
顯然,雖然為了保全自身他們選擇向蘇結妥協,但是被迫退讓依舊讓他們打心眼裏不爽,如果蘇結此刻還要維護曲洋,那麽恐怕有些人就忍不住了。
蘇結的重點卻是:“笑傲江湖?真是如雷貫耳。”
曲洋和劉正風面面相觑,皆露出不解之色,這首曲子是他們二人私下所作,按說不該有第三人知道才是,何來的如雷貫耳?
蘇結的眼睛卻是微微發亮:“我聽說這首曲子裏有改編過的《廣陵散》?”
你到底從哪聽說的?
曲洋遲疑着點了點頭:“實不相瞞,在下手中确有失傳的《廣陵散》,是從蔡邕的墓中挖出來的。”
雖然自嵇康之後《廣陵散》便已失傳,但世上并不是先有嵇康才有《廣陵散》。為了得到這本琴譜,曲洋連挖數十座東西漢古墓,最後終是讓他如願以償。
蘇結直接開門見山:“我想要。”
曲洋頓時用一種看同道中人的目光看着他:“蘇先生也喜愛音律?”
蘇結愣了下,然後神色眼見的柔軟了幾分:“我有一個朋友,十分精于此道,如果送給他,想必他會高興。”
曲洋了然的點了點頭,神色又顯出幾分為難來:“蘇先生幫了劉兄,我本該将琴譜雙手奉上,只是我并未将之帶在身上,而是放在了教中。”
蘇結無所謂道:“那我随你走一趟就是了。”
曲洋:“……我說的是日月神教。”并不是什麽可以來去自如的後花園。
蘇結:“日月神教怎麽了,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說錯了,應該是連龍潭虎穴都比不上,有什麽可怕的?”
曲洋不知道他這身迷之自信是從何而來,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答應,只暗暗下定決心要護他周全:“那便依先生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