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萬籁俱寂的深夜,一道纖細的身影如驚鴻般掠過座座屋頂,秀足在某個屋檐上輕輕一點,緞帶飛舞間眨眼出現在遠處另一個屋頂上,若不是姿态有些倉惶,看起來簡直就像天仙在月下起舞。
片刻後另一道修長的身影出現在後面,他不緊不慢的追逐着那道優美的倩影,宛如閑庭信步般保持着一定距離,雖然追不上卻也絕不會被徹底甩開。
當然一時被甩掉也沒關系,蘇結漫不經心地笑着,被他打上了精神印記的人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逃脫不了他的感知。這也是為什麽這麽多天不管公孫大娘躲在哪裏,甚至易容了幾十次,卻仍然被他精準又快速找到的原因。
這注定是一場從一開始就不公平的游戲,而他享受的就是獵物不斷在死亡邊緣徘徊的恐懼。
突然,公孫大娘撞破一座小樓二層的窗戶翻了進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內。蘇結看着那依然亮着燈的房間遲疑了一下,還是縱身躍了進去,不過在他進了屋子後心裏頓時冒出一絲後悔。
他神情微妙地看着眼前這個在地上不斷翻滾的男子,這樣更深露重的夜晚他竟然只穿了一件白色單衣。單衣已經被他扯開,男子俊美的臉上一片潮紅,嘴裏不斷發出急促的喘/息,眼神迷離,如果不是他一直喊着“抽我,快抽我”,這一幕堪稱活色生香。
确認過眼神,是變态的人。
蘇結沉默了一會,彬彬有禮地說:“借過,打擾了。”
說完他果斷快速走到被公孫大娘撞開的另一個窗戶前就要離開這裏,然而電光火石之間他的腳踝已經被一只手緊緊抓住。蘇結擡了擡腳卻發現這只手如同鐵鑄般紋絲不動,他慢慢轉頭看向手的主人,這個人一定是個高手。
此時男子一邊抓住他的腳,一邊滿臉渴望地看着他,雙眼發紅,神色帶着莫名的興奮和痛苦,他顫聲道:“鞭子……快……抽我……”
蘇結嘴角抽了抽,緩緩嘆了口氣說:“朋友,這種事适合獨自美麗,你這樣……不好吧?”
男子卻像已經失去了理智,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只是一臉乞求地看着他:“求求你……”
感受到公孫大娘身上那道精神印記越來越遠,蘇結緩緩吐出一口氣,他的目光在房間裏巡視了一圈卻沒有找到鞭子。于是彎腰撿起地上散落的一條腰帶,他将內力輸入腰帶,原本軟綿綿的腰帶瞬間一彈變得像鞭子一樣柔韌。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神已經徹底變了。
這是一個極其邪惡的眼神。
慵懶,危險,冷酷,甚至帶着一絲深入骨髓的殘忍,像是剝下了人皮的魔鬼,然而又充滿了某種致命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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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看到這個眼神都不會認為面前的人是什麽善類。
地上趴着的男人卻更加興奮了,他甚至激動到整個身體都顫抖起來,眼神更是如火一樣狂熱。
蘇結居高臨下地俯視着男子,語氣傲慢又透着些許不耐煩:“我現在很忙,所以就抽你五兩銀子時間。”
說完,揚起的手狠狠揮下。
一陣帶着寒意的晚風輕輕吹過,牽來一朵輕盈的雲遮住了皎潔的月亮。
夜色更深了,小樓的燈仍然不曾熄滅,風在兩扇破損的窗戶間穿來穿去,一雙較尋常女子要大上不少的玉手推開了緊閉的門扉,而後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走進來女子的面容很美,當然世上美麗的女子很多,并不是每一個都值得被記住,但她這樣的女人只要看過一眼就很難忘記。
她的身形很高,卻玲珑有致,面容輪廓深邃,一雙貓一樣的眼睛明亮而清冷,卻又帶着一股慵懶和倦怠,有一種令人難以抗拒的魅力。
只是此刻她臉上的表情很是怪異,美麗的面容上是如冰霜一樣的冷漠,大大的貓曈裏流露出的卻是厭惡和不耐。她并沒有費心去掩飾的意思,因為對于屋子裏的那個男人除了惡心和厭煩以外,某種時候還有一些她自己也沒有察覺到的傲慢和高高在上。
即使那個男人尊貴富有,武功更是恐怖至極,對她百依百順,她依舊恨他,因為他有時是個魔鬼,有時卻像個畜牲,就是不像個人。
然而等她看清屋內的景象後卻露出了愕然的神色,桌旁端坐的男子衣冠楚楚,黑發束在玉冠裏紋絲不亂,一襲白衣連一個褶子都看不見,他的面容是那樣年輕俊美,看過來的眼神卻冷靜而鋒利,讓女子心髒驟然一緊。
宮九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後視線重新定格在手中的腰帶上,看着看着他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呼吸也重新變得有些急促。
當然僅僅是這樣還并不至于讓他失去理智,他依然是冷靜的,然而正是因為太過冷靜回憶就越發清晰,那種感覺也更加纖毫畢現。
他太興奮了,從來也沒有那樣興奮過,更重要的是竟然有人可以滿足這種興奮和渴求。
他自己不可以,牛肉湯不可以,甚至連沙曼也不可以。
只有他,唯有他!
沙曼突然冥冥之中感覺到些許不安,她握緊了手裏的鞭子,用冷漠的語氣問:“你沒事了?”
宮九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來的太晚了。”
沙曼不語,這世上沒有哪個人會明知道要面對的是令自己作嘔的東西時還能夠迫不及待的。換作以往她或許會直接一句“我本就不想來”回敬過去,但現在她卻不敢了。
她從來也沒有看透過這個男人。
宮九凝視着她,目光像刀子一樣寸寸細致地描摹過她的眉眼,最後落在她手裏的鞭子上。
他突然感覺有些索然無味。
為什麽會喜歡沙曼?或許是她垂死掙紮的模樣很美,一時入了他的眼,又或許是她為了一塊肥肉就能在男人面前脫下衣服的決絕讓他覺得有趣,于是他把她從那見不得人的妓院裏帶了回來。
後來不管他如何寵愛她,這個女人始終對他冷冷淡淡的,這又讓他十分新奇,因為這世上本沒有什麽是他不能輕而易舉得到的,就算沙曼再恨他也終究只能在他身邊。
但是,始終還是有一點不一樣的,于是他也難免上了點心。
不過此時此刻他看着她,卻只剩意興闌珊。
一個男人一旦對一個女人索然無味,那麽容忍度也就随之降低了。
宮九收回目光,淡淡地命令:“退下。”
沙曼咬了咬唇,不看見這個人本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但是她已經敏銳的察覺到有什麽發生了變化,這變化讓她警惕不安。但她終究不敢違背男人的命令,沉着臉轉身走了出去。
屋子裏又剩下宮九一個人,他端詳着那條腰帶,就像在看一件絕世珍寶,良久他忽然展顏一笑,雙手一用力扯斷了腰帶,寒星般的眼眸裏殺氣四溢。
蘇結并不知道這世上又多了一個惦記他性命的人,他最終也沒有去追公孫大娘,因為等他處理完那個意外後公孫大娘已經逃的很遠了,遠到他今晚不想再追,于是他決定回花滿樓的別院。
為了好好的和公孫大娘玩游戲,他已經幾天沒有回去了。
這個時間府門自然已經關閉了,蘇結直接從院牆翻了進去,卻見大廳裏流洩出一點燈光,如此深夜,花滿樓難道還沒有睡嗎?
他徑直朝大廳走去,卻發現大廳裏并沒有人,只有一盞孤零零的燈。
花滿樓看不見,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特意在深夜裏還點着一盞燈。他留了,便只能是為了某個人,甚至可能之前的幾天裏也都有這樣一盞燈,在寒夜裏靜靜地等着他。
蘇結深深吸了口氣,坐在桌旁盯着那盞燈走神,他仿佛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想,直到天色拂曉燈燭燃盡才站起身回了房間。
這一覺蘇結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起身後換了件衣服,走到院子裏看到了正在侍弄花草的花滿樓,這一幕似曾相識,讓他瞬間就想起了來這裏的第二天,那個清晨彎腰嗅聞花香的貴公子。
花滿樓自然已經聽見了他的腳步聲,轉過身對他微笑:“你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不用了。”蘇結四處看了看,沒有見到龍小雲的身影,于是問道:“我那乖徒兒呢?難道還沒起身?”
花滿樓搖了搖頭,莞爾:“龍莊主送信來說龍夫人念子心切,所以讓他回家一趟,想必今晚或者明日就會回來了。”
蘇結輕笑一聲:“這種事也不等我這個做師父的回來告知一聲,我這幾天不在,他膽子是不是膨脹了?”
花滿樓一怔,然後柔聲道:“你不在,我便讓他先回去了,你若要怪就怪我吧。”
蘇結沉默了片刻,笑道:“開個玩笑罷了,我怎麽會怪你,你幫我看着他我感謝還來不及,何況這種小事我本來也是會同意的,畢竟我真的不是什麽魔鬼。”
花滿樓頓了頓:“最後這句話……你自己信嗎?”
蘇結一臉無辜:“我真的不是,練功的事情能叫魔鬼嗎?”
花滿樓:“只是練功嗎?”
蘇結又一次沉默,他看了花滿樓半晌幽幽地開口:“花滿樓,你變了,你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我說什麽你信什麽的花可愛了。”
花滿樓:“……”
花滿樓扶着額深深吸了口氣,轉身就走。
他不得不走,因為他已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也并不想讓蘇結看見自己失态的模樣。